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如婉等人回來,帶回山腳下的繳獲,共有清兵馬騾三十五匹,皆骠肥馬壯,帳篷辎重等一應俱全。
還有十八匹沂州哨騎的戰馬,被清兵繳獲後, 又歸邳州哨騎等人所有,馮遇聖的戰馬也在内中。
錢三娘翻看了下,鞑子雜物衆多,馬褡子與褡裢皆有,褡裢内除了豆料外,還頗多擄獲的金銀, 粗粗估計,不會少于一千五百兩的銀子。
錢三娘決定換個安全的地方後,這些銀子就給麾下哨騎分了,現在她身份地位不同,又有相公送給她的新安集一成幹股分紅,已不計效這些小錢。
繳獲的鞑子馬騾中還發現三具屍體,一具沒有人頭,顯然是馮遇聖砍的。一具身軀殘破,屍身上還殘留着彈片與火藥的味道。一具腦袋碎裂,眼珠子都沒了,顯然是丘嗚泰、史舜胤二人所殺,同歸于盡換來的戰果。
想想當時的慘烈,丘、史二人的果斷勇敢,衆人不由一陣唏噓,也慶幸自己擁有精良大威力的火器。鞑子就算甲再厚,作戰經驗再豐富,中了铳彈也是死路一條,不用這樣以命換命。
錢三娘也決定,這三顆鞑子的腦袋, 介時由馮遇聖帶回去,都是骁勇好漢, 自己沒理由貪沒他們的軍功。
觀看繳獲,衆人皆是喜笑顔開,他們收拾場地,救護傷員。
此戰三人傷亡,宋哥兒面門被飛斧切中,一直昏迷不醒,他的傷口很深,也不知能不能救活。就算活了,不說破相問題,他面門受損,裏面牙齒、牙龈等都受到傷害,恐怕吃食物都不方便了。
霍哥兒已經陣亡,這是原霍家寨的人,看着他的屍體,李如婉一陣黯然。不久前二人還開玩笑,自己罵他“快二十五了,仍然娶不到媳婦”, 這下好了, 霍哥兒确實永遠娶不到媳婦了。
這出來哨探, 确實兇險,生死隻在一瞬間。特别面對鞑子,箭術精湛,各類武器又專門對付咽喉面門。隻是咽喉好辦,面門卻無法,畢竟是哨探,不能配備面甲,否則就影響視線了。
而且飛斧鐵骨朵投來,便是有面甲,若被砸中,恐怕也會受到很大的傷害。
還有一個哨探被鐵骨朵投中,護心鏡被砸得凹陷變形,回去要更換,餘者倒無大礙,就是胸口一些淤青。
這類傷勢就沒辦法了,無論怎樣防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特别東方盔甲基本由小甲片組成,對鈍器的防禦力一般,铠甲再精良,對上大棒、狼牙棒、鐵錘之類的重武器也要生畏。
樊叔等人爲兩個傷者清潔傷口,塗抺金瘡藥膏,又用幹淨的紗布包紮。作爲哨探,他們皆要學習醫治救護,衆哨探中,又尤以譚哥兒、茅哥兒二人爲精。
這邊救護傷員,那邊戰場也收拾完畢,死去鞑子人頭全部砍下,沒死透的也補一刀,人頭又砍下。
他們的盔甲也全部剝了,兵器旗号拾起,隻留下無頭的屍身躺在雪地中,冰與血凝結在一起,頗爲慘烈。
一共十一個鞑子的人頭,内中一個損壞嚴重,被萬人敵爆炸後,頭顱隻剩半個。
讓人驚喜的是那個分得撥什庫的首級,他被衆多萬人敵炸死,但他的人頭卻依舊完好無損。
繳獲的鞑子屍體中,另兩顆人頭錢三娘讓馮遇聖去砍,并對他言明,沂州哨探所得的三顆人頭由他帶回去,他的戰馬歸還他,他遺失了佩刀弓箭,可從鞑子繳獲中取一套。
沂州哨騎的重要遺物,他也可以帶一部分回去,但他單槍匹馬,東西帶多了不安全,所獲的衆沂州哨騎戰馬,就暫時留在她這邊。以後由她相公,邳州練總楊河大人歸還給沂州方面。
他也不必急着走,看看追兵能否抓到活口,若能獲得情報,介時一齊帶回沂州去。
馮遇聖喜出望外,千恩萬謝,深覺這些邳州哨騎的不同,楊夫人的與衆不同。
他心想:“俺的名字叫遇聖,難道楊夫人就是那個聖人?”
