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優趕忙跑到窗台跟前接聽了電話,那邊傳來的是周歆紅的興緻勃勃的嗓音:“田優,晚上别做飯了。呂哥真的要請咱們涮羊肉了。”
“哦,他真說話算話啊!”田優眉飛色舞起來。他以前隻是聽别人說涮涮涮的,也知道那是一道美味兒。隻可惜他從來也沒得機會涮過,沒想到昔日的奢望,馬上就要變成現實了,真好啊,真好啊。真是三生在幸認識了周歆紅,又認識了呂哥啊!
“那當然了。呂哥那個人很不錯的。”周歆紅也稱贊起了呂林洋。“想當初,我正落難的時候,是他一句話,就成全了我。要不哪有我的今天啊。”
田優聽罷此話,心頭就掠過了一陣子的醋意。但很快就又覺得這也屬正常。說明她有感恩之心。隻有心地善良的人才會感恩呢。于是他就又高興起來了,往下問道,“光請咱們倆麽?”
“不,這次要請商店所有的人。連姐夫,就是那個張航,也請了。”周歆紅回道。“下班時你來接我,然後咱們就直接去吧。”
“哦?去他們家涮啊?”田優一愣。直覺得這樣一來,不僅她跟呂哥的關系更近了一層,他跟汪芬的關系也更近了一層。這都到家裏去了,還能不近麽?這不正應了汪芬說過的那句話:以後兩家就要象一家人似的來往。
不過,細想想也沒啥。隻要自己保持着一種恒久的定力,彼此不有會有故事的。所以,不用怕那個,隻管去涮去享受那美味就是。
撂下話機後,田優就在屋子裏踱起步來。他開始考慮去呂哥家後應該說些什麽和做些什麽的事情來。他甚至還考慮起了面對那些香噴噴的羊肉時,他應該大口大口的吃,還是小口小口的嚼等諸多的細節問題來。
傍晚時分,田優正要去洗化一條街帶上周歆紅,然後就直接去呂哥家呢,誰知門一開,周歆紅卻出現在面前。她說這是回來要化化妝的。這一化就半個多點過去了。
等他倆推開汪芬家的門的時候,隻見門邊放着許多雙高高矮矮的棉鞋,屋内還傳來一陣子的說笑聲,頗爲熱鬧。原來别人已經都到了。
汪芬聞聲從裏屋迎了出來,呂桂芹也随後走了出來。倆人都靸拉着拖鞋。周歆紅停在門口,先彎下腰來脫棉鞋和換拖鞋。換完鞋進去後,就輪到田優了。
田優也在門口彎下腰來開始脫棉鞋。可是當他将棉鞋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現套在腳上的竟是一隻露出腳趾頭的破襪子。他一身的冷汗,趕忙又将鞋穿上了。
他想起來了,這襪子在他穿上的第二天腳趾頭那裏就頂出了一個窟窿來,換了一雙新的還是這樣的情形,再換一雙還是這樣。最後他幹脆不換了,破就破着穿吧,反正也不串門,沒人笑話的。
周歆紅前幾天曾發現過他的破襪子,說這襪子肯定是他買的便宜貨。他勇敢地點頭承認了。她還告訴他,以後再買東西,一定要買質量好,不要怕貴,一分錢一分貨。
過後她給他買回來好幾雙質量上乘的新襪子,可是他一直也沒舍得穿,準備留到重要的日子再穿。可是今天也是個重要日子啊,他卻忘了這碼事兒。
接到周歆紅的通知後,她曾想過了那麽多的注意事項,卻把這雙襪子給忘了。真是腦殘啊。隻是現在回去換一雙也不趕趟了啊。可就這麽穿着進屋呢,衆目睽睽之下,又讓人很不好意思的。
偏在這當兒,汪芬站在那裏又客氣的讓起來;“進屋進屋,田優你進屋啊!”
