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現在隻要唐煥滿意了,眼前的亂象就可以安定下來。如果你還想繼續鬥下去的話,那拜托把範圍局限在公司内部。”尤德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
“沒有了怡和,英國商人在香江的商業利益如何保證?”西門凱瑟克鐵青着臉反問。
“那怡和的100多億外債,你有能力馬上解決?此事被捅出來,公司眼見着無以爲繼了,還談什麽維護利益。”尤德哼了一聲。
著名的美國雜志《财富》,曾經在一篇文章中分析,統洽香江的權力,依序而列爲馬會、怡和、彙豐和港督。
不管是否有道理,都足以證明怡和在香江的影響力是如何之大。
但已經明确失去了對怡和的掌控而身份貶值的西門凱瑟克,在自己面前還如此地頤指氣使,尤德自然越來越膩歪這個不識趣的家夥了,于是再次問道:“你去不去迎接?”
“我沒有必要去,很快,我們就會在董事會上見面的。”感覺到新任港督态度越來越冷淡後,西門凱瑟克悶聲回答。
“那也好。”尤德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這種不待見的氣氛,讓西門凱瑟克根本沒法子往下談了,他灰溜溜地起身告辭,臨上車前,又對着港督府的方向呸了一口,“好一個勢利眼。”
……
“你就是利用這些碎片時間,把碩士的課程完成的?”在飛機即将抵達香江之際,林清瑕一邊幫着規整文稿,一邊兩眼亮晶晶地望着唐煥。
“完全正确,等把博士學位混到手了,我就可以輕松和自由一些了。”唐煥微微颔首,迅速在文稿上做好日期和版本标記,然後才收起金筆。
“好厲害。”林清瑕的崇拜之情,在沖口而出的佩服聲中。表現的淋漓盡緻。
“我厲害的地方多着呢,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唐煥嘿嘿一笑,逗得林清瑕臉頰發燙。
“以後不許再說人家矯情。”林清瑕捶了唐煥兩拳,威脅着說道。
“隻要你不鑽牛角尖。就算我想說,也沒機會不是。”唐煥打了個哈哈,接着趕緊轉移話題,“到了香江後,你就要開始爲功夫片做一些必須的訓練了。要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
“我明白,這個問題不用你操心。”林清瑕點了點頭。
……
當飛機降落後,跟在唐煥身旁的林清瑕,剛走到艙口,又連忙退了回去,“怎麽這麽多人來接你?好像還有記者,我等一會再下去吧。”
“好。”唐煥答應了一聲,同時仔細打量地面,發覺有好幾十号人在等待自己,其中不乏陌生的面孔。
這個安排不在計劃之内。他并沒有提前得到通知,看來這裏面應該大有文章啊。
今年五十八歲的尤德,面帶微笑地注視着緩步走在舷梯上的年輕人,自己任内少不了要和這位已經成功控制香江最大财團的億萬富豪打交道,如果可以在彼此之間建立某種程度的私交,無疑會帶來數不清的好處。
能夠被英國委任爲港督,尤德自然具備了“中國通”的基本素質,正是因爲熟知華人的風俗習慣和文化傳統,以及待人接物和人情往來,他才想着入鄉随俗地和唐煥攀攀交情。
事實上。專業外交官出身的尤德,對中國知之甚深,其在1953年便被派到北_京,出任英國駐北_京代辦處二等秘書。
此後。從1956年至1959年,他被改派到英國駐美國大使館擔任一等秘書,但在1960年至1962年,又再次到英國駐北_京代辦處工作,出任一等秘書。
當中國開始和西方世界恢複正式的外交關系後,尤德在1974年至1978年期間。擔任了英國駐華大使。
可以說,尤德這個人之所以被英國屢屢委任遠東事務,從他接受高等教育的那一個環節就決定了下來。
1942年,18歲的尤德考入倫敦大學,并在亞非研究院學習中文,早早地打下了語言基礎。
到了1943年,尤德離開倫敦大學,加入皇家志願後備海軍,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更是在1945年,前往重_慶服役,途中便路過香江,這段軍旅生涯直至1946年退役結束。