他如在夢中般,這兩天的經曆,可謂讓他永世難忘。
很快萬叔等人也回來,個個喜氣洋洋,卻又繳獲三匹戰馬,其中兩個受傷的鞑子捆在馬上,卻是俘獲了兩個活口。又一匹戰馬挂着一個人頭,一副剝下來的鞑子盔甲,幾副弓箭兵器等。
原來五個鞑子逃跑,他們追擊途中用手铳打死一個,另兩個受了傷跑不快,就被他們用套馬繩套下了。最後剩兩個鞑子竄入山林,似乎是那個分得撥什庫與一個未受傷的馬甲弓箭手。
萬叔等人抓到活口,也不願多生事非,就押送兩個俘虜回來了。
見抓到活口,衆人喜出望外,紛紛圍觀上來。
他們與鞑子作戰,卻沒此時看得這麽清楚,就見兩個鞑子皆留着鼠須,頭皮青慘慘、光溜溜,腦後一撮金錢大小頭發,一根發辮垂下來,細細長長,象豬尾巴,又象老鼠尾巴。
二人皆是粗壯,一個左肩背有些不靈活,似是那處受了傷。一個右手臂斷了,此時包紮着,用一塊布條吊在胸前。
他們一人憤怒,一人沉默,身上透露着一股兇悍殘忍的味道,蠻野的氣息非常濃烈,就象兩頭野豬似的。
衆人驚歎,終于見到活的,近距離的鞑子了,李如婉挑起一人的發辮,正是那左肩背受傷的鞑子,驚歎道:“你們看看,象不象豬尾巴?”
這鞑子吼叫,雙目死瞪着李如婉,怒火似要将她焚成灰燼。他看出來了,眼前這明軍哨探竟是女子,被一個女子戲弄自己尊貴的發辮,這是奇恥大辱!
他恨不得将這女子撕成碎片,奈何被五花大綁,又受了傷,隻得拼命的掙紮咆哮。
李如婉眼一瞪,大罵道:“死鞑子,你瞅什麽?”
一記重重的耳光就是打在這鞑子的臉上,打得他口鼻流血,牙齒都飛了出來。
她想起陣亡的霍哥兒,更是怒火中燒,左右開弓,給了他好幾記耳光。
這鞑子凄厲吼叫,用滿語咆哮個不停。
衆哨騎雖跟劉七郎他們學了些簡單的滿語蒙語,但這鞑子說得這麽快,衆人卻聽不懂,不由都看向那作通事翻譯的原天雄軍一員。
他臉色不好看,說道:“這鞑子罵我們尼堪,一種不好聽的話,還說要剝了我們的皮。”
“什麽?”李如婉瞪起眼,衆人皆是憤怒,錢三娘一邊看着,淡淡道:“想剝我們的皮,他沒機會了。”
她從腰間抽出手铳,扳下擊錘道:“這鞑子如此桀骜,帶着是個禍害。”
她對準這鞑子的腦袋,扣動闆機,一聲巨響,濃濃的硝煙爆出,這鞑子額前一個洞,腦後一個大洞,紅的白的噴濺。
這鞑子馬甲轟然倒下,騰起了雪花,鮮血腦漿流了滿地。
錢三娘吩咐:“砍下他的頭。”
她手铳一轉,又指向餘下那個鞑子活口,拇指撥下擊錘,“卡卡卡”,擊錘連着的制轉杆帶動铳管旋轉,換了一個孔眼。
她手铳指着他的頭:“跪下!”
