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别着佩刀,飛揚中,就有殘酷與銳氣。
各人氣質,已經越來越轉化爲職業軍官。
此時堂中隻原一二總把總,副把總,還有中軍部各官,衆人把總坐在前排,副把總,隊副坐在後排。
九爺也坐在前排,就在楊大臣對面,他身後錢三娘、錢禮魁坐着,亦是安靜傾聽。
楊河坐在正首大椅上,面前一張大案,他身側張松濤拿着文書大聲宣講,還有陳仇敖如标槍似的挺立。
相比衆人皆是卸甲,他依然着厚厚塗了紅漆的鐵甲,八瓣帽兒鐵尖盔,大紅的粗氈鬥篷,領圍上厚實的羊毛,然後背着皮盾,按着長刀,背着标槍袋,内有五根标槍。
作爲護衛隊長,陳仇敖忠實護衛着楊河安全,每日都不放松,身披厚實的甲胄,早已習以爲常。
他酷酷站着,冷酷小哥的氣質顯露無疑,聽那邊張松濤繼續宣講,宣讀擴軍後楊相公對各總隊人事的安排。
“也仍以李家樂爲醫護隊隊長,享受總級待遇,兵力五十五人。”
李家樂坐在崔祿下首,聞聽自己的名字,他一喜,但依然沉穩坐着。
這個瘦弱靈動的年輕人氣質也養出來了,這就是居移氣,養移體。
最後是護衛隊,兼任軍法突擊隊擴爲一百人,也仍以陳仇敖爲隊長,享受總級待遇,以王大義,雷靂爲隊副。同時将張出敬也調入護衛隊,擔任隊副之一。
種種計算,楊河擴軍後,暫時兵力約在二千一百人上下。
又一次擴軍,需要各級軍官衆多,除中軍各隊變動不大,戰兵六總,需要六個把總,還需要十二個副把總,二十四個隊長,四十八個隊副,又一大批人要升職了。
很多人甚至升了又升。
如二總一隊的隊長虎蹲炮,剛代馬祥職,又會升爲二總的副把總之一。
原二總一隊第一隊副管楓,也會正式任爲隊長,不過不會留在二總内。
呼延晟同樣如此,也會任爲隊長,轉調别總,或許在四總,或許在五總。
暫時楊河敲定了各把總,還有部分副把總,隊長的任命人選,餘下的人,他打算讓兵務堂任命推薦。
按他贊畫堂、議事堂的架構人事安排,各堂的總管與主管,各總的把總與隊長,任命權都在他手中,但攤子鋪大了,事無巨細,他就感覺過于勞累,打算放權。
楊河決定,以後除一些有記憶的,功勳卓著的人員,不但隊長,便是副把總級别的軍官,都由兵務堂任命。
同時各總把總,對麾下副把總,隊長的任命人選,也會有一些推薦權,防止重要人才的遺失。
他思忖着,在張松濤宣讀完畢,便道:“暫時各總把總,中軍各隊長便如此安排。餘下未定的副把總,各隊長隊副,甲長伍長,兵務堂盡快敲定,擴軍後的框架與軍官骨幹先定下來,兵員再慢慢補充。”
韓大俠乃是兵務堂總管,聞言一愣:“隊長級的軍官,不是由楊相公親自決定嗎?”
楊河道:“攤子鋪大了,你們各堂的擔子,也要慢慢加上去。”
韓大俠鄭重道:“人事乃重權,特别副把總,隊長,更爲軍中骨幹,每個人選都要慎之又慎。這權力放下來,兵務堂權就重了,不若還是按原來樣子。”
楊河道:“事情哪有一成不變的?團體在發展,我的事越多,你們的事肯定也越多。權力職務也是如此,你們都要有心理準備,随時準備爲我新安莊分憂解勞。”
堂内各人都是看來,對韓大俠頗有羨慕,楊相公一句話,兵務堂權力更大了。
同時衆人精神一振,看得出來楊相公是個不攬權的人,随着楊相公說的團體在發展,衆人皆水漲船高,隻要有能力,誰都可以上位,這是個好消息。
九爺眼中有着詫異與沉思,他在镖局諸事都是一手抓,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親力親爲,楊相公就對部下這麽放心?
權力毫不猶豫下放下來?
想想新安莊諸事确實運轉良好,便是前來睢甯,北岸那邊事務也是井井有條,這内中有端倪。
韓大俠卻還想勸谏,楊相公給他兵務堂加擔子,這是對他們信任的表現,讓他激動。
但他覺得,人事重權,還是由楊相公決定大部爲好,請楊相公三思。
楊河有些頭痛:“讓你幹,你就幹……你這老韓,是怎麽搞的?”