此後,尤德在1947年加入英國外交部,于1948年被派往中國,擔任英國駐南_京與北_京大使館的三等秘書。
就是在這個時刻,年紀輕輕的尤德,通過在一次重要曆史事件——紫石英号事件中危機公關的表現,從而嶄露頭角,爲英國立下大功。
自19世紀中葉的鴉_片戰争之後,英國先後通過《中英南京條約》、《中英天津條約》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從中國獲取了沿海貿易與内河航行等等殖民特權。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中_華民_國政_府與英國政_府于1943年1月簽訂《中英新約》,廢除了包括沿海貿易與内河航行在内的一系列英國在華特權。
但是有一樣,美國得到了特别的優待。
見此情景,已經在中國享受了100多年的特權,掠奪了一個多世紀的好處的英國遠東商業利益集團心裏泛酸,不肯罷休了,于是給本國政_府施加壓力。
就這樣,英國政_府對自己被排除在“内河自由貿易”之外公開表示深爲不滿。
1948年底淮海戰役期間,英國再次謀求在中國内河的航行權和軍事存在,并在長江上_海至南_京段江面航行,以及駐泊南_京。
1949年4月,正值百萬雄師過長江之際。中國人民解放軍發布公告,要求外國船隻在4月20日前撤出交戰區域。美國軍艦撤離了南_京,但英國軍艦仍繼續駐泊在南_京并保持輪換。
4月20日清晨,懸挂英國國旗和英國海軍軍旗的英國遠東艦隊“紫石英”号護衛艦駛入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10兵團的預定渡江作戰區域。
當位于北岸的解放軍鳴炮示警後,傲慢的紫石英号展開大幅英國國旗表明身份,繼續向上遊行駛,并用艦炮指向北岸。
就這樣。解放軍炮兵開始對紫石英号射擊,紫石英号随即開炮還擊。
結果,紫石英号的艦橋和輪機艙被多發炮彈命中,正、副艦長負傷。失控擱淺在靠近南岸的沙洲附近。
得到紫石英号的無線電求救後,“伴侶”号驅逐艦從南_京出發,試圖前來救援,導緻雙方再次發生交火,伴侶号受創。不得不高速逃走。
發現事情大條了,英國海軍遠東艦隊副司令馬登中将趕緊親自指揮“倫敦”号重巡洋艦,率領着“黑天鵝”号護衛艦,二次前來救援。
于是雙方之間發生了紫石英号事件中,最大規模的炮戰,倫敦号嚴重受損,馬登意識到強行救援紫石英号隻會帶來更嚴重的傷亡,隻好敗退。
眼見着無法強行救援紫石英号,英國方面便尋求談判。
就是在這個時候,尤德登上了曆史舞台。向上級毛遂自薦,參與談判,以國語與解放軍前線指揮官進行多番斡旋,而得到喘息之機,進行了修複的紫石英号,則在七月底趁着台風使得江面漲潮的機會,連夜倉皇逃走。
紫石英号事件,給沖突雙方都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可以想象,中國損失更爲嚴重。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落後就要挨打,現在中國隻能靠廉價勞動力獲得經濟發展的機會,三十多年前,則隻能依靠大無畏的犧牲精神。爲自己赢得尊嚴和解放,這就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訴求和使命了。
不管怎麽說,紫石英号事件,标志着自鴉_片戰争以來,西方強權在中國的“炮艦政策”已經終結,英國不得不轉變其針對中國長達100多年的“炮艦”心态。
當然了。英國還要維持自己的面子,在國内把“紫石英”号的成功逃離,宣傳爲偉大的冒險,甚至有人将這一事件贊頌爲海軍史上的奇迹,将其與敦刻爾克大撤退相比。
不過,英國政_府也擔心中國可能的強硬反彈,故而要求有關方面降低了宣傳調門,并于1950年1月宣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_府。
至于尤德個人,因此立功,獲英廷頒贈mbe勳銜,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個人成功和曆史機遇的相得益彰了。
