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哥，你的鞋帶松了。”和李半城幾乎同時下車的鄒璇開，細心地提醒對方。

李半城低頭看了一眼，不以爲意地笑道：“沒關系，馬上就到家換鞋了。”

“那怎麽行。”鄒璇開嗔怪了一句，俯身幫助老人重新系好鞋帶。

李半城笑着搖了搖頭，等對方忙完後，兩人挽着手，一起向豪宅内走去。

這位超級富豪雖然年近古稀，但保養得法；而年輕了30多歲的鄒璇開，又不着痕迹地打扮得老成一些，因此兩人走到一起，畫面倒也算得上和諧。

不等李半城開口詢問，迎上前來的大兒媳汪福欣，便乖巧地彙報道：“晚餐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李半城微微颔首——李府主母位置空缺數年，這位大兒媳把家裏事務打理得還算不錯。

汪福欣和鄒璇開打招呼的時候，态度上有種不易察覺的若即若離，而當事的另一方，恍若未覺地和李半城逗着今年才降生的長房女兒。

享受了一會天倫之樂，李半城才随口問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汪福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Victor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小叔說自己那邊有點忙，不一定能趕得回來。”

“再忙，還差吃一頓飯的時間麽？”李半城面露不悅之色，“把電話給我拿過來。”

汪福欣讷讷道：“小叔說最近‘挖礦’競争非常激烈，他必須随時盯着技術和行情的最新動态。”

“挖礦？”李半城愕然道：“他到底在搞什麽？”

鄒璇開在一旁笑着接話道：“最近我不是開展了幾個計算機信息系統的業務麽，倒是對IT領域裏的一些新穎概念有所了解——Richard提到的這個‘挖礦’，應該是指在互聯網上發掘一種名爲‘比特币’的電子貨币。”

“我倒是知道香江股市裏，互聯網概念有熱起來的趨勢。”李半城眉頭稍微舒展道：“隻是想不到，互聯網居然還有自己的貨币了——估計又是哄人入局的把戲吧。”

鄒璇開信手拈來地解釋道：“從機制來看，比特币把信譽放到了首要的位置——包括交易在内的任何活動，都由整個互聯網公開背書；與此同時，貨币總量有個固定的上限，每年隻能通過極爲複雜的計算機運算過程，也就是‘挖礦’，獲取若幹。而随着計算機硬件性能的不斷提高，‘挖礦’難度會越來越大，‘挖礦’收益随之降低。”

“Richard這麽忙，應該是認爲，先下手爲強，時不我待。”

鄒璇開的博學和開導，讓李半城徹底展開了眉頭，于是随口吩咐大兒媳去打電話催促，然後繼續慈藹地逗着自己的第一個孫輩。

……

正一家其樂融融之際，突然門口一陣大亂，李澤具的司機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面色惶急地彙報道：“不好了，老闆，大少爺在路上，被一幫端着AK47的悍匪綁走了；對方讓我回來報信，威脅如果報警，就馬上撕票。”

咿咿呀呀的可愛女嬰，似乎預感到了什麽，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李半城臉色變得鐵青，起身緩步走到跪坐在地上的司機面前，沉聲道：“仔細說說，怎麽回事。”

司機哭喪着臉，一五一十地把這場意外的經過講了一遍。

等看到外面那輛擋風玻璃被砸碎的豪華房車後，李半城不由得渾身發抖起來。

鄒璇開扶着老人走回客廳坐下後，輕聲說道：“城哥，綁匪不讓報警，顯然是要勒索贖金，Victor應該至少暫時是安全的。”

李半城慢慢地緩過了勁，後悔不疊地歎氣道：“唐煥的車隊遭遇悍匪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我們實在應該立即引以爲戒啊。”

汪福欣抱着女兒，淚流滿面地懇求道：“daddy，您可一定要救Victor啊！”

鄒璇開也跟着進言道：“城哥，事已至此，破财免災——不管多少錢，都沒有您的兒子重要啊。”

汪福欣無限感激地望了鄒璇開一眼，順着往下說道：“您的孫女可不能就這麽失去daddy啊。”

