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站在南圩門城樓上,安排中,他負責南門防守,今日攻防戰不久,得知流賊來攻南門,他就匆匆趕往南圩門位置。果然這邊有二百流賊來襲,掩在一輛盾車之後,從不寬的官道上一直逼來。
這方六門佛郎機炮,内二門獵鷹炮樣式,它們開火,一門火炮打中盾車,又一門獵鷹炮霰彈轟射,打中一群就要沖上石橋的賊寇,讓他們橫七豎八留了滿地的屍體。
流賊失去遮蔽,就不敢逼近,隻在關廂外面,掩在幾間房屋後對着城頭不斷射箭。
但他們過不了石橋,讓高岐鳳心神略松,隻是聽西門那邊流賊歡呼聲驚天動地,讓他膽戰心寒。
西門,不會失陷了吧?
“西門……”聽到震天的歡呼聲,正防守東門、北門的主簿鄭時新,縣丞劉遵和亦是心驚肉跳,不約而同,都往那處方向看去。
還有城内的百姓,也是一陣陣心悸,他們暗暗求神念佛,希望楊大人能守住。
……
“殺進睢甯,雞犬不留!”
沉重厚實的圩城門被撞開,轟然倒塌,外間的流賊,就是一片震天的歡呼聲。
撞開門的饑兵厮養,拼命将兩架擁堵的尖頭轳推開,一直推入護城河内,讓開了道路,密密麻麻吼叫的流賊刀盾手,就是從各輛盾車後,第二道土牆後咆哮沖來。
他們個個高舉着兵刃,身上衣飾有藍有紅,戴着氈帽,或裹着頭巾,每個人神情都非常興奮,又帶着難以形容的兇殘暴虐。
他們個個雙目綠油油的,就蔓延着一股嗜殺殘忍的氣息。
攻打睢甯這些天,每一個賊寇心中都積了一團火。這股火在心中熊熊燃燒,不發洩出來,似乎要将他們自己化爲灰燼。
各人發誓,攻進城後,定要好好發洩發洩這段時間積攢的怒火。
亦讓城内軍民知道,爲什麽他們義軍能所向披靡,不可阻擋。
他們也有這個借口大開殺戒,雖現在闖營等軍律越發森嚴,但按營中規定:“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守三日,雞犬不留!”
按這軍律,衆人就可攻進城去大肆殺戮。
“殺進去!”
一片狂暴的歡呼聲,吼叫聲,密密手持盾牌大刀的流賊刀盾手湧過石橋,湧進城洞,密密麻麻如同罐頭裏的沙丁魚。
他們很多人還是身穿紅衣的賊寇,卻是曹營王龍的部下。
這些人攻城時有所保留,此時城門洞開,卻個個拼了老命。
湧向城門的流寇有若潮水,紅衣藍衣一片,衆人手持的大刀,就密密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後方還有急促的馬蹄聲,卻是李過、袁宗第、王龍等人的精騎馬隊拼命奔來,從城外矮牆壕溝兩端,急速的往圩門石橋過來。
“殺啊!”
衆流賊猙獰着臉,吼叫着沖過石橋,沖過城門洞,很快進入了圩門内。
最當先的,還是一群身穿紅衣的步卒,個個表情兇神惡煞,卻是準備與城内的守軍短兵相接。
隻是衆人進入後,眼前一個鬼影全無,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道高高的土牆,恐怕高有一丈左右,然後牆下邊擺着一架架的拒馬,一排排尖銳的木刺,讓人觀之心驚非常。
拒馬木刺蔓延,土牆也蔓延,似乎一個半圓形,接在了兩端的圩牆上,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境。
“中計,中計,後退……”
眼前所見,哪還不明白?這群紅衣賊中的哨總就睜大眼睛,凄厲的大叫。
隻是他的叫聲被淹沒在一片仍然興奮狂暴的喊殺聲中,源源不斷的步賊仍湧進來,就将這群紅衣賊,哨總等人往拒馬那邊推。
“中計……”哨總凄厲的嚎叫,隻是他的喊叫聲在衆聲中那樣的微弱無助。
越多的人湧進來,不但刀盾手,還有衆賊中的長矛手,弓箭手,甚至一些想立功的饑兵厮養也進來,密密麻麻擠個密不通風,沖鋒的慣性形成巨大的力量,特别正對的位置湧力更爲強勁。
哨總等人嚎叫着,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往拒馬那邊擠去。
他們舞着雙手,甚至劈砍周邊的人,但仍然沒用。
“停住,停住……”他們凄厲叫着。
猛然“噗哧噗哧”的聲音接連響起,哨總等人口噴鮮血,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尖銳的拒馬,活生生刺穿了他們的身體,滴着鮮血的尖銳刺頭,就從他們胸前或後背透出。
巨大的痛苦讓這些人痛不欲生,個個凄厲的嚎叫,拼命在刺上掙紮。
隻是越掙紮,流的血越多,讓他們越痛苦。
此時周邊也是慘叫連連,卻是不斷有人被拒馬木刺刺穿身體,他們同樣掙紮,拼命大叫,隻是仍然不斷有人湧進,依着沖鋒慣性,繼續把人往牆的四邊擠。
然後有些拒馬木刺串了一個人不夠,繼續串了兩個、三個。
那紅衣賊哨總哀嚎着,他睜大眼睛,看着胸前透出的木刺,那邊滴着的鮮血是如此的刺眼。
忽然前方又是哭嚎,又有兩人被串進來,他們無力的掙紮,口中血沬大股大股湧出,那哨總被擠着,串在拒馬上隻是無力的哆嗦。
他睜着眼睛,聽前方又是嘶心裂肺的慘叫,鮮血噴泉似的灑落,又有一個步卒被拒馬刺串進來,他嚎叫着,掙紮着,仍然沒用,活生生被串好,與衆人擠在一起。
已經是第四個人了,紅衣賊哨總等被前後串着,在拒馬上有若羊肉串似的挂起。
……
哭嚎聲,尖叫聲,夾着濃厚的血腥味傳揚。
此時進入半甕城的流賊有些清醒過來,隻是他們想出去,外面的人還在繼續沖進來,除了亂作一團,擠一起,衆人就是喊叫,哭叫,再繼續喊叫。
半甕城周邊,密密麻麻的人群圍着,楊河靜靜聽着下邊的動靜,眼中閃過冷酷無情的光。
他猛然喝道:“灰瓶準備!”
