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局勢太過複雜——什麽都不做,可能被罵冷酷無情;做了但做不好,可能被罵浪得虛名;做的太好卻得罪了某些利益群體,可能被罵多管閑事。
因此,首富先生不想被輿論影響,甚至綁架,進而他盡量保持低調,即使自家的寰亞電視、香城電台、明報集團、鳳凰衛視網等媒體,都不接受采訪。
見到莊夢桦、孟靜等人後,唐煥首先開口确定一件事,“百富勤這幫人都是金融圈子裏備受推崇的精英,尤其梁伯濤,沒少幫李半城供股集資,彼此關系可謂密切——難道在這個危難時刻,就拉不來他們幫忙麽?”
“香江這邊可不是隻有你這位大老闆忙着保護自己的基業——勤和一系。”莊夢桦反問了一句,“你知道李半城的長實、榮志堅的中信,現在的股價是多少麽?”
唐煥聳了聳肩,“我對他們又不感興趣,哪有時間去留心?”
小表妹孟靜接過話來,“告訴你吧——長江實業的股價,從98港元跌到了28港元;中信泰富的股價,從53港元跌到了9港元。”
“你們的意思是,這些香江本地的華商,自顧不暇了。”唐煥皺起眉頭,“那國際上呢?”
“也找了。”莊夢桦點了點頭,“上個月百富勤宣布引進蘇黎世中心集團做爲策略股東,其将投資2億美元認購——可亞洲金融風暴的破壞力實在太嚴重了,百富勤光是股票上的損失就高達10億港元,于是對方又打退堂鼓了。”
“如此說來,這裏面藏有貓膩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唐煥沉吟道:“那你們覺得,應該怎麽拿下百富勤?”
“當然是等着它清盤了。”莊夢桦微微一笑,“如果你等不及的話,那也可以居中協調百富勤的股東,以及特區政~府,以加快處理速度。而包括梁伯濤在内的一整套班子,也應該可以接收絕大部分。”
“看來,1998年的元旦,要在香江度過了。”唐煥歎了一口氣,“你們也辛苦了——不過,還是抓緊時間行動吧。”
……
接下來,首富先生肯定要見特首董健華了。而對方第一句話就苦笑着問道:“不知道這場金融風暴,要折騰到什麽時候,才肯結束?”
唐煥斟酌着回答,“不好說——國際炒家們幾乎是戰無不勝,自然對香江這頓他們眼中的夾生飯,很不甘心,進而爲了分出勝負,怎麽也要繼續鬥到下半年吧。”
一聽這話,董健華的臉色更苦了——他這第一任特首當得太不順了,本來香江就廟小陰風大地“事多”,結果還趕上了史無前例的亞洲金融風暴。
首富先生打趣道:“你就看開一些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唯戰而已!”
董健華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反過來也開玩笑道:“堂堂的首富先生,在這個動蕩時期的關鍵點來到香江,應該是專門爲了雪中送炭吧?”
唐煥坦誠相告道:“我總要對得起那枚大紫荊勳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嘛。”
董健華意外地微微一愣後,喜上眉梢地追問道:“那你這次來找我,是不是需要什麽配合?盡管提!”
“确實有件事需要麻煩你。”首富先生微微颔首,“百富勤不是已經無藥可救了麽?正好,我需要這樣一個人手充裕、運作熟練、勤和體系之外的平台,來操作恒生指數如此低迷情況下的藍籌股吸入,以盡量穩定香江股市,希望特區政~府可以協助一二。”
心下了然的董健華,當即點頭道:“特區政~府會馬上委任一個獨~立委員會,對百富勤的清盤進行監督。”
……
有了官方的協助後,百富勤的清盤過程,果然進展迅速了許多。
除了那些股東之外,唐煥還特意和包括梁伯濤在内的百富勤職員,開誠布公地交流了一番。
等時間來到1998年的1月中旬,脈絡基本梳理清晰——被清盤了的百富勤投資,由新的盈富投資取代。而它的作用,主要就是光明正大地抄底香江的那些藍籌股。
至于如此做的風險,當然會有,但參考到原本時空同樣如此做的香江特區政~府的功成身退,那就沒必要過于擔心了。
香江特區政~府這麽做,是職責所在;而首富先生慷慨出手,則是仁義無雙有擔當的好漢子——不但能把一些投機所得洗得幹幹淨淨,更爲重要的是,還能收獲包括香江600萬人在内的多方面的聲望,值了!