他有些不悅:“什麽事都要我幹,要你兵務堂做什麽?”
羅顯爵有些着急,他乃是兵務堂副總管之一,聽得兵務堂權力上升,他心中喜悅,正想歌功頌德一番,卻不料總管韓大俠嫌權重,心下抱怨,這老韓,真不會說話。
楊千總也是兵務堂副總管之一,更兼任武選房的主管,他一樣是官迷,見狀也是着急,不滿的看了韓大俠一眼。
楊河擺手讓韓大俠閉嘴,心下有些不喜,不過不喜歸不喜,活還是要他幹。
同時韓大俠擔憂他當然知道,眼下攤子還小,但慢慢的,監督各部的監察部門也會設置。
事情就這樣決定,餘下未定的副把總,各隊長隊副,甲長伍長,由兵務堂盡快敲定報上,擴軍後的軍官框架都定下來。
這也是新安軍緻勝的秘訣之一,有一大批優秀的骨幹軍官,配合先進合理的制度,就算不會大勝,也不會大敗。
軍官定後,他們還會進入講武堂培訓沉澱一段時間,學習軍律兵法,戰術戰略。
這當官與當兵不同,不是遵守軍律,奮勇殺敵就行,眼光已從個人擴展到更高局面,也背負更多的責任。
便如隊長,手下已有五十多條兄弟性命,個個都是鮮活的生命。
把總更不得了,麾下兩百多個兄弟,他們不是獨善其身就行,必須有領導能力。
不過軍官們要掌握操典教材,旗号旌鼓,各樣軍律訓練更要熟記于心,對文化知識的要求比較高,現在他麾下,基本可識字一千五百字,會一些簡單計算的人還是少。
看來脫盲班要加緊,到下半年,若無識字一千五百字的軍官們,前面皆是代字,不能轉爲正職。
什麽時候脫盲,什麽時候才成爲正經正式的軍官。
最後楊河道:“眼下講武堂有副山長一,遠遠不足,再增張松濤爲副山長。”
衆人又看向張松濤,這家夥,半路出家,隻因是讀書人,就被任爲統計所主管,任一段時間的中軍官,又轉任一總之職。
現在又成爲講武堂副山長,看來讀書人就是占便宜。
……
衆人又商議一些軍伍細節,如各隊原有旗,但彙集各方意見,各隊旗還是改爲背旗,就插在隊長的身後。
一個竹筒,背旗就插在上面。
然後各隊原有隊長一人,隊副二人,旗手與護旗手,便火器隊這五人皆爲翼虎铳手,也就是張出敬使用的那類三眼火繩槍。殺手隊爲刀盾手,增強火力與戰力。
不過中軍各隊倒皆設旗幟,旗與把總旗一樣大,五十五人編制的,旗手一,護旗手一。
二百三十人編制的,一樣旗手一,金鼓手一,護衛五,護衛兼任傳令兵,有時甚至哨探。
但騎兵隊金鼓手改爲号手,曾有遇哨探隊除了哨探,還會兼任神射手。
以後他們騎兵隊,哨探隊,都會使用部分的三眼燧發翼虎铳,可馬上使用,射程比三眼燧發手铳遠一些。
他們還會用部分火箭,等于馬上可以開十力,甚至十二力強弓,還不需臂力。
零零碎碎,衆人皆是議定,讓楊河煩惱的是騎兵隊,哨探隊兵額不好充盈,這些基本需要精騎,然精騎太難得。
他現在繳獲馬匹不少,光戰馬就有五百多匹,然騎兵太難以獲取。
依他與九爺商定的“騎兵操典”六步曲,馬場騎術、野外騎乘、騎馬劈斬、騎馬射擊、騎馬超越障礙、戰陣配合這六大項,光光前三項,就需要一兩年時間。
暫時楊河打算所有隊兵輪流進行馬術訓練,從第一步馬場騎術開始,細分三步訓練,平地、騎牆、上馬。
讓他們在馬場做騎馬蹲裆狀,大腿内側夾半桶水或幾塊磚,夾力訓練出來再騎牆頭,繼續訓練夾力,平衡能力,最後上馬。
這樣訓練兩個月,再讓各人學野外騎乘,内中有好苗子,選入騎兵隊等。
不過楊河認爲兵源補充仍很困難,會馬上劈砍,才能稱騎兵,否則騎術再好,也隻是馬兵。
以流寇馬隊之多,他們中的精騎比例都很少,更需要非常漫長的時間。
如此說來,他的騎兵隊空有兵額數百,未來一直隻有四五十騎,這成何體統?