呂桂芹也在那裏一勁的客氣的往屋裏讓。
田優暈圈了一會兒,說了句“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便馬上退出門外。
在光線比較黯淡的樓梯間,田優倚着樓梯扶手,分别脫下了兩隻棉鞋,同時也分别的脫下了兩隻腳上的破襪子。他又氣又惱的罵了句:“去你媽的吧!”随手就把破襪子狠狠的往上面扔去。
可是,又一轉念,不妥,明天天一亮,可能就會被樓上的人發現了,一旦那個人又是個脾氣沖的,再少見多怪的嚷叫起來,是誰扔的破襪子?是誰扔的?!呂哥還有汪芬還不都聽到了?他還不是頭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啊?
不行,不行。于是,他便趕緊到上面的樓梯上去摸索着尋找那個破襪子了。她要讓它秋風掠過,了無痕迹。隻是摸索了好一會兒也沒摸到個影兒。後來不知怎麽竟摸到了一住戶的門上去了,那門燈忽的就亮了。接着門又被推開了。
也就在這時,田優忽然發現了他的兩隻破襪子就在腳下呢,趕忙撿起來重新揣進了衣兜。便扭身匆匆的下了樓。
剛到呂哥家的門前,門就開了,汪芬探出頭來,滿面疑惑地問道:“哎呀田優啊?你上哪去了?”
田優急中生智,撒個謊道:“我的腳有點抽筋,就爬了一會兒樓梯緩解緩解。好了,沒事了。我該進屋了。”然後就重新進了呂家的門。這回他從鞋裏抽出的是兩隻赤腳。
雖說光着腳丫子也不太雅觀,但總比露腳趾頭的襪子強多了。可是當他發現小敏和小秀等,都在瞅他的白晳晳的兩隻個大腳丫子發笑的時候,他開始不自在起來。想了想,便讪然地解釋道:
“插隊落戶那幾年,無論春夏秋冬,我都是不穿襪子的,貧下中農們都不穿襪子,我爲什麽要穿呢?我要學貧下中農的好思想好品德和好作風啊。這都養成習慣了。”
“咦,不對啊。”汪芬忽然發出了疑問。“我剛才明明看見你是穿着襪子的啊。轉身出去一趟再回來,就又變成光着腳了,怎麽回事兒?怎麽回事兒?”
田優心裏一驚,既然她都看到了他穿着襪子,那麽也一定看到了,襪子前面的窟窿眼了吧?臉上便是一陣子的發燒 。
但是他不能承認這一切啊。于是便微笑着強辯道:“你是看錯了吧?你家門口那裏很暗的,連我自己都看不清我的腳,你怎麽能看清我穿沒穿襪子呢?”
汪芬分辨道:“你覺得那裏暗,可我不覺得啊。這是我家,我對一切都已經适應了的。”
“你适應了,你怎麽看錯了?”田優笑着反問道。心下卻又暗自罵道:“就你這股直白勁和死性勁兒……哼,也就知青大哥可憐了你吧,否則你就徹底剩在家裏了。”
周歆紅起初見田優光着腳丫子進來了,也很驚訝,但很快她就看出苗頭來了,于是這會兒就努力的維護起田優來:“田優說的沒錯,他是不愛穿襪子,已經養成習慣了,我都想跟他學着不穿襪子呢,嘿嘿,真沒辦法。”
汪芬看了看周歆紅,又看了看田優,責備道:“嗐,你怎麽這樣不知道愛惜自己?你呂哥有的是襪子,我給你找一雙現在就穿上吧。在這屋裏不凍腳,回去的路上就該凍腳了。”
“不用了,不用了。”田優見汪芬真的要去翻櫃子了,便趕忙上前阻止,“說不用真的不用了……”她對他的關愛有些過份了,這不但會讓呂哥還有周歆紅不舒服,也讓他心裏不舒服啊。
嘭嚓的一聲響,衆人都吓了一跳。田優低頭一看,原來是茶幾上一隻玻璃水杯落到了地上去,是他剛才不經意間,被他的棉襖下擺給刮掉了。幸好水杯沒有碎,隻是杯裏的水都淌了出來。不然可就慘了。
田優慌忙掏手紙要去擦地上的水,誰知掏出手紙的同時,卻又捎帶出來一個什麽東西,拍答一聲掉在了地闆上去。
“哎呀,田哥,你的襪子掉出來了,”隻聽小敏驚乍乍的道。“還有大窟窿眼子呢,穿上保準露腳趾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