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歆紅吃了一驚。因爲她從玲珑女從外面望進來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惶惑、沉重和猶豫。那分明就是想進來說些什麽,卻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神态。
周歆紅覺得眼下商店隻有老徐一個顧客,而且已經答兌完了。正好有空閑,不如就招呼玲珑女進來聊聊吧。不然留一份猜測在心裏,也是道陰影啊。
就算是對方根本就沒啥事要說,那麽随便聊聊天,多溝通溝通,對生意的興隆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吧?因此也是值得的啊。
于是,她便沖外面招了招手,還用力的喊了一聲:“喂,進來進來!”
玲珑女已經走過去了。但是由于她剛才已經看到了周歆紅的招呼,立刻就拿定主意的折回來,推門而進了。
“你們以前那個、那個……”玲珑女一進屋就問上了。由于過于着急,準備不足,以緻就有些口齒不清。結果果隻開了個頭就又卡住了。
周歆紅坐實了對方是真的有話要說。便和藹的一笑,安撫道:“别着急,想好了再說。”說着轉頭看了一眼貨櫃下面放着的一隻暖瓶。
田優會意,馬上過來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到櫃台的一塵不染的玻璃面上了。然後對玲珑女說道:“不着急,先潤潤喉舌吧。”
周歆紅含笑的瞅了一眼田優,目光中充滿了對他的能馬上領會并踐行她的意圖的贊許。
田優已經第n次受到了周歆紅類似贊許的目光了,于是心裏邊就又疊加了一份幸福感。他正在努力的讓類似的幸福感不斷的疊加,以讓他受用終生。
玲珑女喝過了幾口水之後,情緒穩定了下來,思路也逐漸的清晰起來。于是口齒清楚的重新說道:“就是那個挺黑的,臉有點往裏癟癟的女的,她是叫小敏吧?”
周歆紅見玲珑女問起了小敏,結合她的剛才的怪異的神情,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沉了沉,便回道:“是啊,她是叫小敏。小敏怎麽了?你說!”
“你們知道她家住哪兒麽?”玲珑女問道。
“我知道。”田優應了話茬兒。“什麽事?你就直接說了吧。”
玲珑女卻仍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說去。“她家的人可能還不知道呢。你們就想法告訴一下吧。我不知道她家的門朝哪兒開,要不我就直接去告訴她家了。”
周歆紅和田優愈加着急了。
“小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快點說啊。”田優已經急不可耐了。
“你真能沉得住氣啊?”老徐也忍不住的說了一句。
周歆紅沒有參與催問,隻是一瞬不瞬的望着玲珑女,她相信玲珑女早晚會說出實情的。
果然,玲珑女開始把她早上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了。
周歆紅、田優還有老徐聽罷,不禁都是大驚失色。
“你認準了就是小敏麽?!”周歆紅不太敢确信。
“就是她!”玲珑女斷言道。“她雖然做了‘美瞳’,變得好看了,但我還是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因爲我以前上廁所時常看到她,那次你在這門前給她做‘美瞳’時我也見過她。她化妝前和化妝後的模樣我都記得的。”
“那個司機跑沒跑?”周歆紅揀最關鍵的問道。
“跑了。”玲珑女恨恨的道。“撞完就跑了。真缺德啊。這是作損啊。”
“又一個肇事逃逸的。”周歆紅臉色鐵青。恨恨的道。“這種人,良心都讓狗吃了麽?!”
“不過,也跑不了他的。”田優斷言道。“這是在市區裏肇的事,目擊者一定不會少了,還有監控錄相呢。”
“恰恰你說的這兩樣,都不存在。”玲珑女極不樂觀的道。“所以要想找到這個司機,大海撈針一樣吧。”
周歆紅迫切的想知道更多的細節問題。比如小敏是怎麽被撞上的?撞小敏的是輛什麽車?是誰打的120?小敏被送到哪家醫院了等等。她想通過這些事情,來最後确定她和田優下一步應該做些什麽。
玲珑女傾盡所知,一一道來。
周歆紅聽完之後,也清楚了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于是便吩咐田優道:“你留在商店照看着點吧,我去趟醫院看看小敏了。”
田優一時感到壓力山大。不滿的瞟了一眼玲珑女,暗怪她多嘴。這事就應該想法去告訴給小敏家的人知道才是,過來告訴給他們算怎麽回事兒?
他們跟小敏六親不沾,他們的店也不是那個“财源”店了。店老闆更不是小敏的老姨了,還來這裏告訴一聲算咋回事兒?
你這一告訴不要緊,你說他們是關心還是不關心?不關心吧,良心上也講不過去,關心吧,這就得得往裏面扔大把的時間了甚至是大把的錢了,這不是要他們的命麽?
他一邊不滿着,一邊就趕緊勸阻周歆紅:“我到她家告訴她媽一聲就行了,你就不用去醫院了,你就在商店裏待着吧!”