立時胸牆後密密掩着的社兵站起來,出現在下方流賊的視線中,更引得一片驚恐欲絕的尖叫。
“扔!”楊河厲聲喝道。
雨點似的灰瓶扔進去,一陣接一陣,瞬間扔了不下三百個。
下面人太多,很多灰瓶就砸在下方流賊的頭上,身上。
劈頭蓋臉的石灰粉末蔓延,白霧瞬間就籠罩了下邊的整個半甕城。
很多流賊滿頭滿臉的白灰,他們捂着自己的眼睛,嘶心裂肺的嚎叫,很多人拼命的咳嗽,他們想竄走白灰範圍,然擠在一起,卻無處可去,隻是相互踐踏。
驚嚎聲中,很多人被踩到地上,活活生被踩死,腸穿肚裂,慘不忍睹。
上邊很多社兵看得臉色蒼白,都是慌忙退開。
楊河神情不變,看效果不錯,繼續喝道:“火罐!”
立時十幾個長鐵勺勺着火罐的社兵上前,邊上的社兵用火把燃了,立時各人火罐熊熊燃燒起來。
下方的流賊驚恐欲絕,拼命哭叫:“饒命啊!”
楊河喝道:“對這些畜生絕不留情,火罐,扔進去!”
十數個燃燒着詭異火光的瓷罐猛的抛入,一道道火焰沖起,似乎熊熊燃燒都有半甕城高。
不知多少流賊着火,他們凄曆的哭嚎着,撲騰着,翻滾着,帶着烈火到處亂沖亂撞,引起更大的混亂與哭叫,陣陣烤肉的味道就從下方不斷傳來。
下方熊熊火焰,場面駭人聽聞,恐怕從今日起,很多社兵要好多天吃不下肉了。
更多的人臉色發白,楊河隻是喝道:“萬人敵!”
崔祿等人上前,擲彈隊各人,一人點火,一人投擲,将燃着的,圓滾滾、黑忽忽的萬人敵扔進半甕城内。
一聲又一聲猛烈的爆炸。
一個個萬人敵落在密集的流賊人群中,血霧夾着硝煙,還有衆多的碎鐵等物飛射,不說周邊流賊被炸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便是周邊附近的土牆,都被打得一陣陣沸騰的泥塵。
崔祿等人扔了一陣又一陣,下方辛辣刺鼻,血腥焦糊的硝煙氣浪翻騰,夾着猩紅的血團,散亂的碎肉飛揚。
下方流賊狼奔豕突,半甕城下面,除了白灰,就是殘肢血液。
“扔!”又是一陣雨點般的萬人敵投進去,巨響聲聲,濃煙滾滾。楊河甚至看到一些破碎的肢體都飛到半甕城外,一些帶血的布條就在空中紛紛揚揚。
半甕城中,鮮血越流越多,屍體越積越厚。
“火铳手上前!”楊河大聲喝道。
站在斜坡上的四排铳兵齊喝“虎”聲,第一排就是上前,近到了胸牆的後面。
“射擊!”
……
李過忽然面色蒼白,再無一絲的血色,圩門那邊傳來的驚呼聲,爆炸聲,排铳聲,讓他頭腦一片空白,難道那楊河……
又難道不是己方攻下圩門,而是他們在圩門後設有埋伏?
王龍在馬上一陣陣顫抖哆嗦,袁宗第身上的寒毛都涑栗起來,他猛然喝道:“立刻讓精騎馬隊回來!這邊全部下馬,準備射住陣腳!火炮,全部上散彈子!”
“殺啊!”
孫有驢歡快的叫着,圩門破開,精騎馬隊騰騰上去二百,然後李過認爲不夠,再去二百,由謝君友指揮,驢爺也在内中,跟在先上去的馬隊後面。
孫有驢策着馬,心下火熱,這麽多人都上去,看來睢甯城真攻下了!
自己沖進城内後,也定然可以大撈一筆。
他與幾個銅山寨老匪跟在謝君友身旁,盤算着沖進城後,是先搶小娘子,還是先搶金銀财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