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哨探隊各人,雖馬下各有所長,但馬上都是菜鳥,大部分還處于馬場騎術的第一階段。
以後他們學到騎馬劈斬第三階段,就用最普及的馬刀,開始用不開刃的馬刀,等他們成了娴熟老兵後,再用開了刃的馬刀,免得用得不好,傷到自己與胯下的馬匹。
新的騎兵訓練出來後,一樣用馬刀,這是最簡單,最基礎,也是最普及的馬上兵器。
又因爲目前主要對手,匪徒與流寇,披甲的敵人不多,就暫時不用厚背馬刀。
不過武庫中可以準備一些,介時要用,就有兵器用。
但哨探出行,馬背上還是需要遠程兵器,不會騎射的人,也必須有防護殺敵的武器,單手作戰,那就短弩、手铳最佳了,一手持缰,一手持器,那準确度其實不會差過騎射射出的箭矢。
高難度的飛斧标槍,旋刀短劍,暫時就免了。
當然哨探出行,某些勾索藥包,帳篷幹糧等必要裝備不可少。
楊河還決定給騎兵哨探隊裝備旁牌,這是騎兵用的一種圓盾,木質,外面包裹皮革,面積不是很大,有套環,可以套在左手胳膊上,作戰時用于抵禦箭矢與飛石。
這種騎兵旁牌唐宋騎兵裝備較多,明朝略少,但很多軍伍也有用,因爲旁牌套在胳膊上,不妨礙左手抓着缰繩,右手又空出作戰,還有不錯的禦箭能力,還是很受騎士歡迎的。
還有盔甲。
楊河決定給哨探隊、騎兵隊裝備鑲鐵棉甲,長身罩甲類型,一樣配八瓣帽兒盔,夾襖内鑲嵌甲片,釘以銅泡,胸背等要害部位甲片厚實些,估計重二十斤左右。
平時騎兵隊棉甲爲紅,還有臂手也是紅色,鬥篷也是紅色,以後馬鬃也會染成紅色。
不過若他們出哨,裝備會略略一變,不套臂手,減輕負擔,不戴鐵盔,戴氈帽,棉甲與氈帽顔色也是灰色,配上黑色的鬥篷,可以更好的掩藏身形。
這一套等于是哨探隊的裝備,兼職哨探的騎兵隊先拿來用,待哨探隊成熟了,就各用各的,各有各的庫存。
……
時間很快進入二月。
這日,火器坊。
丁丁當當的敲擊聲不斷,風箱拉着,爐中焦炭燒得通紅,熱量驚人,很快内中精鐵料燒得通紅,郁老鐵匠夾出來,就在鑄鐵凹模敲打,因爲是手铳的铳管,短而小,一個人就可以。
再看他兒子郁有鐵,一樣在旁邊鑄鐵凹模敲擊另一根铳管,鐵錘擊着,火花四濺。
父子二人專心幹着活,都非常賣力。
現莊中一切越讓他們滿意,連家中小乖乖郁剪刀,都獲得中級技工的待遇,調到兵器坊去淬火,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他們用鋼芯做冷骨,不時在合縫處撒上白銅粉,很快铳管卷成。
但他們仍然敲着,不同長铳铳管八棱型,這手铳的铳管,卻要敲打得圓滾滾。
不過也沒耗費多長時間,測量标準後,很快這铳管的粗胚工序完成。
然後這些铳管粗胚送到張出遜與李天南處,打磨鑽膛配裝。
仍用鑽床,不過搖柄的人,已經換成李天南弟弟李天西,妹妹李竹娘。
内中李竹娘協助李天南,李天西協助張出遜。
“阿妹,注意了。”
李天南取根手铳管固定在鐵木台中間,讓铳管的孔洞正對着鑽杆,然後抺了些菜油在鑽頭上,李竹娘頗爲俏麗,她早已及笄,發上貫着青玉的笄簪,胸前挂着青布圍裙,系着,顯得幹淨利落。
她與哥哥配合密切,見狀搖動起轉柄,那鑽杆就緩緩轉動起來,很快成爲勻速,略有些聲響,這是此時機械的毛病,塗了芝麻油作潤滑油也避免不了。
那鑽杆鑽頭也換了,适合手铳管的鑽膛。
李天南看了一會,就推動活動的鐵木台,固定的铳管緩緩移來,很快靠向蘇鋼的單面鑽頭,然後鑽進去,開始鑽膛。
