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第219章 血洞4

隻是孫有驢剛策馬到矮牆壕溝邊,還未拐進土牆去,猛然圩門那邊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前方謝君友毛骨悚然,下意識停住馬,這邊孫有驢幾個已是全部滾落下馬。

孫有驢更赤膽忠心的将愣在馬上的謝君友扯下。

隻是他們停下,奔湧的馬隊仍然繼續過去,潮水般拐過土牆。

謝君友驚恐的看到,圩門那邊,衆多步卒凄厲叫着,正潮水般逃出圩門,他們驚恐欲絕,不時有人被擠落石橋也顧不上。

然後這些潰逃的人群,與正過去的弓箭手,火器手,長矛手,以及早一步奔去的馬隊擁擠在一起。

第二波的馬隊此時又沖去,雙方更是擁擠亂作一團,很多人被當場踏倒在地,甚至擠落到護城河去。

“這是?”謝君友不可思議,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中計了?”

正在驚恐中,他就聽到城頭上一個年輕的聲音咆哮大吼:“霰彈,轟擊!”

“嘭嘭嘭嘭嘭——”城頭五聲淩厲的炮響,城頭垛口處五道長長的火光冒出,火光前端是長長濃濃的白煙,火光夾着煙霧中,就是一片片的細碎猛烈的紅光寒點掃射。

霰彈子咆哮,帶着有若曳光彈似的軌迹,劈頭蓋臉打在護城河對面的人馬身上。

一片片人馬翻騰倒下,血雨噴灑中夾着戰馬的凄厲哀鳴,甚至有些霰彈子咆哮過來,瞬間就打透三四個人,有的人馬身體,甚至被打得四分五裂開來。

謝君友看得心頭發顫,這都是營伍中的精騎馬隊啊,就這樣白白折損在對面城頭的火炮下。

就算那些步卒,亦也是步營中的精銳,就這樣沒有意義的倒下。

“火铳,射擊!”

城頭又傳來咆哮,前方的圩牆上,又爆開了連片的火光,護城河這邊的人馬,再次齊刷刷滾倒一大片,血霧翻騰,衆多人馬摔到血泊之中,嘶心裂肺的嚎叫。

衆多中彈的馬匹,更凄厲的嘶鳴,渾身浴血的亂沖亂撞。

“啊!”謝君友甚至看到一個精騎,他的右手都被打斷了,他哭嚎着,隻是尋找自己的手臂,冷不防一匹中彈的戰馬凄厲沖來,一下将他踏翻在地,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謝君友痛苦的閉上眼睛,身旁孫有驢拼命催他走,最後他們跳上戰馬,往回而去。

謝君友無言的策着馬,身旁孫有驢大罵道:“娘裏個腿,睢甯這鬼地方,老子再也不來了。”

謝君友沉重的歎了口氣,然後他又聽到後方猛烈的炮聲,淩厲的排铳聲音。

還有,士卒馬步們驚恐欲絕的尖叫。

……

半甕城内的流賊終于死光逃光了,周明遠上去看了看,面色不由抽動一下,歎道:“慘……”

周邊許多社兵看去,亦是個個色變,很多人甚至忍不住嘔吐起來。

楊河慢慢走到胸牆前,往半甕城内看去,就見裏面盡是層層疊疊的屍體,白色,紅色,焦黑色,血腥味撲鼻難聞,鮮血有若溪流,似乎可以沒到人的腳跟。

内中已是一片的暗紅色,除了人的屍體,就是各色的殘肢斷臂,肉泥零件,大腸小腸,讓人看了恐怖非常。還有到處一攤一堆的東西,血肉模糊,肉堆頗多呈碎物狀,看來是被活活踩死的人。

還有盡多破損的旌旗武器,盾牌大刀,橫七豎八的浸在血溪中,蜿蜒向圩門洞那邊,伴着滿地延伸,讓人心驚恐怖的碎肉殘屍,似乎前面的城門洞口,就是一個吞沒生命,讓人不寒而栗的血洞。

從圩門外看進去,何嘗不是如此?血流若蚯蚓那樣蜿蜒注入護城河内,圩門進去,就遍地是層層疊疊的屍體,滿腳的血,何嘗不是一個讓人驚竦的恐怖血洞?

除此外,半甕城的牆下,沿牆邊擺放的衆多拒馬,木刺上面,還串滿了密密麻麻的流賊,有的刺上不止串一個。

他們是這樣的密集,姿勢各異,讓楊河想起燒烤攤的羊肉串,或是鱿魚什麽。

他淡淡看着,看刺上一些流賊還在掙紮,哀嚎聲凄厲難言,就算心志被亂世磨砺得如鐵一般堅硬,亦也是一歎。

不過歎息歸歎息,再來一次,他也不會留情。

若留情,恐怕現在悲慘的,便是他楊河,還有城内的軍民百姓了。

隊兵們已打開半甕城的側門,将前方的拒馬推開,準備殺出去,聽城頭火炮火铳在響,外間流賊尖叫,正是時候。

陳仇敖護衛隊踏着血水進入,還有錢三娘,李如婉等人,一手持旁牌,一手持铳,然後衆多隊兵,社兵們,也跟随進入半甕城,準備殺出城池去。

衆人踏着屍堆,深一步淺一步,血水,沒到衆人戰靴,忽然離圩門洞不遠,一片屍體中,一個血人動了動,然後摸索抓到身邊長刀,慢慢爬起來。

他滿臉的血,眼珠子都是赤紅,身體搖搖晃晃,又極力站穩。

他看着衆人,咬牙切齒道:“狗……狗官兵……可敢與某一戰?”

