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106章 神射手

楊河從懸戶處看去,外面的匪賊正在大喊大叫,很多人慌亂無比。

他們意氣風發攻打新安莊,短短時間内卻傷亡不小。

最初就被牆頭弓箭射死射傷八人,如果說這還可以忍受,接下來的牆頭火铳齊射,五次排铳後,至少造成他們三十人的傷亡。

合計就三十八人。

這三十八人還多是老賊,這内中他們刀盾手死傷最大,畢竟這些人盾牌擋在最前面,然後弓箭手死傷六七個,火器手也有六七個。

轉眼間,他們三百人的老營,死傷就超過一成,這讓他們如何忍受?

特别中了火器那種慘樣,讓人看了就猶豫害怕。

……

後方的馬賊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牆頭,楊河的事迹,他們多少聽說過,所以獅虎搏兔,亦用全力,二千三的兵力,就出動三分之二,特别弓箭手出動一百四十人。

這麽龐大的規模攻打哪個莊子不能攻下?

不想對面牆頭上有懸戶,他們犀利的弓箭失去作用。

更想不到牆頭上還有火器。

有火器不說,他們也有火器,卻如此犀利,打出如此猛烈的齊射。

這種齊射,很多精銳的營兵也打不出吧?

前方的匪賊一片恐慌喊叫,見老營都如此,後面的普通從匪更是慌亂起來,有人就想逃跑。

不過此時“嗖嗖”的一陣箭雨,慘叫連連,一些要逃跑,或是驚恐猶豫的匪徒被射翻在地,卻是後方的馬賊争議後形成共識,吼叫着令前方繼續攻上去。

損兵折将就此退卻豈能甘心,而且這一敗事小,周邊蠢蠢欲動的村落就很難壓制了。

焦山衆匪不是不知道周邊村寨對他們充滿怨恨,然他們不以爲意,就是因爲他們擁有強悍的武力,在這一片傲睨萬物。

若這種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周邊群狼擁來,他們雙拳難敵四手。

所以就算付出大的代價,他們也必須摧毀這個敢忤逆他們的莊子,再次殺雞儆猴!

而且此時牆頭火器也停止了,攻上去正是時候。

火铳雖猛,然裝填困難,想必短短時間内,牆頭那種緻命武器不會再出現。

他們呼喝咆哮,繼續進攻,并令從匪們上前,充當老營們的肉盾。

他們意識到火器的威力,要餘下的十幾個火器手對着垛口懸戶轟擊。

……

楊河收回目光,眉頭微皺,匪賊老營死傷超過一成仍不退卻讓他有些意外。

他心念電轉,意識到此次攻防戰,對焦山匪來說,并不是一次簡單的收糧行動,自己敗不起,他們一樣敗不起。

“那就來吧!”

楊河心中狠狠道。

他看向牆頭,兩邊的火器隊員正忙着裝填彈藥,個個躲在垛牆之後,第一次參戰,就取得這麽大的戰果,讓他們人人意氣風發,那種自信心立時提上來了。

特别極難殺死的老匪被他們輕而易舉殺死,讓他們認識到手中武器的威力。

隻是火器雖猛,但持續能力太差,最早發射的第一甲還在裝填。

這時越是催促,他們越會手忙腳亂,楊河也不催。

他看向懸戶外面,黑壓壓的匪賊正在老匪強迫下上來,他們持着各樣兵器,個個神色惶恐,顯然害怕牆上的火器,還有許多匪賊擡着長梯,木闆諸物。

看匪賊彙集成一大片,觸目間盡是他們人頭身影,要從中找出哪個是從匪,哪個是老賊,短時間内怕極爲困難。

楊河大喝道:“火器隊裝填好待命,灰瓶、滾木擂石準備!弓箭手自由射箭!都注意躲藏垛牆邊上!”

他下了一系列的命令,青壯隊兵都靜靜躲藏垛牆之後,等待自己的參戰。

他們個個已經習慣楊相公的命令了。

而一路逃難過來,事事證明楊相公決策的正确,他們已經形成條件反射。

然看匪賊潮水般逼來,個個神情猙獰,充滿殘忍無情的味道,鄧巡檢則是心驚肉跳,早前匪賊挨了五次排铳,他以爲他們要退卻了,想不到繼續前來,這可如何是好?

他焦急的道:“楊相公,怎麽不讓火铳手繼續轟擊了?”

他看牆頭上一些火器隊員已經裝填好子藥,可以射擊了,但楊河顯然沒有對他們下命令,不知道打什麽主意。

楊河看了看後方匪賊馬隊,淡淡道:“鄧巡檢,火铳有大用,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看向懸戶外,焦山匪繼續逼來,很快進入十幾步,他們中有盾牌者将盾牌舉得高高的,盡力遮掩身形,一些弓箭手、火器手躲在盾牌之後,不時閃出來射箭放铳。

“嗖!”

