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好雅興。”嗅着淡淡的茶香,邵誼夫衷心地稱贊了一句。
“香江會裏原來都是一些洋玩意,估計大家早就膩歪了,那我便增加了一些新花樣。”唐煥微微一笑,“不過時日尚短,茶室布置之類的硬件質量還過的去,但專業素質之類的軟件質量,還有待進一步提高。”
“最近這幾年,寶島那邊已經基本形成了一套自己特色的茶儀式。不過唐生這裏,似乎大有不同。”邵誼夫打量着茶室内部的布置,認真地點評着。
“因人而異,這裏面主要體現了一些我個人的喜好。”唐煥哈哈一笑。
說了一會閑話後,唐煥轉入了正題,“六叔是否有意,将tvb的觸角,伸入到加拿大?畢竟那邊的華語内容受衆,已經開始成規模了。”
“加拿大的媒體政策風險怎麽樣?”邵誼夫面露遲疑之色,“十幾年前,大概是1967年吧,金庸和馬來西亞商人梁潤之在新加坡合辦了《新明日報》。由于銷量暢旺,三個月後他們便在吉隆坡創辦了馬來西亞《新明日報》。但在前幾年,新馬兩地政_府修改了法例,非本國國籍人士,不得對本地報紙持股超過百分之三,進而逼得金庸不得不忍痛割愛,退出新馬兩地的《新明日報》。”
“加拿大的華人越來越多,想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合作者與利益代言人,并不難。”唐煥一臉的自信,“就看六叔是否願意出手了,因爲要考慮到前幾年屬于投入階段。”
“很多人都不希望看到香江的移民潮,導緻香江人才和資金的流失。但唐生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邵誼夫面露好奇之色。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強求不得。”唐煥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在我看來,華人到世界各地開枝散葉,沒有什麽不好的。殖民地時代。白人依靠先進的海洋意識,占據了世界上絕大多數資源、能源、戰略位置的所在地;現在多一些人去加拿大,挺熱鬧的。”
邵誼夫明顯被唐煥天馬行空的奇談怪論沖擊得不輕,他愣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不知道唐生在加拿大那邊,找的合作者是誰?”
“馮景喜的長子馮永發。1960年代中期。不是也出現了一波移民潮麽,馮家子女自此都有了加拿大國籍,身份正好符合。馮永發本人并不熱衷繼承父親的金融生意,反倒是對媒體行業興趣濃厚,加上更習慣加拿大那邊的生活方式,于是我們就談攏了。你也知道,前幾個月,我給新鴻基銀行注資了幾次,雙方之間不論是利益聯系,還是信任度。都稱得上牢固。”唐煥詳細地解釋了一番。
“唐生聲色不動之間便合縱連橫的本事,實在讓人欽佩。”邵誼夫真心實意地恭維了幾句,随即詢問,“既然唐生在加拿大早有布局,那目前是什麽情況?”
“電台服務範圍覆蓋溫哥華、多倫多,運作已經上了軌道。電視台方面,現在擁有一張地區性收費電視牌照,服務範圍爲溫哥華所在的不列颠哥倫比亞省,也開始運作了。另外,加拿大廣播電視及通訊委員會計劃明年發放一張全國性的中文收費電視牌照。”
說到這裏。唐煥聳了聳肩,“六叔随便一想,也應該能夠猜到,那邊的中文節目内容制作水平。根本談不上先進,我們碾壓他們幾條街。”
……
“鄒生,我沒了金公主娛樂,還有九龍建業;可你如果失去了嘉禾,大半輩子爲之奮鬥的心血就沒了。”雷覺坤斟字酌句地說道。
這話讓心高氣傲的鄒文懷感覺到很刺耳,大家都是一方諸侯。你雷覺坤憑什麽居高臨下地暗示我手裏無牌可打?
“九龍建業也未必穩如泰山吧,雷家創建的九龍巴士,還不是把控股權拱手讓給了新鴻基地産?”鄒文懷毫不客氣地點出,大家的處境相同,有話直說,别玩自擡身價那一套。
雷覺坤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之色,随即打了一個哈哈,“既然電影這一塊的利益,對大家都很重要,那不如彼此聯合、對抗夢工廠的勃勃野心?”
