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寒如刺般的冷風從那四處八方狂刮而來,在那雪峰群之中反反複複回轉着,千繞百折之後,形成了一道道森寒如刃般的勁風。那風刮得越來越大,道道冷風從那冰雪層上拂過,将那結實如硬般的冰層生生割開了一道道口子,頓時千道萬道縱橫交錯的割痕彌漫而開。
這是一處特殊的群山雪峰,一年之中也就隻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縱橫交錯猛刮的寒風如一道道鋒利的勁刃般。而夜千幽的身影正立于那山腰之中的一漆黑的山洞之中,他周身内力盡數被封印,尖銳的呼嘯聲在那山洞之中肆意響起。
一道道如刃般的勁風從外面直向那山洞灌湧而進,風刃撲在了他的身上,他如千萬柄鋒利的刀刃在肆意割着他的身體般。他的目光如幽,他的身形如雕塑,他的臉色更是蒼白勝雪。
苦苦的掙紮依然沒有任何的作用,風刃狂湧而進,任意的刮割着他那身雪白的裘袍,很快他身上的裘袍便被那勁風撕裂而開。鋒利的勁風從那撕裂而開的裘袍裏割去,最後撲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道風刃刮進了他的身體裏,他強忍受着道道被刃割般的痛楚,他的身子微微的有一些顫抖。弑父之罪,天理不容,他知道自已犯下了這等滔天大罪,必定會受到最爲嚴厲的處罰,所以他心甘情願的忍受着這一切。
數十年以來,他是第一個被送到這裏來的弟子,他要日日夜夜忍受着這風刃割體的痛楚,雖然隻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但是内力被封印的他與普通人又有什麽區别。普通的人不要說兩三個月,就是每日每夜被這如刃般的寒風肆意刮割,全身必定被那風刃割得千痕萬傷。
這是夜冥宮對犯錯弟子最嚴厲的處罰,當然是犯了罪大惡極的弟子才有這樣的待遇。而他很榮幸的成了這數十年以來,弟子之中的第一人,他要遭受這千刀萬剮的痛楚,他要被這寒冽如刃般的冷風撕成粉碎。
他知道自已是冤枉的,但是他卻是有苦難言,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或許他隐隐的覺得這是針對夜冥宮的一場巨大陰謀。
可是他又能說什麽,他又能說給誰聽,他犯了弑父大罪,誰也不會相信他的,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連自已生父都殺的罪人。
“嘶”的一聲輕微之響,他知道自已身上的裘袍又被撕裂開了一個口子,他也知道當他身上的裘袍全部被那風刃撕成粉碎之後,他的身體也會被那風刃割得千瘡百孔。最後他身上的血液便會順着那傷口流出,直到他身體裏全部的血液流光爲止。
身上的内力既已經被封印,他也沒想到去做無謂的犧牲,他靜靜的立在那洞口處,任由那鋒利如刀刃般的寒風肆意的刮割着他的身子。
遠處,一片皚白之色,幽幽的夜色被那皚白的冰雪映得晶瑩剔透,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那高聳入雲的高塔,他也可以看到那一片漆黑的建築群之中透出數道微弱的黃光。他知道那是夜冥宮的位置,那是他自出生到成長的地方,他從來沒有如此遠的距離去看夜冥宮,而今,從遠處瞭望,夜冥宮卻給了他一個陌生的感覺。
山洞之中隻有呼呼的風聲,孤寂的心緒已然被絕望淹沒,他自出生以來便不知道什麽是孤寂,孤獨與寂寞到底是什麽滋味,他卻不曾嘗飲過。而今,他有機會嘗飲,卻被另一種心境所代替。
周身的痛楚似乎沒有了任何的感覺,已死的心能否被喚燃,他自已都不知道。他隻知道心中流淌着一抹最爲柔軟的情素之外,那便是北冰雲朵那張精緻無瑕的面容會時不時的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悲哀莫過于心死,夜千幽的心或許早就死了,在父親夜鷹王倒下的那一刻時,他的心就已經死了。又或許說他還沒有修煉到強大的心境,真正的強者敢于直面自已最悲慘的一切,而他明明知道這是一場陰謀,卻無法面對,隻能他說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已的失敗。
“沒有想到你居然連一點鬥志都沒有,你身爲夜家最出色的年輕一輩,隻是遭受了一些打擊就一蹶不振,真是讓人太失望了。”一聲幽幽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
夜千幽渾身一震,那聲音從那山洞之中傳出,而他又聽到從那山洞之外随風傳進了他耳中。那是一個很陌生的聲音,嗓音有一些沙啞,仿佛被人刻掩飾般。那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失望,對他的失望,恨鐵不鋼的失望。
“那又如何,我的人生沒有失敗,失敗了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已經毀了。輸給了淩天雲,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已經終止了,那種萬衆矚目的光環不應該戴在我的頭頂上了。隻有無盡的深淵才是我的歸處,這一切都是我第咎由自取罷了。”
“好一個咎由自取,你倒是說得輕巧了,你辜負了那些期望于你的人,你可曾想過夜冥宮以及夜家培養你花費了多大的代價?你又可曾想過你的父親含冤屈死,難道你就不想爲他報仇雪恨了嗎?你可想過夜冥宮正處于岌岌可危之中,一時的失敗,又是算得了什麽,沒有經曆劫難又如何成長。”
“哈哈哈哈”,夜千幽聽到那人的回答,突然仰頭長笑,從他的笑意裏透出一抹濃郁的悲怆。
