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志着東南亞金融風暴來臨的暹羅繳械投降,如同倒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泰铢崩潰後,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盧比、馬來西亞令吉,随之成爲國際炒家的攻擊對象。
在這當中,之前和美元彙率大緻爲2.5:1的馬來西亞令吉的抵抗,具有風向标意義。其一旦像泰铢那樣失守,也就意味着,這個地區徹底淪陷、任人予取予奪了。
首富先生對諸如此類的勝負存亡不感興趣,他想要的東西都在暹羅——而此時,暹羅媒體大亨林明達,正坐在對面谄媚地陪着笑。
塔辛這一代屬于第四代暹羅華裔,林明達則屬于暹羅第三代華裔——不過,這一點在同化做得卓有成效的暹羅,基本沒有意義。
林明達的媒體王國,真正崛起于1992年的流血五月——當時由于1991年暹羅軍事政變推翻的差猜·春哈旺政~府,貪腐嚴重,所以很多人樂見其成,可在軍方不願意恢複原來政制的真面目露出來後,民衆和媒體開始極力反對,并舉行了和平遊~行,結果被軍方定性爲共産黨員,并施以武力鎮壓,連不少醫護人員都倒在了槍口下,導緻整個曼谷連續五天陷入一片混亂。
事後,軍方推出來的總理蘇欽達和示威人士領袖,雙雙跪在泰王面前,承諾平息風波,示威這才宣告結束,軍方淡出政治舞台,新的選舉和憲法得到恢複,并持續至今。
而在這個抗争過程裏,林明達的報紙發揮了顯著的作用,甚至差點被軍人政~府強行關閉。
顯而易見,自此以後,林明達的媒體事業憑借這個政~治正确的資本,一飛沖天地興旺發達起來,到了去年,積累下了6億美元的身家。
可惜,世事變幻,難以捉摸——在這一輪金融風暴打擊下,暹羅衆多頻臨破産的企業,也包括了林明達的媒體公司。而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莫過于得到貸款供血了。
事實上,林明達堪稱目前暹羅商界一個典型的悲劇典範——之前抓住機會便不管不顧地擴張,結果賭錯了大勢,被金融風暴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現在差的就是周轉救命的錢,可問題在于,沒有過硬的關系,基本上就不要去指望自顧不暇的暹羅銀行系統了。
林明達小心地觀察着塔辛和首富先生的神色,以期從中找到突破口——其實,這位媒體大亨和前者并非沒有存在過交集,之前暹羅股市行情大好的階段,他便把将要上市的公司的一部分股份配股給了對方,隻不過人家轉手就高價賣出了,沒有落下所期待的那種瓜葛。
經過此事,林明達琢磨明白了問題所在——塔辛這位電信大亨,家族企業擁有電視台等媒體,進而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價值。
瞄了一眼面色和善的全球首富,林明達繼續想道——如果連這位财神爺也打動不了的話,那自己就不得不按照另外一套計劃,将部分産業變賣給正大集團,以套現救急了。
唐煥這邊也在暗中考察着林明達——他看得出來,塔辛不是很在意對方。
這也難怪,塔辛除了在暹羅國内貴爲首富,曾經位居副總理一職外,還在外部有其它跟腳,比如,在全球擁有深厚官方背景的凱壘集團的亞洲顧問委員會成員——背景深厚程度根本不是林明達能比的。
可諷刺之處在于,原本時空裏,暹羅相互對峙的黃衫軍和紅衫軍,大名随着暹羅旅遊品牌傳出國外的那個時代,正是林明達這個曾經的有力擁護者,發起了對塔辛的聲讨,并導緻對方下台流亡。
首富先生由此想到的是——林明達絕對算得上一條敢沖敢咬的合格狗,在目前金融風暴給暹羅造成一片混亂的時局下,其隻要被利用好了,應該是一個出色的喉舌。
等火候熬得差不多後,終于松了口風的唐煥,笑着說道:“隻要能度過眼前的難關,那就肯定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心中松了一口氣的林明達,難掩喜色地連連點頭,接着義憤填膺地抱怨道:“民~主~黨領導的本屆政~府,在對這場金融風暴的處置上,實在太無能了,應該馬上退位讓賢,如此才能拯救崩潰的暹羅經濟。”
首富先生面帶微笑地瞥了一眼塔辛,暗示對方道——看到沒有,這個林明達,反應不是一般的快!