他注意着鑽頭情況,不時鐵木台後移,将铳管抽出來,然後在鑽頭上塗抺冷卻油。
手铳的铳管畢竟短,又有蘇鋼鑽頭與冷卻油,不多久就鑽了一根。
李天南取出端詳,他細看孔内情況,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是光滑,有如鏡面。
那邊張出遜也鑽着,李天西與他現在配合還算好,但沒有李天南兄妹默契,還需要他嘴巴不時叫。
而且,張出遜事多,也不可能都埋在這邊鑽膛。
比如他也鑽了兩根膛後,就取了一些手铳管到一邊,固定打磨,磨得铳管外端光滑裎亮,又取了絲錐,加工内螺紋之用,手铳,當然就不可能設計成後膛樣式。
而前膛槍,此時都有絲轉,封閉後膛之用,也方便取出來維護,“絲轉,左轉則入,右轉則出。铳腹既長,如鉛子在内或克火門等項,取開後門絲轉,以便修整。”
新安莊的手铳,一樣要絲轉封閉後膛,火器坊已專門打制了手铳用的絲錐,都是蘇鋼材料精心打制。
就見張出遜取了加工手铳管用的絲錐,扶着手柄,對着手铳管的後膛口就擰進去,再擰出來,内螺紋就加工好了。
然後他取來膛塞絲轉,柱體上已經用闆牙加工了外螺紋,标準什麽也是整體如一,任何一個拿來就能用。
就見張出遜慢慢将絲轉擰進去,一直擰到底,擰得緊緊的,這樣後膛就封閉不會漏氣,要維護什麽也便利。
張出遜露出滿意的神情,楊相公設計闆牙跟絲錐後,這加工内螺紋,外螺紋,真是太方便了。
……
張出遜又忙碌,楊河與他商議設計的新安手铳頗爲不同,卻是三個管,每管口徑十毫米,每槍管長一百九十毫米,依現在新安莊火藥的威力,估計初速有三百多。
又膛内光滑,遊隙小,閉氣好,射程威力增加,在二十步距離,可以擁有不小的威力,近距離停止作用較好。
因爲又有一批蘇鋼到來,考慮到哨探馬戰的特性,楊河下了大本錢,讓新安手铳都使用燧發結構。
然後他參考柯爾特單動轉輪手槍的原理,使用三個角的單向齒輪,當擊錘扳下時,附在扳機上的制轉杆會推動棘齒來帶動槍管旋轉,使得每個槍管的火門孔,正對着擊錘火石,然後扣動闆機擊發點火。
這些物件打制不困難,但需要精細,爲防止槍管倒轉,還有一個小卡榫。
這樣騎兵作戰,就等于随身攜帶三杆手铳,火力威力大增。
若轉輪槍一樣,這樣的設計還不怕啞火,三個管,總有一個管可以打響。
況且使用蘇鋼作彈簧片,發火率已經得到很大的提高。
新安手铳零配件還是多的,好在有了闆牙跟絲錐,螺栓等标準件打制輕松了許多,很多标準件取來就可使用,又早準備了握把,擊錘,火鐮等部件。
各管還鑽了眼,安了火門,塗了生漆。
張出遜一一裝配好,最後這手铳,就到了楊河的手中。
此時衆人聚在火器坊的靶場中,楊大臣,韓大俠,韓官兒,楊千總,羅顯爵,張出恭,張出敬,陳仇敖,曾有遇,胡就義等等,除了胡就業這段時間神出鬼沒,靶場上将官雲集。
卻是聽說楊相公又設計了新火器,都趕來觀看。
還有九爺錢仲勇,他四兒子錢禮爵,他大兒子錢禮魁已經回來,一樣擠着看。
錢三娘打着鬥篷,包着帕巾,魔鬼身材凹凸有緻,她站在邊上,比大多數男人都高,給人以沉重的壓力。
她按着重劍,妙目一樣好奇瞟着,那粗壯的李如婉站在她身旁,腰間别着短斧,同樣探頭探腦。
新安手铳專門有設計槍套,都是上好的牛皮縫制,槍套後面一樣有套環,皮帶可以從中穿過,此時楊河連皮帶連槍套扣在腰上,他試了試,将手铳插入,又撥出。
又插入,又撥出,試了幾下,插槍拔槍還是便利的。
他點了點頭,細看手中的新安手铳,全長三百多毫米,差不多二三斤,整體手感良好,輕重得當,馬上作戰正合适。
三個管磨得非常光滑,都塗了生漆,閃着幽幽的光,一看就是精細。