“我夜千幽集萬寵于一身,我夜千幽乃下一任宮主人選,我夜千幽何需失敗,我夜千幽何需劫難。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不凡,有的人無論怎麽努力卻還是一事無成,我以爲我是那個一生下來就注定成爲主角的人,但是我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妄的,我不是夜冥宮的主角。如果閣下想要勸說什麽,那麽很抱歉,以前的夜千幽已經死了,現的夜千幽就是一名普通人,擔不起什麽背負不起那份大任的廢人。”
随後夜千幽幹脆走進那山洞裏,他背靠着山洞的石壁坐了下來,此時的他已經經曆了數十道風刃刮割,他那俊美無雙妖異的臉龐上已經被風刃割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迹順流而下,那挽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也被寒風割散,此時的他披頭散發,透出如無盡的頹廢氣息。
“唉!”沒有現身的人發出一聲長歎,最後那人再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一切又歸于沉寂之中,隻有那呼嘯而起的寒風肆意狂刮。
夜家,還沒有來得披上那白色的挽布,夜家,連高高挂起的燈籠都沒有幾盞,但是夜家卻透出一抹詭異的氣息,一道人影如幽靈般任意穿梭。
最後,一道人影從一扇厚實的大門一閃即逝,那厚實的大門裏閃現出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在那跳躍的燭中映出了一張俊逸的面容,夜飛羽修長的身影被那燭光拖得長長的,他微揚的嘴角裏透出一抹得意的神色。他很熟練的在這屋子裏打開了一個暗門,然後一條通幽如漆的石階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石階向下延伸着,石階的盡頭是一個燭光暗淡的地下室,一堆篝火在那地下室裏發出“哧哧”的聲響。他一入那地下室,目光便落在了那篝火旁的一道人影身上,然後他便向那人影走去。
微弱的篝火在跳動着,火焰散發出暗淡的光芒,那幽冷的地下室裏隻有那微弱的篝火,那燃燒不盡的篝火映出了一張蒼老的面容。并不偉岸的背影,正在發抖着的身影,渾濁的目光裏卻沒有絲毫的神采。
“龐老頭,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
那蒼老的身影聽到夜飛羽那戲谑般的話語,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他隻是用那木讷的眼眸微微的掃了對方一眼,然後伸出那枯瘦的手向那跳動的篝火靠近。他緊了緊那身厚厚的棉衣,似乎那微弱的篝火也不能給予他所需的溫暖。
“你也太倔了,淩天雲有什麽好的,居然讓你這個老頭子如此維護。我大哥将你抓來也有一些時日了,他也從來沒有看過你。我就不同了,好酒好吃的伺候着,可是你就是嘴硬,外面的世界如此的精彩,你爲什麽不将你家的秘密說出來呢?”
“你們都天之驕子,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麽可以與你們相比。再說了我家的秘密那也是世間凡塵的秘密,夜二公子這麽想知道,莫不成要回到俗世之中去。老頭子我才不信你夜二公子會動了凡心,夜冥宮就是這世間的天上仙宮,過着處尊養優的日子不好嗎?”
“龐老頭,我大哥雖然不知道你們家的秘密,但是我知道你們家有秘密,夜冥宮是什麽樣子的我自然比你清楚。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隻不過是替别人打聽而已,那人對世間凡塵很感興趣。”
“真是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夜家的二公子什麽時候學會給别人跑腿了。不知道是哪一位仙女居然讓夜家二公子甘願做這些跑腿的粗活,還真是奇了怪了。”那老者似乎與夜飛羽相識比較熟了,語氣中并沒有過多的敬意,反而打趣着對方說道。
“龐老頭,你可真會開玩笑,哪有什麽仙女,他是一個男的。”夜飛羽聽到對方打趣的話語,他急連擺了擺手解釋道。而他的話語一落,卻看到那老者眼裏露出了怪異的目光,“我說龐老頭,你想到哪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了。”他又急連解釋道,隻是他的解釋讓那老者眼裏怪異的目光越來越盛了。
“好了,懶得給你解釋了,你家淩天雲已經被到‘生死道’去了,這說明宮主很重視他,當然這是一個好消息。至于壞消息就是,那‘生死道’之中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憂。今天能給你的就是這件事,怎麽樣,告訴了你關于你家公子的事,你是不是要拿出一些外界的事來報答我。”
那老者聽到夜飛羽的話語之後,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表情,似乎這一切都被他了然于胸。
“外面的事有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生離死别,又或是柴米油鹽,再者就是愛恨情仇。”那老者收起了淡淡的笑意,從眼裏射出一抹複雜的光芒向夜飛羽說道。他似乎沉醉在過往的封塵之中,他向夜飛羽慢慢的叙述了起來。
少年精緻如玉,老者滄桑如枯,而那篝火卻是忽明忽暗,
兩道身影在那篝火的照耀下卻顯得格外的融洽,随着那少年認真的聆聽,還有那老者滔滔不絕的話語,這地下室之中的溫度似乎提升了不少。
“龐老頭,下次帶酒給你,今日忘了。”少年聽完似乎意猶未興般立起了身子向對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