馮太師見阿賴眼裏露出了震驚之色,卻依然沒有什麽波動,他朝那進屋的三人笑了笑,示意他們坐下。待三人分位而坐,那馮太師拂了拂衣袖,那幾支跳動微弱燭火忽然之間全部熄滅了。衆人眼裏隻覺一黑,什麽都看不見,待衆人心頭一震之即,眼前突然又現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将衆人的雙眼刺得生生作痛,他們下意識的将雙眼閉上,待他們睜開了雙眼時,發現這屋裏的布置又變了。
一尊約有一人這高的香爐正冒起袅袅的青煙,而他們就坐的桌子上卻多了一個燃燒正旺的火爐。那火爐之上放着一隻紫色的茶壺,那茶壺蓋中冒出熱騰騰的氣霧,随着那壺内的沸水翻騰,那壺蓋也随着跳動起來。
“馮太師可所謂是真人不露相啊,在朝爲仕多載,我等今日可大開了眼界。”那白白淨淨微胖的廖大人眯着他那隻能看見一條眼縫的雙眸,發出了一陣感歎之語。而其他的兩人則眼裏震驚不已。隻有阿賴卻是波瀾不驚,他早已将那馮太師當作了神仙般的人物,如此雕蟲小技,神仙般的手段還不是信手拈來嗎。
“讓諸位見笑,倒是老夫獻醜了,雕蟲小技,不足挂齒。各位用茶,此茶爲老朽珍藏數年的老茶了。”那馮太師淡淡一笑,伸手的一拂,那茶壺豁然在他的掌心之上,卻不曾落下一滴沸水。而他右手一旋,隻見一縷涓細的茶水如泉水灌龍般分别注入了那桌上的幾隻精緻的茶杯之中,不濺起一滴一點的茶。
頓時,這屋裏彌漫着一股清怡淡雅的香馥氣息,直向衆人的鼻中鑽去,那氣息再入體内,使得衆人有一種通體舒泰般的感覺。那種感覺令人如仙丹入口般,渾身間洋溢着百轉流淌般的惬意之感。這茶非比尋常,絕非凡間之物,衆人茶還沒有喝,腦海裏頓時閃現出了同一個念頭。
“各位,老朽冒昧請各位前來,想必各位都心中有數了吧。”當衆人還在陶醉于那茶香之中不能自撥時,馮太師将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微微一笑,向衆人開門見山的說道。從衆人的身上一掠,他将目光停留在了阿賴的身上,臉上雖然還帶着那淡淡的笑意。
但阿賴心中頓時一顫,他不明白自己一向敬仰的馮太師爲何會費盡心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眼前的這三人,無不是大周國中流砥柱,一名一品大員兩名本身就是皇親國戚,那兩名皇親國戚還不是一般的皇親國戚,都是立下了赫赫的戰功,都是久經沙場殺人如麻般的悍将。無論在官場之上,還是實力方面,自己與他們都不是一個等級的。爲什麽那馮太師會找上自己,對于那敬仰的馮太師,他心中已經開始有一些動搖了,但他還是心存僥幸,希望這次是因爲其它的事。
“馮太師,本附馬聞着這茶香氣就已經醉了,想不太師你還藏着這麽好的東西,若這些送一些給父皇,想必他的病情會好轉一些。”張永德一雙精目裏閃過幾絲異樣的光芒,但他聞着那茶香,不禁的将話題轉到了那久病不愈的大周皇帝的身上。
張永德本是尋常人家之子,在大周建國之前便娶了皇帝郭威的女兒,後來大周建國之後,郭威冊封嫁給張永德的四女兒爲晉陽公主,冊封張永德爲附馬。時任帝都禁軍殿前都虞侯。他跟随大周開國皇帝馳騁沙場,屢建奇功,倒是一位年輕有爲的青年俊彥。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馮太師選中,而且還有一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親戚了,那人就是李重進。至于還有一名工部的尚書,他心中卻是一無所知,不知道那馮太師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所以他才會如此一說,以此來掩飾自己心中的疑惑罷了。
“哈哈哈,附馬都使說笑了,老朽這茶哪是什麽靈丹妙藥,聖上雖龍體欠安,但他吉人隻有天相,必過此劫。各位請用茶,莫要誤了這喝茶的時機。”馮太師雙眼裏閃爍着一股炙熱般的光芒,他向衆人一擺手,率先端起了那精緻的茶杯。那茶杯先放在鼻前,輕輕的一吸,那茶的白汽便鑽進了鼻中,馮太師微閉着雙眼,一副陶醉自得的神情,如那優雅閑雲般的隐士高人。
那冷悍的勁裝漢子李重進眼裏透出一絲不耐煩,他便沒有動那茶杯,而是雙眼灼灼般的望着一旁如坐針氈般的阿賴。李重進微微的皺了皺眉,從鼻孔裏發出了一聲輕哼,對于這事滿身痞氣般的不放流的江湖小人物他并不認識,看對方的着裝就知道,那是當下最爲流行的潑皮無賴的穿着。
而阿賴卻是端起那茶杯,一口将那茶水灌進了自己的口中,除了這位他曾經敬仰的馮太師,相信另外三人并不認識他。他的身份就是一名痞子無賴,但他真實的身份卻是一個極其隐秘之事,除了與他們同事的那幾人,還有他們的頂頭上司知道外,相信這汴梁城裏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附馬爺張永德學着馮太師的動作,聞着那茶香氣息,然後這才輕輕的抿了一口茶,微閉着雙眼,慢慢的享受着這濃濃入口馥香帶來的如甘如怡的滋潤感。飲茶不比飲酒,茶要慢慢的品嘗才會感覺到其妙處,入口先是澀,再是帶着澀苦,入喉處便會帶着一絲甘甜如潤般的感覺直灌胸腔。