當然了,首富先生不會蠢得讓自己完全取代香江金融管理局——對方才是守土有責的絕對主力,萬萬不能偷懶的。
爲此,唐煥專門和香江特區的财政司司長曾印全、金融管理局總裁任志剛、庫務局局長許仕仁,以及金融管理局副總裁陳德霖等副手,連番開會。
大家讨論的問題焦點主要在于,竭盡全力防守7.8港元兌換1美元的聯系彙率制度的香江金融管理局,要不要開辟第二戰場地入市。
現實世界是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複雜系統——截至目前爲止,香江金融管理局維護住了聯系彙率制度,表現讓人稱道;但另一方面,所推行的高利率政策,也嚴重了地打擊了香江的經濟,進而引來了非議。
所謂的“擔當”不是那麽簡單的——十全十美的解決方案不可能找到,總有照顧不着的地方,而在香江這種誰都可以跳出來指手畫腳的輿論環境裏,“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現象隻會更激烈。
可以說,在這種異常複雜的情況下,香江金融管理局在保衛聯系彙率制度的同時,敢不敢抽調資源入市,不但考驗了在場諸位負責人的“識”,還有他們的“膽”。
說一句誅心之言——最終,就算聯系彙率制度沒保住,但先前有着包括暹羅、韓國在内的那麽多的投降者做“榜樣”,“盡了本分”的在場衆人完全可以坦然面對;可要是“多此一舉”地入市,成功了未必赢得多少贊譽,失敗了就是徹徹底底的污點。
唐煥态度鮮明地說道:“今年的攻防之戰隻會更加慘烈,而以香江這種開放的體系來看,進攻一方隻會更加從香江内部尋找突破口,說白了,用香江的錢打香江;防守一方則會越來越被動——這就是我通過清盤的百富勤投資,組建盈富投資、來專門吸入香江藍籌股的初衷。”
“我的動機,不像在座各位在7月1日宣誓就職時的那麽高尚,隻是不希望勤和一系的總部所在地,像其它被攻擊的經濟體那樣崩潰,否則的話,損失就太大了。”
“現在,盈富投資有我注入的10億美元,算是盡人事聽天命吧。如果香江金融管理局決定入市,我會配合地追加至少10美元!”
正當曾印全等人皺着眉頭苦苦思索利害得失、穩重地沒有馬上搭腔的時候,助理捂着手機,對唐煥耳語了幾句。
首富先生點了點頭,環視着衆人說道:“喬治·索羅斯想借我之口,對各位宣戰。”
錯愕、驚訝、緊張……等等神色,在每個人的臉上閃過。
唐煥随手将那台黑色的方圓商務手機,放到了面前的筆記本上,輕輕地點了一個鍵後,開口道:“喬治,祝賀你們如願地打敗了所有亞洲的對手。”
手機話筒清晰地傳遞出喬治·索羅斯此時的意氣風發,“準确地來講,還差一個香江。”
首富先生啞然失笑,“大到香江股指、期指暴跌,小到我的勤和一系,股價至少跌去了三分之二——你們還想怎麽樣?”