握把木制,塗着紅漆,光澤良好,給人以大氣的感覺。
後面結構有點類似柯爾特轉輪槍的彈匣固座,當然隻是類似,因爲這手铳是前裝的,并不是轉輪槍的六巢,但因爲扳下擊錘時,要帶動槍管随之旋轉,所以三管後面是包成圓形的。
然後類轉輪座一樣,三管可以輕松的旋轉,因爲裏面塞着轉杆。
然後轉杆這邊有三個角的單向齒輪,還有爲防止槍管倒轉的小卡榫。
又擊錘有制轉杆連着棘齒,扳下擊錘,就帶動了槍管旋轉,這種物理原理說穿了就那回事,打制也不複雜,關鍵要标準與精細,材料到位,任何一個大師傅都有能力。
爲使槍管不會掉落,固座前口還正好擋住三管上的一道箍,然後臨近口部,還有一道箍。
總體新安手铳重要位置還是制轉杆與棘齒,因爲這樣,才能三管合一,一杆铳當三杆铳用。
點火裝置也很重要,所以固座上有火鐮,設計在正上方,後面就是火門,火門爲漏鬥型,火鐮爲搓闆型,這樣火石擊下時,可以多多刮下火星,增加火門藥燃燒的可能性。
而火門藥,楊河使用的是鵝毛引藥管。
然後火門後面是擊錘,可以夾上火石,總體外觀,很類似柯爾特單動轉輪手槍,除了三個管,還有火鐮等等這時代的特色。
看了一會,楊河試射,張出遜早取來合适的定裝紙筒彈藥,還有合适的鵝毛引藥管。
因爲是前膛槍,定裝紙筒一端就要咬去,楊河三根都咬了,然後将三發紙筒塞入,用通條塞到底,捅了幾下。
本來膛内光滑,合口鉛彈入内遊隙已經非常小,再包上紙筒,那真是非常緊,肯定不會掉落,這樣将士哨探,就可以事前将彈藥裝填好,然後塞在槍套之内。
裝好定裝紙筒彈,楊河又從張出遜手中接過三根鵝毛引藥管,固座右側有個孔洞,可以從這邊塞入。
比起正上方火門孔塞,這邊可以更便利些。
楊河塞了一根,槍管扭轉一下,卡卡聲中,又露出側面一個火門眼,再塞入。
再扭轉,再塞入,很快三根槍管都塞入了鵝毛引藥管,各槍管都有了各自的火門孔引藥。
衆人好奇的看着,楊千總興奮的對旁邊羅顯爵道:“這比三眼铳便利多了。”
一切準備就緒,擊錘上也早夾了火石,楊河舉起新安手铳,瞄向了前方二十步左右的一個靶子。
衆人都是屏氣凝神,錢三娘妙目更是不斷看來,看看靶子,又看看楊河手中的铳。
“卡卡卡……”楊河大拇指扳下,将擊錘扳到了最大的待擊發位置。
然後槍管随之旋轉,楊河正上方的槍口,已經換了另外一個孔眼。
楊河品味着手感,點了點頭,還是輕松的,不過爲防止槍管以後旋轉不靈活,士卒平時應該多塗潤滑油保養。
他瞄着靶子,火鐮頂部有道凹槽,當成照門使用,再照門對準星,那靶子,就瞄在眼前了。
楊河的手,摸在闆機上,他這手铳,也有保險裝置,擊錘下部有很深的保險槽,不扣動闆機時,除非向後扳動擊錘,使其脫離保險槽位,否則會一直卡住,确保安全,不會走火。
楊河猛然扣動闆機,一聲巨響,擊錘下落。
那火石從搓闆型的火鐮刮過,帶下了大片炙熱的鐵屑火星,然後落在漏鬥型的火門内,瞬間點燃火門内的鵝毛管引藥,然後猛烈的煙霧與洶湧的火光騰起。
就見二十步外的靶子被打得碎屑飛揚,衆人都是大聲叫好。
九爺錢仲勇暗暗心驚,這就是精良火器的威力,若騎射時被射一箭,一般還能活命,但若被打這一铳,恐怕不死也要重傷。
楊河感受着手中的火器,點點頭,還是有些後座力的。
“卡卡卡……”他大拇指又扳下擊錘,槍管又随之旋轉,又換了另外一個孔眼。
他又開了一铳,白煙彌漫,刺鼻的硝煙味更是進入鼻中。
看那靶子再次碎屑飛揚,衆人歎爲觀止,曾有遇臉上更是笑開花,這手铳好,可以連打,還一隻手就可以完成,若雙手都持新安手铳,那是什麽架式?