“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就徹底完了——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李半城擺了擺手，“你們放心，我不會讓王德輝那樣的慘事，發生在我們家。”

“好了，現在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鎮定，一定不能自亂陣腳——隻有如此，接下來才能穩妥地應付綁匪。”鄒璇開一邊提醒着，一邊指揮所有下人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個女人的不簡單，此時彰顯得淋漓盡緻——李家大宅迅速恢複了秩序。

想想也是，位于中國首都中心圈裏中心圈的東方廣場，不知牽扯了多少利益，最後竟然能被代表李、董、唐三家的女人搞定！身爲其中一分子的鄒璇開，怎麽可能簡單？

在此期間，李半城打了一圈電話進行咨詢，最終決定，确實不能報警——蓋因，香江的警察和司法制度，根本就沒法讓人放心。

……

李家在煎熬當中，終于等來了最期待的那個電話。

一個男人的聲音蠻橫地說道：“給我找李半城說話。”

李半城沉聲回答：“我就是李半城。”

對方笑了笑，“很好，我叫卓子強。”

“卓子強？”沒想到對方會膽大妄爲到敢自報家門的程度，李半城不禁有些發愣。

“李先生，我想，您一定知道我。”卓子強的語氣裏自信滿滿。

“久仰大名。”李半城的聲音裏透着苦澀。

他當然聽說過對方的名字——1991年7月12日，啓德機場運載1億6000萬元的裝甲運鈔車被搶劫；同年9月，卓子強因涉嫌串謀行劫被捕，後被重判入獄18年；卓子強不服上訴；到了1995年6月22日，香江最高法院以證據不足爲由，把他無罪開釋，甚至還賠償了800萬元。

當時，卓子強舉臂歡呼慶祝的猖狂和得意，通過媒體報道，轟動了整個香江，說是家喻戶曉也不爲過。

李半城就算高高在上，但隻要稍加思索，便能對号入座地想起對方的來曆。

卓子強滿意地說道：“既然大家認識了，那我就請李先生聽聽貴公子的聲音。”

随即，電話裏隻來得及傳出李澤具短短的一句話，“喂，我被人綁架了，不要爲我擔心，千萬不要報警……”

李半城一揮手，制止了大兒媳的激動，冷靜地主動詢問，“那麽，卓先生，你有什麽要求？請盡管說。”

“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親自到府上來談。”卓子強笑問道：“歡迎嗎？”

李半城再次吃了一驚——想不到會有如此猖狂的劫匪。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回答道：“非常歡迎。請問什麽時間到？我們随時恭候。”

“很快。”卓子強聲音轉冷，“我想，不用我再重複了，你應該懂得規距。”

李半城當即表态，“請放心，隻要保證犬子的安全，我保證，不報警！”

……

“老大，你真要親自去？”胡濟舒有些遲疑地問道。

“大賊栽了之後，我們就更要速戰速決了。”卓子強一邊往身上綁着炸彈，一邊回答道：“你放心，這幫富豪的心理，我最清楚不過——相比于身外之物，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胡濟舒點了點頭，“我們會把金罐子看好的，就等大哥凱旋而歸了。”

……

爲了李家這一票，卓子強早就把相關的各種情況打探得明明白白。

于是，他輕車熟路地到了李家大宅，确認了一下身上的炸彈沒有問題後，便在門前按響了門鈴。

等候多時的李半城，趕緊開門相迎。

卓子強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客廳，第一句話就是，“李先生，請把你家裏的警察，都叫出來吧。”

李半城縱橫商海多年，什麽人沒見過，當即明白對方在用話诓自己——是否報了警。

他毫不含糊地坦然笑道：“我做了一輩子的生意，沒有什麽特别成功的經驗，但有很深的體會，那就是，做人做事要言而有信——卓先生如果不相信這一點，我領你看看。”