上任後便面對怡和失陷重大事件的尤德,不可能不對背景複雜的唐煥進行研究。
結合紫石英号事件以來,和中國人打了幾十年交道的經驗,他發現了唐煥雖然在美國享受了多年的資本主義,但骨子裏依然保持了某些先輩的特質。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殺伐果斷——怡和就是因爲截胡了唐煥看中的幾個資産,結下了私人恩怨,才惹來了滅頂之災。
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幾十上百億的資金,眼睛眨也不眨地砸過來,直接把怡和壓垮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怡和在香江絕對是根深葉茂,但唐煥一旦動手,便不懼任何勢力,不達目的不罷休。
面對這樣的唐煥,老謀深算的尤德決定以柔克剛,打感情牌,用私人身份前來迎接抵港的對方。
要知道,尤德履新後,除了到公衆場合秀親民形象,基本上都是等着别人前去拜訪的,這次跑到機場來,絕對稱得上是謙虛低調。
周密快速迎到舷梯上,低聲介紹,“那個老頭就是新任港督尤德,突然要求以私人身份一起前來迎接你,讓大家都很意外,看意思是要拉交情,還帶來了媒體記者,可得小心應對了。”
唐煥微微颔首,對于這位英國派到香江的新任港督,他自然早就做過功課了,畢竟按照曆史軌迹發展,要和對方打上個幾年交道。
輕輕地擺了一下手,周密随即讓開,走到前面的唐煥,加快腳步應向了尤德,同時早早地伸出了手,微笑着用英語說道:“尤德爵士,勞您大駕前來迎接,很是惶恐啊。”
尤德在1977年獲得授勳kcmg,唐煥以此頭銜而不是職務稱呼對方,算是一種對他的來意的試探。
“唐先生客氣了,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啊。”尤德這個中國通真不是虛的,直接用流利的中文和唐煥寒暄。
唐煥朗聲一笑,配合着尤德,讓媒體記者照了相,估計新任港督已就怡和一事和自己取得共識的消息,很快就會被放到報紙上供人解讀。
沖着尤德前來迎接的份上,這個面子,唐煥痛快地給了。
尤德這麽着急來見唐煥,主要是爲了在唐煥和他香江的部下們會合,交換關于怡和的決議前,搶先一步摸摸底細,最好能達成共識,如果能進行某種勸解,自然就更好了。
因此,在一起登上了前來迎接唐煥的商務車後,尤德開誠布公地開口道:“唐先生這次到香江,應該主要是爲了處理成功收購怡和的後續事務吧?”
“确實如此。”唐煥坦然相告。
“不知道,唐先生的原則是什麽呢?”尤德笑眯眯地望着唐煥。
“在商言商,和氣生财,隻要英國股東認清現實,不蓄意搗亂,我願意承諾保障他們在怡和裏的商業利益。”唐煥明确地表了态。
必須得承認,怡和這身皮還有大用,比如以其名義去加拿大、澳大利亞等英聯邦地區投資,總會便利一些。
當然了,前提是怡和裏的英國人要願意出力才行,這就隻能依靠權謀的運用了。
說到這裏,唐煥加重了語氣,“本來,我并無意掌握怡和這個香江第一财團的,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坐上這個位置了,那我也不會推脫相應的責任。”
唐煥望着尤德,微微一笑,“比如,雖然怡和在外面欠了100多億,但它與港府協商好的皇後花園地段發展計劃,不會跳票的,我甚至可以從美國調來我自己的資金進行支持。”
聽到這話,尤德不由精神一振,心說如此的談話氛圍,足以表明唐煥這個人還是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的,要不然他硬是在開發進度上耍賴皮,自己除了焦頭爛額,還真沒有什麽辦法。
“唐先生願意正視自己身爲香江第一财團掌門人的責任,實在讓人佩服。”尤德惠而不費地送上了恭維。
“應該的。”唐煥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香江第一财團的責任”,到底包含着什麽意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