原天雄軍哨探在旁喝了一聲,用滿語翻譯過去。
這鞑子恨恨,臉色陰晴不定,看着眼前這明國女子,神情冷酷,手持奇怪的火器,手铳三個管,還使用火石,犀利便捷。
他受傷後,一直待在山下,莫名其妙佟噶爾等人就失敗陣亡了,此時他有些明白,爲什麽佟噶爾等人會失敗了。
看錢三娘那無情的眼睛,發射過的管口仍騰騰冒着輕煙,正上方黑洞洞的管口對着自己,随時可能發射,他心中浮起恐懼,最終還是撲通一聲跪下了。
衆人哈哈大笑,李如婉道:“這死鞑子,爺還以爲他會英勇不屈呢。”
萬叔道:“畢竟是強盜,貪生怕死才是本性。”
錢三娘哼了一聲,手铳靈活的收起,插入腰側的铳套,吩咐道:“收拾一下,離開這裏。這鞑子的嘴巴塞住了,找個地方好好審問。”
此地動靜這麽大,已不安全,經此一戰,衆人也不畏懼與清兵作戰,但現在重要的事情是審問活口,獲得情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衆哨騎大聲領命,紛紛收拾起來,收辎重,備馬鞍,馮遇聖在旁呼了口氣,方才之事,他又覺痛快,又覺驚心動魄,心道:“楊夫人也是心狠手辣,還好那鞑子的人頭沒有打壞。”
很快衆人收拾完畢,悄無聲息離開這裏,山神廟又恢複了平靜,隻餘狼藉的坡地,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體充斥野間。
……
卻說屯岱與一個叫彥布哈的馬甲逃跑,二人僥幸逃得生天,對方才的戰事仍然心有餘悸,他們快馬加鞭,隻想離西馬山遠遠的。也不知逃了多久,看胯下馬匹口鼻噴着熱氣,累得不行的樣子,二人惟恐坐騎斃亡,才漸漸放緩了奔行的速度。
此時二人前往的卻是滕縣的方向,一路屯岱沉默寡言,策着馬匹不吭一聲。他左臂中彈,雖然彈頭沒留在裏面,但也被帶走了一大塊血肉,此時傷口火辣辣的痛,讓他抓着缰繩的手都有些不靈活。
聽旁邊彥布哈尤在忿忿,言南蠻狡詐,自己等中了他們的奸計,若是面對面,自己定将這些南蠻盡數砍死。
他又流下淚來,說分得撥什庫佟噶爾、額爾根等兄弟就這樣戰死了,記得出哨前自己與他們約定,此行哨探,要一直踏入明國南直隸地界呢。
屯岱歎道:“驕傲的海東青飛得再高,也會折翼。自破口以來,太多的勇士陣亡了。破黃崖口的巴牙喇多羅岱、圖爾噶圖、薩爾納等人死了。甚至攻河間時,鑲紅旗牛錄章京、巴圖魯索爾和諾都死了,何況我們馬甲兵呢?”
他歎道:“不要小看這些南蠻,他們很古怪,他們搏戰比較稚嫩,但他們火器很犀利,特别不用火繩就可以打射,又不啞火,足以抵消我們多年的博殺經驗,再遇到這夥人,卻要小心。”
到了這個時候,屯岱仍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夥明軍哪來的?他們用的火器太奇怪了,皆是自生火铳,不啞火,破甲能力又強。他們的盔甲同樣精良無比,不進入十幾步,箭矢都射不進去。
往常他們盔甲精良,箭矢犀利,對手明軍卻火器糟糕,裝備薄弱,所以無往而不利。但遇上這夥人,他們優勢全部被打消了,甚至弓箭對上他們火器,一面倒的被打壓。
這讓屯岱浮起憂慮,希望這夥人隻是哪個明國将領麾下最精銳的家丁,若是多了,成千成萬,那對大清可不是一件好事。
彥布哈有些不服氣,但屯岱的話讓他無法反駁,他憶起西馬山的戰事,心中仍有恐懼,己方甲再厚,搏戰經驗再豐富,面對對方的铳彈也是死路一條,希望不要再遇到這夥人。
他們奔行在一條小道上,前面是一片山嶺,嶺下大片的松柏,白雪皚皚,屯岱正在謹慎,忽然林中一根箭矢射向高空,那箭矢遇風鳴嘯,有若尖利的口哨聲音。
屯岱眼前一亮:“是我們的索倫哨箭。”
……
老白牛:多謝dick117712、風雲雨雪夢、平平的瓜、書友20190130225715832、天外飛仙245等書友的打賞支持等,抱歉寫得慢,有強迫症,每次要修改好幾遍,反複琢磨内中邏輯與漏洞,各項數據對比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