塔辛此時已經不在内閣,轉而全心經營自己的黨派,所以在聽了林明達的表态後,正中下懷地頗爲受用。
唐煥打趣了林明達一句,“暹羅經濟崩壞到這步田地,你覺得如何拯救才有效呢?”
林明達不确定地回答道:“可能就像現任政~府正和國際貨币基金組織談判那樣,争取從外部得到援助吧。”
說到這裏,林明達忽然福至心靈地來一個轉折,“不過,國際貨币基金組織的條件向來都非常苛刻,而且從目前流傳出來的談判内容來看,堪稱賣國——我覺得,争取外援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但不應該過分依賴國際貨币基金組織,而是應該想辦法拓寬外援的範圍。”
林明達望着首富先生,緩緩地舉例道:“比如,那條久拖未決的扶南至中國的鐵路的暹羅段,就是一個極有價值的項目,首先便正好可以有效緩解金融、房地産和建築行業大規模裁員所導緻的,大量工人不得不回到他們的農村村莊的窘迫情況。”
“頌提果然是胸有溝壑之人,把局勢看得很清楚啊。”唐煥贊賞地恭維了幾句後,順着這個話題,進一步點明道:“本次金融風暴,反映出了暹羅經濟結構中的一些問題,比如嚴重依賴出口,好像占據GDP的比例已經超過三分之二了吧。”
塔辛在一旁确認地點了點頭,“基本上就是這樣的數據。”
首富先生微微一笑,指着一副挂起來的地圖,悠悠地說道:“所以,如果能實現長期以來許多有識之士所建議的,開通克拉地峽,建鑿溝通太平洋及印度洋的運河的構想,肯定會真正拓展暹羅的經濟格局。”
一聽這話,林明達不由得瞠目結舌地半晌無言——這個構想也太宏偉了吧!
此時,他心中隐有所悟——面前這位全球首富,之所以和塔辛來往密切,恐怕就與此有關吧。
唐煥淡淡地問道:“頌提,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麽樣?”
緩過神來的林明達,滿臉欽佩地連連點頭道:“還是唐高瞻遠矚,給暹羅經濟開出了治本的藥方。隻是關于建鑿克拉地峽運河的利與弊,長期争論不休……”
“所以……”首富先生接過話來,“這就需要借助頌提的喉舌,在針砭時弊之餘,也好好地在普羅大衆範圍内,讨論一番。”
明白自己價值所在的林明達,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也舒展開了臉上的褶子,朗聲笑道:“有如此利國利民之事,我當然要盡上一份力。”
……
面對國際炒家們一浪蓋一浪地攻擊,馬來西亞終于還是沒頂住,放棄了保衛本國貨币——令吉的努力。
不過,和鄰國暹羅的政~府更疊、向國際貨币基金組織求助不同,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态度強硬地既不肯下台,也沒接受副總理安瓦爾·易蔔拉欣和國際貨币基金組織開出的“治病藥方”,而是一邊痛斥外彙投機客的無良,一邊推行貨币管制措施。
這個方案被經濟專家認爲會讓外資對馬來西亞就此望而卻步,也使得馬哈蒂爾·穆罕默德和安瓦爾·易蔔拉欣之間的矛盾爆發,上演了又一輪龌蹉的政~治内鬥。
首富先生正興緻勃勃地看着好戲,突然接到喬治·索羅斯打來的一個咨詢電話。
顯而易見,拿下東南亞後,喬治·索羅斯意猶未盡地目光北移,盯上了國際金融中心——香江。
按照此人的說法,香江的經濟泡沫已經足夠多,是時候擠一擠了。
唐煥很明确地回複道:“喬治,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碰香江——得不償失!”