韓大俠射出一箭,随後又躲回垛牆之後。

“噗!”

他的利箭瞬間躍過十幾步空間,穿透了一個露出身影的匪賊弓箭手胸口,讓他大叫一聲就滾落野地殘雪之中。

然後迎接他的,就是一片“笃笃”的聲響,不知多少根箭矢射在懸戶與擋闆上。

還有些“咻咻”的聲音,一些勁箭從擋闆射孔中鑽進來,就從他的右邊不遠飛過,呼嘯着遠遠向莊内飛去。

十幾步了,懸戶擋闆下的望射孔已經很清楚,焦山匪有一百多個弓箭手,總有一些人箭矢可以從望射孔中射進來。

甚至楊大臣射箭時,一根箭矢正中他的右臂甲葉,一溜的火星冒起後掉落。

還有胡就義射出一箭,“噗哧”一聲,利箭從一個匪賊鳥铳手的左眼射入,然後刺入了腦内,腦漿就随着飛濺出來。

然外面一聲铳響,“嘭”一聲,前方的懸戶木闆忽然被打開一個大洞,一些碎屑與細絮飛揚,一顆鉛彈堪堪從他冬氈處不遠擦過。

胡就義吓了一大跳,慌忙閃避。

他的哥哥胡就業看到,大吼道:“挨着垛牆邊站。”

……

管楓靜靜蹲着,他的新安铳架在垛口上,靜靜瞄着一個匪賊,那是一個使用鳥铳的匪賊。

他剛對一個垛口懸戶開了一铳,然後又躲回一塊盾牌之後。

隻是他不可能一邊走路一邊裝填,前方匪賊刀盾手前行後,他的身影就離開了盾牌的保護,隻是匪賊仍然黑壓壓的逼近,他的前方就不時出現遮蔽作用的各種身影。

不過管楓仍然瞄着,劍眉下的雙目堅定。

他輕輕的呼吸,口鼻噴着濃濃的白氣,大寒的天氣,隻是一動不動,神情非常冷靜。

忽然。

“卡卡卡”,他将擊錘扳到了最大的待擊發位置。

猛然,他果斷扣動闆機。

“啪”的一聲響,狗頭擊錘上夾的火石重重撞在火鐮上,那火門裝置同時被撞開,火石與火鐮摩擦的火星與刮下來的炙熱鐵屑瞬間點燃了内中的引藥。

然後是轟然大響,滾滾的煙霧騰起,铳口處噴出了猛烈的火光與煙霧。

同時後膛栓帽前方一些白煙袅袅,卻是漏氣。

不過煙霧溫暖,不會傷人,處在前上方,也傷不到人。

管楓當然沒關注這個,他隻感覺手中新安铳重重一震,然後就見那匪賊鳥铳胸口激濺出一股血霧,還有口中大股鮮血噴出,就覺眼前硝煙彌漫,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仍然趴蹲着,快速換了一個地方。

這是楊相公教導他們的,作爲一個神射手,不能老待在一個地方,要打一铳換一個地方。

果然不久後,他所處垛口的懸戶就一片“笃笃”的聲響,還有箭矢“咻咻”的從擋闆射孔中鑽進來。

殺死一個匪賊,管楓心中沒有任何感覺,他年歲雖不大,但殺的人已經太多了。

特别殺的還是一個匪賊,那就更沒有心理負擔了。

他又摸到另一個垛口處,就那樣低低的蹲着,然後一拉下彎的銅栓機,金屬的一聲脆響中,裏面白煙彌漫,銅栓已是拉開,露出黑壓壓的膛口。

然後管楓從挎包中取出一發定裝紙筒的獨頭彈,就塞進了膛口内。

“嘩”的一聲,他又将銅栓推進去,再右按一下,銅栓機就卡在空槽内,那銅栓帽也形成了漏氣保護。

同時膛内的銅栓前端還劃破了定裝紙筒彈藥後面,使引藥“沙沙沙”的傾入火門巢内。

他心中贊歎,這新安铳裝彈太便利了,就這兩下就結束了,還可趴着蹲着裝。

他又瞄向一個匪賊火器手,“卡卡卡”的将擊錘扳到最大待擊發位置。

……

一聲爆響,呼延晟扣動了手中的闆機,他手中的新安铳,前面與後方,都騰起大蓬的硝煙。

一個匪賊三眼铳手慘叫着倒地,他滾在地上凄厲的哀嚎,他被獨頭彈打中,真是痛不欲生。

他胸口前後兩個扭曲的大洞,滾燙的熱血,源源不斷流出來,将地上的殘雪染得一片紅。

“砰!”