念及九爺交遊廣闊,這方面要讓他想想辦法。
不過楊河也定下标準,要有底線,良知未泯的騎士方可加入。
喪心病狂,靠打家劫舍過日子的馬賊加入,隻會帶壞了他的士兵。
最後楊河交待韓大俠,他駐守睢甯,除維持治安,安靖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剿滅九頂山等叢山的匪賊毛賊,以後從城西過去幾十裏的土地,他全部要了。
因水災匪患,這一片幾十裏地都成廢墟荒野,正好占下,以後慢慢設立村寨莊園。
……
衆軍官意氣飛揚散去,楊河在議事堂内慢慢踱步,各方消息傳來,他估計自己任邳州練總的時間不遠。
雖決定身兼睢甯練總之職,但未來時光,他精力會放在北岸,甚至爲迎接年底的清軍入寇,他會布局海州、沭陽那一片,睢甯這個地方,恐怕沒什麽時間來了。
又或許,幾個月後會來一次……
他想起一段史料,便是張獻忠、革左等可能侵犯睢甯的事:“四月初三日壬寅,張獻忠陷舒城。四月下,張獻忠合回、革連營趨颍州,以報壽州之役,參将李栩偵知之,分布步兵伏城東南二十裏。栩以騎兵迎擊,戰于城南樊家店。伏兵繞其後,奮擊敗之,斬首千餘。賊退,東掠數縣而渡淮。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日,張獻忠克廬州。”
可能四月下,五月初他會來一次睢甯,依他兵力兩千,若張獻忠等真的侵犯睢甯,他應該可以在野外将他們打退。
眼下是三月十五日,若有此事,還會有一段時間,北岸諸事繁多,還是早日回去爲好。
不過睢甯這邊的事要定了,一些事情,他還要與知縣高岐鳳等人好好商議。
……
蹄聲雜沓,路上又有爛泥,楊河皺眉,這個路,還是要盡快修一修。
不過走在街道上,往縣衙去,可以明顯看到,街上百姓的精氣神都好了許多。
兩次大捷,又清掃了青皮地棍惡役,百姓們頭上大山搬除,加之睢甯縣很快要大興土木,還是雇傭民工,需要極龐大的人力幹活,可說城内人人都有活幹,會有飯吃。
有了盼頭希望,這精氣神不好也好了。
看到楊河一行人過來,鐵甲锵锵,長刀盾牌,衆百姓仍是敬畏,但衆人眼中都有感激,很多人都拱手作揖,甚至高喊:“多謝楊大人還睢甯城朗朗乾坤,更打敗流賊,楊大人公侯萬代。”
“楊大人長命百歲。”沿途所遇百姓,紛紛高叫。
楊河心中有一股激流湧起,眼眶不由一熱,他微笑沖周邊百姓拱手。
陳仇敖等護衛都是自豪,鄧門子依然牽馬,廖爺,鄒爺,熊爺三個皂隸跟着,一樣是與有榮焉,昂首挺胸。
離十字街不遠,街道靠北那邊,一片荒宅正在翻修,擴大,卻是縣城的養濟院正在修建,準備收養鳏寡孤獨與棄嬰,然後許多婦女與老人聚着,圍着一個小吏,卻是準備應募夫役。
楊河看到孫四姐也在内中,身旁一個有些姿色的白晰婦人。
鄧門子咦了一聲:“梅春姐的半掩門不幹了?可惜了,她的床弟功夫,可是名聞睢甯。”
楊河笑罵道:“從良不好嗎?暗娼可是一身的病痛。”
他看了幾眼,正要收回目光,那小吏卻看到這邊,卟嗵一聲,就在那邊跪下,然後磕頭讨好:“小的見過楊大人。”
楊河對縣衙公人大打出手的結果,餘下的衙役書吏,對他皆是畏之如虎,所見不是閃避,就是磕頭。
然後那邊圍着的婦女老人看到,也是紛紛磕頭,那孫四姐與梅春姐更是滿臉感激,大聲道:“多謝楊大人,多謝楊大人。”
楊河也笑着對她們拱了拱手,心中有喜悅,也有沉重,眼下睢甯地方前所未有太平,這是好事。
但如何保持,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