“拼财力,我們是對手麽?”鄒文懷哼了一聲,“戲院要重新裝修、促銷手段也得花樣百出,電影制作水平更是不能被落下,哪一樣少得了資金?而且即便投入了,也未必會得到回報。”
“鄒生是香江電影業叱咤風雲的豪傑,怎麽能還沒交戰,便自己氣餒呢?”雷覺坤不動聲色地來了一個激将法。
鄒文懷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雷覺坤,“和你們這些半路殺進電影業賺快錢的投機者,沒有共同語言,自己還是好好去調研一下夢工廠在好萊塢的奧援吧。”
見鄒文懷如此理智、難以忽悠,雷覺坤隻好亮出殺手锏,放低聲音說道:“在香江,看唐煥不順眼的勢力大有人在,我有把握,同樣拉到奧援。”
……
“老闆,鄒先生和雷先生到了。”
聽到部下的彙報,唐煥停下和邵誼夫的交談,起身相迎。
欣賞着茶藝師端莊優雅的展示,雷覺坤笑道:“唐生真會享受。”
“雷生喜歡就好。”唐煥掃了一眼面前這三位香江電影業裏地位舉足輕重的大腕,邵誼夫已經年過古稀,鄒文懷和雷覺坤則不到六十歲,可謂正處當打之年。這種年齡上的差異,未嘗不是一種暗示,即他們在商業運作上的風格會大有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唐生當然有閑情雅緻了,夢工廠院線最近的生意,不是一般地興旺。”鄒文懷帶着怨念說道。
他自認爲之前幾次和唐煥會面的時候,雖然沒有達成實際性的合作成果,但氣氛很好,可夢工廠怎麽就突然發難呢。
既然這麽快就進入了正題,那唐煥也就沒有必要做鋪墊了,他坦然回答。“我确實有個想法,就是把香江上規模的院線,整合爲一個聯盟。”
“果然如此。”鄒文懷看了一眼臉色變幻的雷覺坤和神态悠閑的邵誼夫,心裏好不郁悶。
“唐先生做事向來都是如此有氣魄。佩服,佩服。”雷覺坤的語氣裏透着一股譏諷,就差點明明白白地數落唐煥太霸道了。
不以爲意的唐煥,自顧自地往下說道:“不知道幾位是否聽說過,最近幾年。美國的家用電視遊戲機市場,紅火得一塌糊塗,不過十來年的發展時間,産業規模竟然超過了曆史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好萊塢。”
“當然聽說了。”一直沒開口的邵誼夫哈哈一笑,“唐生應該算是最大的掘金者了吧。”
鄒文懷也跟着點了點頭,“有所耳聞,畢竟香江這邊也跟着搞得很熱鬧,不過似乎聽說,今年美國那邊的行情不行了。”
“鄒生說到了重點。”唐煥不無惋惜地歎了一口氣,“何止是行情不行了。準确地講,是整個行業都崩盤了,每年上百億美元的市場,說沒就沒了。”
将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後,唐煥悠悠地繼續說道:“做爲行業龍頭,同時也是親曆者,我想我有資格,總結這場巨變的原因,那就是紛紛湧入的投資者,把這個市場玩壞了。這個前車之鑒。同樣适合現在的香江電影市場。”
“家用電視遊戲機市場最紅火的時期,甚至連食品公司爲了給華爾街一份好看的财報,也奮不顧身地加入了進來,各種各樣的遊戲機。層出不窮的程度可想而知。”
“這個硬件平台就相當于院線,其上運行的遊戲軟件則類似電影。”
“大家的商業嗅覺都非常靈敏,香江電影市場經過之前幾十年的起起伏伏後,新一輪的複蘇來臨了。由此,勢必會引來各種各樣的熱錢湧入進來。”
“這個結論可不是我妄加猜測。要知道,寶島和新加坡的經濟同樣發展起來了。遊資規模不是邵氏和電懋稱雄、嘉禾與邵氏争鋒那個年代可以相比的。大家處于同一個華語文化圈,跟風投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說到這裏,唐煥目光轉向邵誼夫,“六叔應該有所體會吧,這幾年新加坡方面的資金就很熱衷香江這邊的電視劇。”
邵誼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唐生是擔心,大批資金湧入香江的電影行業,最終市場失去自我調節的能力,導緻我們的飯碗都砸了,因而打算用院線聯盟,構建一個話語權掌握在我們手裏的壁壘?”