“這就是你參戰的原因麽?”喬治·索羅斯的語氣裏透着一種興奮,“唐,能有機會和你交手,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你這分明是想要在羅列着無數财長、央行行長的手下敗将名單上,添上一個全球首富啊!”唐煥朗聲大笑,“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會一直呆在香江,所以咱們直接面對面交手的幾率不大。”
“那我隻能說一句遺憾了。”喬治·索羅斯話鋒一轉道:“唐,想必最近你沒少和香江金融管理機構的負責人接觸——那就請你代爲轉告,維護香江聯系彙率制度的成本太高了,港币幾乎是目前最有價值的亞洲貨币,而我們這邊的攻擊,隻會越來越猛烈。”
“如你所願,我一定會如實轉告的。”首富先生将手機交給助理,悠悠地說道:“各位看到沒有,對方的消息非常靈通,用敵暗我明來形容這種信息不對稱的程度,都不見得夠了。”
“這讓我突然聯想到IT領域的黑客社區——一方面,有些黑客在做下入侵各大計算機系統的驚天要案後,搖身一變爲安全專家;另一方面,有些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則會受國家情報機構指令,做一些入侵計算機系統的黑客勾當。”
“難以分清辨明的黑黑白白,歸根結底,都同屬于一個大圈子。”
“現在的情況就差不多——所有牌都擺在明面上,誰也别想瞞誰;如何出牌也能大緻猜到;無非就是對于牌局走勢見仁見智罷了。”
“我的思路很簡單——排除掉那些令人眼花缭亂的東西,賭做爲内地窗口的香江,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不會被動搖;賭香江的900億美元外彙儲備和中國大陸的1400億美元外彙儲備具有足夠的威懾力;賭進攻一方會随着時間推移而力竭退走。”
任志剛舉起手,沉聲說道:“我認爲,入市非常值得。”
陳德霖随着舉起了手,接着是許仕仁……
曾印全歎了一口氣,最後舉起了手,“那就勠力同心、背水一戰吧。”
……
首富先生在忙着處理這些嚴肅事務的時候,也會偶爾受到令他哭笑不得的騷擾。
比如關美人就抱怨道:“煥哥,我做投資買的幾個1000多尺的豪宅,一下子賠了好多。”
“也就是100多平米的屁大點地方,唠叨個什麽勁。”唐煥沒好氣地斥道:“别糾結了,老老實實地捂在手裏,等着行情轉好再出手就是了。”
不得不說,關美人的遭遇極具代表性,尤其香江娛樂圈裏不少名人,都被這場亞洲金融風暴坑苦了。
上位者肯定懶得去在意這種“民間疾苦”——誰讓你想賺一筆呢,那就要認賭服輸;再者,把錢都敗光了,正好重新尥蹶子地賣力幹活!
……
因爲美國那邊還有一個反壟斷案子陰魂不散地纏着不放呢,所以首富先生不可能在香江這邊再多呆下去,眼見梳理出頭緒了,便交給部下具體實施,他則返回主戰場。
在去機場的路上,唐煥想起來一件事,于是打開方圓筆記本電腦,查看一份電子郵件副本。
見唐煥用電子表格,将一組數據做成了一個柱狀圖,來送行的小表妹孟靜好奇地問道:“哥,你弄得什麽圖表,還特意渲染成紅色?”
“這是爪哇曆年排~華事件的數量統計。”首富先生指着屏幕,淡淡地解釋道:“這是1994年——發生了5起;1995年——發生了16起,1996年——發生了27起……”
孟靜收起了笑容,車内陷入了沉默。
……
唐煥回到庫比蒂諾的時候,天色已晚,但心事重重的他,還是決定先到辦公室盡快批閱一些文件。
結果,首富先生下車後無意中向遠處遙望的時候,發現有幾個人在垃圾桶旁推推搡搡地争執不休。
美國總統比爾·科林頓的桃色秘聞,剛剛東窗事發。深知這場亂子會有多大的唐煥,越發繃緊了神經。而眼前的情景,讓其本能地感覺到不尋常。
得到指示的保镖,當即悄無聲息地圍了過去。
沒想到,那些家夥“素質”還挺高,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折騰了好半天,保镖們才将他們制服。
“老闆,這些人已經交代了,自己是私家偵探。”保镖一邊彙報着,一邊遞過來幾份沒被碎紙機處理完全的文件,“這就是他們剛才争搶的東西。”
首富先生翻看了兩眼,嘴裏冷冷地擠出了一句,“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