“好茶,果真是好茶,這是本人喝過的最好的茶,不知道馮太師還有沒有存貨了,本附馬厚顔求茶,不知道馮太師能否割愛。”張永德口裏不禁得連連贊賞道,而他絲毫不提馮太師請他們來的目的,而是将話題繼續在那茶之外。并不是他不想問,縱然才二十四五歲的他,卻早已經沉浸宮場以久,有時裝裝糊塗也是不錯的。
“附馬都使說笑了,區區幾片茶葉,哪有什麽割愛不割愛的。附馬爺若要的話,盡可将老朽這裏的全部拿去。隻是這茶葉真的不是什麽靈丹妙藥,聖上若知道附馬爺的一片赤誠之心,他也會大感興慰的。唉??????????”那馮太師先是客氣了一番,贊賞着張永德的一片至孝之心,而他後面似乎還有話,卻硬是吞了回去,沒有繼續說了出來。
“馮太師有話就直說,何必吐吐吞吞。我李重進是個老粗人,使不來你們這些讀書人的那些花花腸子。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們都是晚輩,你就不必有什麽忌諱了。”李重進性子狂野,他比張永德大了那麽幾歲,但他并沒有張永德般圓滑處事。他就如他的外表一樣,直來直往,也不知道是他本性如此還是刻意而爲。
阿賴并沒有搭上任何的一句話,一來,他身份本來就是衆人之中最低的,他也搭不上什麽話。二來,他的身份本就是一件極其隐密的事,他不想因爲自己出言過多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三來,他的心中還是懷有不安的感覺,不隻是那與自己溫存一夜的佳人,還有這馮太師的真正目的。這讓他心中湧起的不安有一些強烈起來,馮太師能将這當今大周内最炙手可熱的兩名掌管帝都禁軍的大将請到自己的府上來,而且這兩名年輕有爲的大将又與當今聖上有裙帶關系,一人是聖上的附馬,還有一人則是聖上的外甥。隻是他爲何還要請上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般白淨淨的工部尚書廖大人,他心中卻難以猜測。
“李将軍說笑了,老朽并不是不說,而是想到一些事而已。想李将軍乃當今陛下的外甥,一衣帶水般的血緣關系,與聖上征戰多年,爲我大周立下了多少赫赫戰功,如今雖然撐管這帝都的禁軍,也算是一方封疆實權大将。可是比起有些人來說,聖上對李将軍卻是厚此薄彼啊。不知道李将軍有多久未見到聖上了,至親關系,難道連面也不讓見上一面嗎。”
馮太師長歎道,他一臉的爲李重進抱不平般的憤慨,而他眼裏那閃爍的精光卻隐隐的遮掩着什麽。坐立在一旁的那白白淨淨的廖大人卻與阿賴一樣,并沒有與他們答話,說到他的身份,僅高于阿賴而已,他也無法搭上什麽話。他不時的看了看那舉杯獨飲的年輕将領附馬張永德,又會不時的打量着那一臉似有所思般的飲茶如飲酒般的那痞氣十足的江湖漢子。
這一切都被那拂須帶笑的馮太師看在眼裏,他并沒有去打破這微妙的局面,他的目光如灼灼的火炬般,一直盯在那悍野不羁般的年輕将領李重進的身上。隻是在不經意之間,他的嘴角一揚,一副陰謀得逞的樣子現露無遺。
“果然,我李重進雖然是一個粗人,但是這君臣之道還是懂得。莫要說是我,就是這皇宮之中除那他身邊的侍衛和太監,其他的人根本就不會被他接見的。馮太師,你這樣挑撥聖上與我之間的關系,可是真居心叵測。依我看,這宴還真無好宴,我李重進無福消受,就此告辭吧。”
李重進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愠色,他立刻起身向馮太師喝斥道。說完,他便轉身欲起,而他的身子剛一立起時,卻被那馮太師的話語給愣住了。
“據老朽所知,今日晉王殿下就進宮了,而且很有可能也見到了陛下。李将軍,你所說的任何人都不會被聖上接見,今日裏可就是出現了一個例外哦。”
馮太師的話如一根根毒刺般,直接刺在了李重進的胸腔之中,使得他的臉色忽然一下變了。他那不顧一屑的眼神也開始變了,而他那消瘦的面容也開始有了一絲絲的緊張。剛立起的身子,他又重新的坐了下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聖上爲什麽會見他,不是把他封爲京兆開封府尹嗎,不是不讓他進宮嗎。爲什麽他可以進宮,而且他們還見面了,爲什麽我就不能,難道他真的要将這位置傳給他嗎。”
李重進嘴裏低語道,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突湧他的心頭,他沒有想到,居然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他一直恪守着對皇帝的忠誠,對大周的忠誠,自己所有的一腔熱血都獻給了大周,獻給了聖上。
一人之高的香爐濃煙更甚,附馬張永德饒有興緻般的看着李重進那挫敗神情的李重進,白淨微胖的廖大人則看了看衆人,并不言語,而阿賴的心卻早就飛到了那溫潤如軟般的佳人倩影上了。
一時,這屋裏寂靜詭異,煙霧缭繞,茶香四溢,卻有五名心懷各一的人分居而坐,讓人感覺這屋裏的氣氛分外的迥異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