“姜還是老的辣,沒想到六叔一眼便看出了我的打算。”唐煥豎了一下大拇指。
“你們兩個就演雙簧吧,誰不知道你們之前便已經商量好了這套說辭。”冷眼旁觀的雷覺坤,不停地腹诽着。
不得不說,雷覺坤還真就猜錯了,剛才唐煥和邵誼夫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談論的話題都是關于電視領域的。
鄒文懷倒是把唐煥的話聽進心裏去了,但就像曆史上朝代更替時期各方勢力不肯自願低頭一樣,他對這個所謂的院線聯盟心存疑慮,畢竟被收編的逍遙王,哪裏比得上割據一方的土皇帝來的快活。
“面對蜂擁而入的熱錢,香江電影行業幾乎沒有自我調節的能力。想想看,直到現在,香江電影行業都沒有一個純粹的統一行業協會。這裏面或許有政_治原因,也可能各位本身就喜聞樂見。”
唐煥輕笑一聲,“但不要忘了,想要馬兒跑,還能不讓馬兒吃草?如果大家想要持續地在香江電影身上賺錢,那就必須想方設法把資源整合到一起,握成一個拳頭。”
“各位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到現在爲止,錄像機在香江家庭的普及率已經非常可觀了。家庭影院系統,将會成爲一個流行的娛樂消費形式,市場前景非常廣闊。”
“現階段,兩種錄像帶格式vhs和betamax還在競争,其技術掌握在日本公司手裏,但決定誰最終勝出的話語權,卻由好萊塢等内容提供商來決定。”
“如果香江電影業能把優勢資源集中起來,得到世界級别的話語權,未嘗不可以成爲這些決定者當中的一員。”
“錄像帶并非家庭影院系統的終極技術解決方案,其必将被下一代數字格式取代。如果我們具備了決定選擇哪套技術方案的話語權,無異于掌握了行業标準,這裏面的賺頭就大了去了。”
聽唐煥說完了,雷覺坤面露不以爲然的神色,“必須承認,唐生描繪的前景非常美好,甚至讓我産生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雖然有些觀點我不理解,但萬變不離其宗,無非就是壟斷二字。我想邵爵士和鄒生的公司,都曾經無限接近這個成就,唐生也是打算成爲他們之後的那一個吧?貌似沒有什麽新意可言。”
“那隻能說你入行時日尚短,對電影行業了解不深。”唐煥懶得理會雷覺坤,目光轉向鄒文懷,“我已經把好萊塢的米高梅公司推上了正軌,并打算将這個平台上的資源,開放給香江同行共享。鄒生有興趣麽?”
“真的麽?”眼前一亮的鄒文懷,失聲反問。
“當然了,我有必要開玩笑麽?”唐煥微微颔首。
雷覺坤咳嗽了一聲,阻止了想要開口的鄒文懷,同時給了對方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說,“别忘了,我們之前可是約定好共同進退的,你要是忙着變卦,到時候吃虧了,可别來找我。”
“唐生,你的提議,我們需要回去讨論一下,然後才能給出答複。”把鄒文懷穩住後,雷覺坤以兩人代表的姿态發聲。
見雷覺坤和鄒文懷起身告辭,唐煥笑了笑,“那也好,或許眼前的院線競争,更能映襯出将來院線聯盟達成後,所展現出來的資源整合與調配優勢。但有一樣,我要提前說明一下。資本和智力遊戲,大家隻管擺出車馬炮地明着來,堂堂正正的商戰不失風度。可如果誰動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雖然我不是一直呆在香江,但也眼裏不揉沙子。”
品味出唐煥話裏的警告意味,雷覺坤和鄒文懷的臉皮都不自然地扯動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話,索性幹脆地擡腿就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