“不。”周歆紅拒絕道。“小敏她媽那麽大歲數了,十有八九還患有老年病呢,又一家庭婦女,能承受住這麽重大的打擊麽?别再一着急上火病倒了啊。所以說,你不能去告她的。還是我去醫院先看看吧。”
“哎呀,你爲别人家考慮得可真周到啊。“玲珑女不由稱贊起周歆紅來。
“社會上類似的事情多了去了,咱要管能管得過來麽?”田優繼續竭力的進行勸阻。“咱現在能做到盡力而爲了也就算夠意思了。”
“盡力而爲有點消極,”周歆紅挑剔的道。“應該是傾盡全力,或是不遺餘力!”
田優質問道:“問題是,你能做到傾盡全力和不遺餘力麽?去了之後,你是能幫着找到肇事者呢?還是能幫着找個好醫生?”
周歆紅一時無語。
“所以說,你還是留在商店爲好。”田優苦口婆心的勸道。“因爲說醫院那邊并不需要你。而這邊卻沒你不行啊。哪怕你隻離開一分一秒呢,都有可能跑掉一筆的大生意。都會給商店造成莫大的損失呢!”
老徐半天都沒有吭聲了,他是怕吭聲了以後,弄不好把他也卷進了這樁麻煩事裏面了。但是這會兒,爲了讨好周歆紅,便附和起田優來:“這話不假。你還是留在商店的好。沒看我們來上貨,都是專找你上貨的麽。”
周歆紅繼續無語。她剛才說了許多她應該去醫院看小敏的理由,但有一條她沒有說,就是當初她把小敏她們刷回了家,她還一直感到不安呢。現在去關心一下小敏,也是一種補償吧。隻是沒想到阻力會這麽大……
不,她還得堅持去醫院。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應該去醫院看看的,事不宜遲,馬上就得去。當然了,同時也應該盡量的給田優一個解釋。這也是對他的一種尊重吧。
想了想,她便說道:“你們不知道。我一旦做了好事後,心裏邊那是相當的舒坦的。這可是做其它任何的事情,都難以得到的一種精神享受啊。”
老徐帶幾分嘲諷的道:“要那個精神享受有啥用?能當飯吃呢?還是能當銀子使?”
“這你就不知道了。”周歆淡定的道。“這種精神享受,對我來說就是一種高檔的美容霜。享受的越多,就越美容。我追求美,享受美,這沒毛病吧?”
老徐一時無語。
田優見周歆紅執意要去醫院,心裏急得不行。他是在擔心,這周歆紅一旦她去了醫院,恐怕就是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了。
你看,肇事的司機已經跑了,小敏家又那麽的貧窮,而小敏住院又需要大筆的醫藥費,同時呢,周歆紅的心地又是那麽善良……
而這時間和費用一搭進去,川慶那邊的事不就耽擱了麽?而在這耽擱的期間裏,還說不定會發生什麽更大的事呢。
他覺得周歆紅現在已經被小敏的事給攪亂了心智。看問題已經不是那麽全面了。所以,他想把他的擔心直說出來,給周歆紅一個警示。
隻是顧慮到跟前還站着老徐和玲珑女呢,有些話不宜說得過于直白,否則會被人笑話的。
于是,他就委婉的沖周歆紅說道:“哎呀,我怎麽忽然發現,川慶的那個家正在漸行漸遠了啊?遠得快要看不見了……”
周歆紅不覺停住了步。同時也撅了一下嘴。顯然,她已經領會到了田優話裏寓意。但這些問題她在第一時間裏就已經考慮過了。而她同樣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直說出來的。
于是,就也比較隐諱的回道:“川慶的家,我得顧,我一定得顧。可是眼下的這個家,我也得顧啊——我跟小敏不是曾經都是‘财源’店那個大家裏的人來的麽?”
玲珑女莫名其妙的望望周歆紅,又望望田優,最後就望定在老徐的臉,一頭霧水的問道:“你聽懂他們的話了麽?”
老徐也是一頭的霧水:“我也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
田優這會兒卻開始盤算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了。即商店裏的僅有的一點現金都揣在他的兜裏呢,隻要他一會兒去趟郵局把它給彙走了,這一來,他就可以放下心來了。
誰知正在繼續盤算着呢,周歆紅卻忽然來到了他的跟前,伸手道:“快把那個信封給我。我順便去趟郵局。”
田優遲疑的道:“不是說好我去的麽?”
周歆紅顯然不願多墨迹,一手把住田優的胳膊,一手就迅速的伸出田優的衣兜裏去,取出了那個牛皮紙的大信封,然後轉身又匆匆的走出了商店。
田優自然明白周歆紅的意思。望着在周歆紅身後慢慢閤上的店門,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