一聲巨響。

張出恭也擊中一個匪賊鳥铳手,讓他同樣滾在地上大聲哀嚎。

雖然匪賊火器手餘下不多,隻有十幾個,他們裝填更慢,打得也不準,原野上偶爾寥寥幾聲铳響。

但火器的威脅太大了,隻要被擊中,那就是非常可怕的後果。

所以楊河命令張出恭等三個神射手,優先解決他們的火器手。

這些老匪都逼近隻有一二十步,二三十米,這個距離準頭極大,更不說他們使用獨頭彈,精确度也高。

他們使用後膛裝彈的新安铳,裝填速度快,還可趴着蹲着裝。

又使用打一铳換一個地方的戰術,最大程度降低了危險。

所以這些匪賊火器手,一個接一個被他們解決。

……

看匪賊火器手尖叫着,一個又一個被打翻在地,鄧巡檢有些愣神,他看向牆頭上蹲趴的張出恭幾人。

他們用的是掣雷铳?

他心中奇怪,掣雷铳他也見過,什麽時候這麽犀利了?

不過匪賊繼續逼來,很多人更逼到了壕溝邊,在老匪的掩護下,他們七手八腳的用木門長闆搭鋪通道,很多人還驚恐的張望,惟恐牆頭突然出現鳥铳,然後給他們一铳。

好在牆頭雖然不時铳響,但似乎隻對己方的火器手,就是有些弓箭手暴露在盾牌外,他們也不爲所動。

而且依先前來看,盾牌也擋不住他們火器吧?

不過雖然感到奇怪,但目标不是自己就好。

而匪賊中,就算有餘下一些火器手,但都被打怕了,有火器在手也不敢發射,隻将自己身形掩在衆人中,惟恐引起牆頭神射手的注意。

天知道他們爲什麽對自己手中的火器如此痛恨。

所以此時隻餘下牆上牆下的弓箭互射。

猛然一個弓兵“啊”的一聲慘叫,卻是他往城下射箭時,一時躲藏不及,幾根箭矢從懸戶射望孔中鑽進來,盡數的射在他身上。

十幾步的距離,箭勢極猛,他又未披甲,各箭頭深深插入,他血流如注。

他滾在莊牆上大聲慘叫,觸目驚心的血痕點點。

這也是守莊來第一個受傷者。

然後等待多時的醫護隊過來,貓着腰用擔架将他擡走。

這弓兵經過楊河身旁時,不可理解的将目光投在楊河身上。

他不明白,牆頭明明有犀利的火器爲什麽不用?

那些匪賊弓箭手就在十幾步之外,就算他們大多有盾牌保護,然以火器的威力,盾牌又算什麽?

自己等人前來幫助守莊,那楊相公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麽?

鄧巡檢看着麾下弓兵慘叫着被擡走,臉色蒼白,他哆嗦道:“楊相公?”

楊河看着仍在遠處的匪賊馬隊,平靜的道:“火铳裝填不易,現在還不到發射的時候!”

看着莊牆上一路點點的鮮血,那是那受傷弓兵流出的血,此時仍在寒冷的天氣中冒着熱氣。

然可以想象,很快就會冰涼了。

他心中歎道:“這就是所謂的慈不掌兵了!”

爲了大局,自己不得不如此,隻是對底層的小兵來說,能不能理解,就很難說了。

畢竟這往往關系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他們并不是一個個數字,而是活生生的生命。

一些隊兵也偷偷往懸戶外看去,壕溝對面黑壓壓皆是匪賊,從莊門往兩邊,密密麻麻都是人頭,觸目間,皆是匪賊猙獰的神情。

他們神色有些緊張,很多人也奇怪楊相公怎麽不吩咐打铳了?

眼下正是良機啊,肯定一打一個準。

隻是這是楊河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質疑。

猛然野外一聲铳響,一處懸戶“嘭”的一聲被打開一個大洞。

木料的碎屑與飛揚的細絮中,一顆鉛彈正巧擊在一個弓兵的右胸處。

他胸口騰出一股血霧,不敢相信的摔倒在莊牆上。

看他身體重重撲倒在地,身下的鮮血源源而出,很快染紅了一大片地帶。

鄧巡檢顫抖的看着,自己帶的五個兵,這就死傷兩個了?

楊河喝道:“哪來的铳?”

他從懸戶外看去,很快找到煙霧的騰起處,卻是一個小半人高的鹽檩上。

那鹽檩離莊牆約有四十步,此時正有一個匪賊蹲在鹽檩後,他開了一铳後,似乎又那樣蹲着裝填。

胖皂隸劉可第驚叫道:“子母铳……”

楊河厲喝道:“神射手,将那匪賊的掣雷铳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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