就這樣，李半城引着卓子強，參觀了自己的豪宅——每一扇關閉的門，都打開給對方看。

對于李半城的誠意，卓子強很滿意。因此，他不再浪費時間，回到客廳，開始和對方談條件。

學着文人雅士的做派，卓子強首先恭維道：“李老先生身爲華人界的超人，我一直很敬佩。十幾年前，我做手表生意的時候，曾經很榮幸地賣過手表給李老夫人；今天又能和您面談，非常榮幸。”

李半城謙虛道：“其實，商海沉浮，每個人都會有機會的。”

卓子強搖了搖頭，“機會對于每個人，并非一視同仁的——我也想做一個成功的商人，可是我先天不足，讀書太少。”

李半城耐心地周旋道：“我也沒有讀過多少書。”

“但是，李老先生有耐性和韌性，而且還找了一個富人的女兒作妻子。”卓子強誇誇其談道：“我沒有如此品質；找了一個老婆，家裏也沒有多少錢。”

“唉，其實啊，人生很短，都不如一棵樹——一棵樹還可以活上百年，甚至千年，可一個人卻隻能活上幾十年。”

“30歲前，腦子還沒有長全；40歲後，腦子就退化了——所以，我沒有耐性一步一步地走，那樣，一輩子也隻是混個溫飽。”

李半城配合地追問道：“那麽，卓先生想過上什麽樣的生活呢？”

“我，不想過窮日子。其實，我們這些人幹這個，也隻是想要一個安家費。”卓子強開始轉入正題，“今天，我受香江一個組織的委托，就李公子的事情，和您協商。”

忽悠了一個“組織”來虛張聲勢的卓子強，仔細觀察着李半城的神情，繼續往下說道：“這個組織的一幫兄弟都要吃飯，還想盡量吃得好一點。”

“這樣吧，李先生富可敵國，而且還是敵一個大國——我們也不獅子大開口，受弟兄們委托，就跟李先生借個20億吧！全部現金，不要新鈔。”

“就算給你這麽多，恐怕也提不了現——我都不知道，香江的銀行，能不能提出這麽多的現金。”李半城苦笑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好。”卓子強點了點頭，“那你快一點——早一點解決，李公子就能早一點回家。”

……

當着卓子強的面，李半城立刻打電話，和銀行的負責人商量。

而結果是——短時間内，銀行最多隻能提現10億；再多的話，就沒有了！

李半城放下電話，沉吟道：“卓先生，剛才你也聽到了，一天之内，我隻能給你籌集到10億現金。這樣，爲了表示誠意，家裏還有備用的4000萬現金，你也全都拿去吧。”

卓子強按耐住心中的狂喜，勉爲其難地點頭道：“也好，看在李先生如此誠心的份上，那就這麽定了。”

當4000萬現金裝上車後，卓子強想了想，回頭說道：“這個4000萬，帶了個‘4’，實在是有點不吉利——要不這樣吧，我退還給你200萬，我隻拿3800萬。李先生盡管放心，我把錢拿回去之後，絕對不會虧待李公子。”

“都按照卓先生的意思辦。”李半城點了點頭後，又歎了一口氣。

心情大好的卓子強，打趣道：“我們的談判過程友好而又坦誠——李先生很快就可以見到李公子了，爲什麽還要歎氣呢？”

“你不知道麽，我旗下的一家上市公司，在聯交所的股票代碼，正好就是1038。”李半城神情蕭索地回答道：“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看來，我和李先生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呢。”卓子強朗聲大笑地發動汽車，丢下一句“明天等我電話”後，揚長而去。

……

“10億現金？”在地圖前負手而立的首富先生，玩味地笑道：“到時候，别忘了告訴他們，我們會幫忙申請吉尼斯世界記錄，以青史留名的。”

按照唐煥的指示，所有行動順利得不可思議——一抓一個準！

對老闆的運籌帷幄盡在掌中，越發敬畏的部下，恭聲稱是，“想要交割和運輸10億現金，沒有那麽輕松——估計，明天他們會分兩次進行。”

“那就正好在他們拿到第一波的幾億現金後，趁着其狂喜和大意，展開行動吧。”首富先生點了點頭，淡淡地強調道：“敢攔唐路者……死！”

部下沉聲保證，“我們不會讓招惹老闆的這種亡命之徒，留下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