旁邊楊大臣,韓大俠等人都露出期盼羨慕的神情,這手铳好,隻可惜依莊中打制能力,新安手铳打制出來後,也要優先裝備哨探隊與騎兵隊,待論到他們,不知要到什麽時候。
楊河最後又扳下擊錘旋轉,再打一槍,場中已是喧嘩竊竊。
九爺四兒子錢禮爵抓耳撓腮,心癢難撓,那錢三娘更不知不覺,走得更近,還有李如婉跟在她身邊,亦是期盼非常,真是開眼了,進入新安莊後,每每有讓她驚奇的事。
打完三铳,楊河手铳在手中靈活轉了幾圈,吹了一口煙霧,潇灑的插在槍套又撥出來。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若新安铳一樣,新安手铳,以後也将名揚。
錢三娘看楊河插槍撥槍的樣子,眼前大亮,她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道:“楊相公,你的铳,可以給我玩下嗎?”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清冷,讓人想到雪蓮花樹,有種高冷,不可親近的感覺。
衆人都看向她,神情各異,這段時間,錢三娘多埋在馬場上,騎着她那匹雪蹄胭脂馬,疾奔如飛,狼牙棒飛舞,見者無不閃避,然後那李如婉跟在她身後,亦是策馬飛奔,手中兩柄短斧翻飛。
莊内就沒有任何人敢招惹她們,怎麽,這三娘玩狼牙棒不夠,又迷上火器了?
楊河看向她,那眼眸就類寒夜中的星辰,閃閃。
他笑道:“當然。”
……
時間忽忽,轉眼已到桃汛時期,桃花盛放。
百善驿本爲宿州通衢要點,官道從京師南來,到夾溝驿,再七十裏,便會到宿州的睢陽驿,然後由睢陽驿分道,西七十裏到宿州百善驿,又西六十裏,就到河南永城的太邱驿。
此處稱睢陽古道,從亳州、永城到宿州,都要經百善驿,然後走七十裏到宿州城,再東五十裏到大店驿,過去不遠就是靈璧縣。
百善驿是睢陽古道很古老的驿站了,地處交通要道,素爲四鄰八鄉有名的集貿之地,然此時鄉民都人心惶惶,壞消息不斷傳來,本月中,總督汪喬年又敗了。
聽說還被流賊俘虜,然後不屈而死。
很快的,又聽說歸德府城也失陷了,那可是府城啊,結果幾天就被攻破了。
一些逃難的百姓還帶來恐怖的消息,因爲歸德府城守軍堅決,流賊破城後,就俘數萬人于城西,不論貴賤盡殺之。
轉眼又有更壞消息傳來,臨近不遠的亳州也被攻陷了,這中間隻隔着永城啊,說不定什麽時候流賊就到來了。
百姓們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恐懼,紛紛扶老攜幼逃難,百善驿這邊的鄉民也是如此,紛紛含淚鎖上自己的家門,背上簡陋的财物,用挑子挑着自己的鍋碗鋪蓋,一些挑籮擔的,還在内中裝上自己年幼的孩子。
他們滿懷希望與恐懼,隻往七十裏外的宿州城逃去,那邊是州城,還駐着徐淮兵備道,應該可以活命吧?
他們順着官道而來,一路桃花盛放,細柳拂擺,但衆人都無心觀賞,隻是趕路。
近午時,百善驿這一片的官道已經布滿人流,有這邊的鄉民,也有從亳州、永城各地逃來的難民。
午時了,看看時日,很多人又累又餓,都想尋個地方歇歇,喝一口水,雖然逃難要緊,但也不能總是趕路吧。
大人受得了,家中幼孩也得潤潤喉嚨,喝一口米湯啊。
正當很多難民想停下來,就在這時,地面似乎在輕輕顫動。
各人面面相觑,随後他們面容轉白,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那蒼白沒有人色的臉容。
地面的抖動越發劇烈,隐隐的,已經可以聽到那如疾風暴雨似的馬蹄聲。
猛然,百姓中,一個帶着哭腔的,驚恐欲絕的聲音響起:“流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