喬治·索羅斯有些好奇地反問道:“唐,你是覺得,香江可以做到像新加坡那樣防守得密不透風?”
“香江的體系當然不是完美無缺。”首富先生緩緩地解釋道:“問題的關鍵之處在于,香江已經回歸,而且是剛剛回歸沒多久,别說剛剛舉行了世界銀行年會的香江,自己不願意步人後塵,連燕京方面也不希望看到它倒下——我想,你給我打來這個電話,想要咨詢的,也正是這一點,不是麽?”
喬治·索羅斯哈哈一笑,“我還猜想,唐是否對香江有維護之心。”
到了唐煥和喬治·索羅斯這樣的層次,沒誰能夠避開政~治,而且自身也有政~治訴求,甚至政~治行動。
就拿出生于匈牙利的喬治·索羅斯來講,發達之後,他便拿出慈善基金,在中歐及東歐地區,以社會開發研究組織及索羅斯國家基金的名義,發展勢力。
所以,唐煥在亞洲的一些布局,也瞞不住有心之人,無非就是,大家都是這麽幹的,習以爲常了。
對于喬治·索羅斯的試探,首富先生如其所願地再次明确表态道:“我在香江确實存在不少利益,進而不希望它垮掉,但這不妨礙我客觀地給你建議,況且,也不可能勸阻已經殺紅了眼的國際資金。”
“唐,你還真說到核心所在了。”喬治·索羅斯心有所感地亮出底牌道:“不管你給出的建議是什麽,香江這一戰都是要開打的。”
首富先生無所謂地哼哈兩聲,然後打趣道:“喬治,現在你是不是很想說一句‘我發起瘋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喬治·索羅斯在電話裏爆發出一陣狂笑,好不容易才忍住地說道:“唐,你的這個比喻太精妙了——我現在确實有一種感覺,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這也難怪,喬治·索羅斯掌控的包括量子資金在内的一系列工具,所能動用的資金規模,就算能高達成百上千億美元,可如果是單打獨鬥的話,也不見得會對一個國家的經濟體系造成緻命打擊。但問題在于,喬治·索羅斯的名頭闖出來後,資本市場一有風吹草動,投資者們便以他馬首是瞻。這種“默契”形成的羊群效應,才是摧枯拉朽地橫掃一切的力量所在。甚至連頂在前面的喬治·索羅斯,都有些飄飄然地把“隊友”刷在頭上諸如“耐力”、“智力”、“力量”、“敏捷”之類的buff,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該說的話都點明了,唐煥才懶得理會喬治·索羅斯是否會因爲個人膨脹栽跟頭,隻是在挂斷電話前補充道:“對香江一切操作所可能産生的任何損益,就不要記入我的賬戶了。”
喬治·索羅斯反過來打趣道:“唐,别怪我沒提醒你,聯系彙率機制已經讓港元成爲目前最有價值的貨币,操作空間極大——你小心錯失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就用最後的事實來證明吧。”首富先生毫不留戀地挂上了電話。
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但談不上出乎意料。
唐煥想了想,除了暹羅的特殊利益訴求需要他親自出馬之外,其它都是“常規戰”,自然會有唐氏王國的“帥”和“将”去應對,自己沒有必要搶部下的功勞了。
于是乎,首富先生不再逗留,抛下亞洲這邊硝煙彌漫的金融市場,啓程返回美國的西海岸。
在即将到來的10月下旬,中國元首将在時隔12年後,再次訪美,可謂意義重大,而且行程多樣,其中就包括參觀庫比蒂諾。
由于可以預見到,“噪聲”會比較大,本來就需要認真準備接待事項的唐煥,就更需要格外小心了。
不過,一向注重收集情報的首富先生,還是被送到手上的一個消息,氣得罕見地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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