陳仇敖看着他,眼中閃過欣賞的神情,說道:“此賊倒是個好漢,讓某來結果他!”

他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就要上前,但此時錢三娘,李如婉等人已急沖沖出去。

錢三娘道:“快,快,流賊要跑了,多去砍幾個腦袋。”

她黑色的翻毛軟筒馬靴急促踏在血水中,黑色的鬥篷拂過滿地屍體與鮮血,經過那打算與衆人單挑的流賊身旁時,右手的三眼燧發手铳對他腦袋一舉。

“砰……”硝煙夾着火光,那流賊頭一仰,腦後一個巨大的洞口,一大股血液混着腦漿,就從那洞口濺出來。

這流賊踉跄後退幾步,就轟然摔倒在地,激起了一大片的血水飛揚。

再看錢三娘,李如婉二人,“嘩嘩”的,有若踏在水流上的聲音,已是出城去了。

陳仇敖一愣,隻能跟着去,還有這邊的人面面相觑。

九爺嗔怪道:“這孩子。”

楊河哈哈一笑:“三娘這是真性情,我非常欣賞。”

九爺也是哈哈一笑,看了楊河一眼。

身旁周明遠若有所思,看着錢三娘遠去背影,此時他神情好了許多,看着下方層層疊疊的流賊屍體,振奮道:“慎言,經此一役,流賊不敢再犯我睢甯!”

此時知縣高岐鳳,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等人趕到,聽說并非流賊破城,而是己方大勝,皆是心中大松,又是大喜。

隻是衆人上了胸牆前,看到下方情形,高岐鳳、劉遵和還好,雖然臉色蒼白,但強忍着,鄭時新就是哇哇的嘔吐起來,最後似乎吐得肝水都要出來了。

……

終于,前方的喊叫聲,搏殺聲不聞,楊河等人也是下了半甕城去,他們踏着滿地的屍體與鮮血,還有各類亂七八糟的零部件,穿過城洞,從倒塌的圩門上踏過,站在了石橋前方。

眼前情景,亦是觸目驚心,石橋兩邊,又是層疊的屍體,鮮血踏在腳下滑膩膩的,若小河似的流入護城河中,将這一片壕溝中的水,都染得通紅了。

死馬殘肢,破損的盾車器械,殘破斷裂的旌旗武器到處都是,特别護城河對岸,一直到第二道土牆之間,那人馬屍體更多,橫七豎八浸在血漬之中,層層疊疊。

很多屍首形狀扭曲,看來是被活活踩死。

舉目看去,地上的泥土似乎都變成暗色的溪流,鮮血到處流着。

眼下天氣轉暖,太陽高高挂着,那血腥味更是沖天刺鼻,直讓人有嘔吐之感。

再看兩邊的城牆下,亦是血流若蚯蚓一樣蜿蜒,到處的屍體,散亂殘破的器械,連壕溝中都不少。看攻城的饑兵厮養死狀各異,有被铳打死,有被箭射死,還有很多人屍體焦黑,卻是被燒死。

楊河心下松了口氣,此戰流賊損失慘重,應該是無力再攻城了。

看前方追殺的隊兵社兵歡笑着回來,陳仇敖等人禀報,牆前的流賊雖潰逃,但他們老營,精騎馬隊,彙着近千的弓箭手什麽,在那矮牆百步前嚴陣以待,一門門火炮還排着。

衆人也不驅他們潰兵沖陣,見好就收了。

那方流賊,現在也緩緩退走了。

楊河點頭,敵衆我寡,确實還是見好就收。

知縣高岐鳳看着眼前情景,又是想吐,又是神情振奮,他大大的松了口氣,看向身旁的楊河,眼神就有些複雜,他說道:“慎言,此戰全靠你之功,流賊應該不會再來了。”

楊河微笑道:“老父母何出此言,沒有老父母運籌帷幄,睢甯城下,也不會有此大捷!”

高岐鳳看了楊河一眼,眼中閃過欣慰。

楊河還微笑道:“鄭大人,劉大人,慶元兄,亦有功勞。”

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皆是一喜,周明遠隻是慚愧的搖了搖頭。

此時楊大臣,韓大俠等人皆到身旁,楊大臣歡喜的囔道:“相公,流賊損失慘重,應該不會再打了。俺老楊估計,這一兩天,他們可能就會退走。”

楊河點頭同意:“可能今日就會走。”

他哼了一聲:“想走可以,米面糧食、金銀财寶要讓他們留下。”

他吩咐道:“軍營内的盾車整理下,等會都拉到南門那邊去。”

從睢甯到靈璧,隻有南門過去的一條官道,然後離南門約大半裏處,西門有一些小道通到南門官道處,再順官道往靈璧去。

睢甯這邊的地勢就是這樣,到處的湖蕩河叉,爛泥葦叢,人馬或許可以亂走,隻走得慢一些。

但火炮,辎重車輛什麽肯定要走官道,自己等人就在南門那邊守株待兔。

李過、袁宗第等人,不留下足夠的買路錢,至少辎重就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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