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眉眼舒展,“郁老先生。”
郁學平,去年數學奧賽出卷人之一,全國賽現場,也是他親口公布唐念奪冠。
他站到唐念跟前,“唐小姐見諒,我夫人病重許久,家中人浮躁沉郁,怠慢了唐小姐。”
唐念微笑,“郁教授言重了,叫我唐念就好。”
郁學平點頭,“既然是公孫先生請唐小姐來的,那就請唐小姐樓上一觀,替我夫人診治。”
“爺爺——”
郁嬌慌了。
郁父雖然沒說什麽,但緊皺的眉頭無疑表示了内心的不滿。
病急亂投醫,說的就是父親。
郁學平近來消瘦許多,沒看兩人,伸出手,請唐念去後院的主廂房。
唐念邁步,随郁老去了。
郁父趕緊跟上。
郁嬌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腳,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郁斂,“哥!你倒是攔着爺爺啊。”
郁家除了郁老夫人,也就隻有郁斂能攔得住郁學平了。
郁斂起身,他身穿家居服,鼻梁高挺,狹長的眼眸天生洩出一點冷光,此刻微微眯起眼,“去看看。”
主卧。
輕薄窗紗攏住陽光,照亮床上的人影。
廖蘭菁平躺在病床上,滿頭白發,老年斑爬在堆滿皺紋的眼角,整個人消瘦成一把骨頭,形同枯槁。
郁學平推開門,時刻照料看護的女傭站起,“老先生。”
郁學平擺手。
女傭悄悄離開。
平躺在病床上的廖蘭菁勉強撐起厚重的眼皮,氣若遊絲,“誰來了?”
“是我。”
郁學平整個人都溫和下來,走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公孫先生請了大夫,來替你治病。”
疾病折磨了廖蘭菁的身體,她勉強扯了扯唇,模糊的雙眼映着郁學平的臉,“又治啊?”
她喝了太多苦藥汁,用了太多儀器,感覺經不起折騰了。
“會治好的。”
郁學平緊緊握住她的手,“等你治好了,我就陪你去江南看木芙蓉。”
廖蘭菁想笑,聲音虛弱,“你不抱着那些寶貝資料文獻了?”
郁學平搖頭,“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去江南。”
廖蘭菁沒說什麽,嘴邊挂着笑。
氣血熬盡,她怕沒機會陪老頭子去看了。
郁學平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站起身,“我讓大夫來看看你。”
唐念坐在床邊的矮椅上,伸手探脈。
郁學平屏息,一直沉穩的面容僵硬,心髒微懸。
他相信公孫修,但遍訪名醫,藥開了不少,卻沒一個見效的。
唐念……
郁學平閉了閉眼,不再去想。
郁父站在郁學平後面,伸出腦袋,饒是心煩意亂,也還是耐性等着,不敢打擾。
主卧内靜悄悄,呼吸聲都輕了。
三分鍾後,唐念收回手。
“如何?”郁學平急切。
唐念沒答,目光落在廖蘭菁眼角一圈模糊的灰環。
“每日睡不好,淩晨時分驚醒?”她問。
“是,是。”郁學平連忙回答。
“清晨手臂浮腫,臉色潮紅,時常喘不上氣?”
都對的上。
郁學平震驚之餘難掩激動,“是,症狀都對的上。”
郁父緩緩張大嘴,看向公孫修。
公孫修緩緩搖頭。
他從沒和唐念說過郁老夫人的症狀。
廖蘭菁看不清唐念的臉,隻覺得是個白淨溫柔的小姑娘,她用着虛弱的氣音問她,“小姑娘,我這病能治嗎?”
唐念握着她的手,溫柔細雅,輕快的聲音像是夏日明媚的光,“不是什麽大病,您放心。”
廖蘭菁笑了,腦袋眩暈片刻,聲音更弱了,“那就好。”
郁學平激動,熬得泛起紅血絲的眼睜大,蒼老的聲音細聽之下還有些顫抖,“唐念,蘭菁的病真能治好?”
唐念起身,眸光清淩淩,“能治。”
公孫修長舒一口氣。
郁父張張嘴,看了眼病床上的母親,還是有點不大相信,“唐小姐,你确定能治?”
餘家請了無數名醫,都是探脈之後便遺憾搖頭,要麽說另請高明,要麽說盡力一試。
哪有像唐念這樣,笃定自信地說“能治”的?
唐念沒答,出了房門,厚重的實木門隔絕了外界的聲響,“老夫人神經衰弱,心肺功能減弱,如今身體虛弱,氣血兩虧,能治是能治,但以後能細細養着。”
郁學平豎起耳朵,沒敢漏聽一個字,原本失望透頂的心裏冒出希望的火苗,“那請唐小姐出手救治,我郁家有求必應。”
唐念颔首,“我先開兩幅藥。”
郁學平點頭,請唐念去了前廳。
唐念寫好藥方,遞給管家。
随後低下頭,從随身的綠色格紋珍珠包裏拿出一個檀木質地的針盒。
公孫修眼睛亮了亮,“唐小友要針灸?”
想當初,唐念就是靠着一手針灸之術,化解惡疾。
郁父也愣了下,唐念的随身袖珍包小巧精緻,他還以爲裏面放了小姑娘的飾品,沒想到裝了針盒。
況且針灸?
郁父腦中冒出那些兩鬓斑白的醫者模樣,再看一眼唐念,心頭一跳,“你要針灸?!”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郁父反應激烈。
郁嬌也跺了跺腳,“唐念,針灸深奧,你能行嗎?”
“郁嬌。”郁學平沉臉。
唐念不管他們兩父女,拿起針盒,“帶路吧。”
地上鋪了羊毛絨毯,腳步聲輕不可聞,直到唐念走到跟前,廖蘭菁才勉強睜開眼。
眩暈的腦袋叫她根本看不清唐念的面容,隻啞着聲,“小、小姑娘?”
“是我。”
唐念淨過手。
身後跟着郁斂、郁嬌幾人。
望着唐念手上的針盒,心下隐隐擔憂。
唐念側眸,語氣清淡,“我施針不喜歡别人靠近。”
幾人一頓。
公孫修搖搖頭,“都離開吧。”
“不行。”郁父出聲,“母親身邊得有人照料。”
“那郁教授留下。”唐念淡淡開口。
郁學平應聲。
其他幾人離開房間。
唐念打開針盒,露出九根形狀不一的銀針。
銀針精細柔軟,細如毫毛,于純黑針布上閃着銀光。
郁學平屏息,一瞬不瞬地盯着唐念。
唐念撚起銀針,細如毫毛的銀針仿佛活了起來,根根柔韌鋒利,指尖輕動,針尖刺入風池穴。
唐念相繼捏起銀針,認真的面容沉靜,銀針針尖閃着細微的毫光,落針不緊不慢,針頭微晃,蕩起細微的弧度。
一刻鍾後,唐念收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