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天晚上的。”周歆紅輕描淡寫的回道。而這時她的那隻崴腳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疼了,可能是疼得麻木了吧?于是,她就又求證明似的擡了擡那隻崴腳,不以爲然的道:“沒多大的事兒,過兩天就好了。”
“哼,恐怕沒那麽容易吧?”汪芬撇了一下嘴。“傷筋動骨一百五呢,得一百五呢。”
“我這不用一百五,連一十五都不用。”周歆紅趕忙爲自己辯解。又信誓旦旦的道。“保證不耽誤幹活就是。不信我搬趟貨給你看看。”說着就把羽絨服撂在了地上。
她早就不放心那摞碼得最高的貨箱了,遂準備從其上搬下一兩箱來,以緩解傾倒的危機。但是最上面那箱需要踮腳才能夠到。而她的腳脖子崴了,踮腳恐怕不方便吧?不疼麽?她開始猶豫起來。
這時,隻見小敏和小秀又從商店裏出來了。分别哈腰從矮摞上搬起一箱貨來。誰知隻這一搬,高摞紙箱由于基礎受到了削弱,就晃悠了一下子,大有要往一邊倒掉的傾向。
周歆紅一時也顧不得其它了,立刻就伸出雙臂去扶。由于兩腳都用了勁,崴腳處就又劇痛起來,痛得她渾身直抖,額頭直冒汗,就要承受不了了。
就在這緊急關頭,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男性的大嗓門:“挺住、我來了——”話音未落,一陣噗噗的腳步已有如飓風一般直撲跟前。
周歆紅還沒等反應過來呢,高摞子的紙箱就如同快刀削稭杆一般,嚓嚓兩刀削下來,就少了兩股截。由于紙箱不再高了,傾倒的危險随即解除。
周歆紅帶着一份感激和驚奇退後兩步。這時她就看清了搬紙箱的人:年近五十,西裝革履,身材墩實,膚色黑紅,渾身透出一股子健康的勁頭……
不知爲什麽,她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紅鷹嶺裏的那些個知青叔叔們,他們對她就是這樣關心和呵護的啊。遂産生了一份感激,就覺得來者是那樣的可親可敬了。
如果這個人同時又是關懷過她的晨練者該有多好啊?那麽現在,她就可以一并的感謝感謝他了,隻可惜不是啊。
漢子一邊拍打着手上的灰塵,一邊語速很快的餘悸未消的說道,“我在那邊一拐過彎來,就發現這邊的事兒玄乎了,心也一下子就提摟了上來,可我離得太遠了,鞭長莫及啊……多虧了你及時出手給扶住了,不然這一摞子準是倒掉了。還不知要摔壞多少的瓶裝品呢。謝謝你了。”
“不用謝,不過是舉手之勞。誰碰見誰都會伸一把手的。”周歆紅輕描淡寫的回道。
“再說真要謝的話,也是我得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我……”她想說我的腳脖子疼得我就要撐不住了,又顧慮的打住了。
汪芬表情怪怪的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這會兒便夾槍帶棒的插話道:“你們倆就别互相謝了,謝來謝去的,那有多羅索啊。還是讓我謝謝你們倆吧。”
說着,便很誇張的向倆人分别做了一個揖,鞠了一個大躬,各說了一句“您辛苦了,謝謝了,謝謝了”。惹得衆人哈哈的大笑。
其實汪芬剛才看到自家的貨箱馬上就要倒掉了,也曾想沖上前去伸手扶住的,畢竟是自家的東西将要受損失了,能不管麽?隻是她身上這套名牌衣服是早上才換的,她怕沾上灰塵啊。好在沒多一會兒,形勢就已經化險爲夷了。她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漢子拍打完手上的灰,又開始拍打起身上的灰了,一邊還在餘笑不止。而周歆紅的眼底深處卻浮起了一抹的憂郁。
“老呂,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汪芬開始盤诘道,“這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是來約會的吧?是來約會的吧?”
“我是專爲它而來的。”呂林洋沖着窗上的那則招聘啓示一呶嘴,解釋道,“我準備再寫一個醒目點的,換下它來。”
“哦,”汪芬神情一滞,随即神态和緩下來,“寫吧,好好的寫吧,好好的寫吧。”
原來昨晚呂林洋也是失眠了大半宿。輾轉反側中就不停的暗忖,以後再招人可不能總依賴着汪芬了。她是個愛雞蛋裏面挑骨頭的人,就是清華北大畢業生來應聘了,她保管你也不會中意一個的。
所以,從今往後他要往商讓跑的勤一些了,力争能親自見幾個應聘者才是。隻要能比現在商店裏的人素質高些就可以了。這個事不能再拖了。
臨天亮時,他忽然又想到應該換一個招工啓示了。原先貼到窗上的那個字迹太小了,而且紙和墨迹也都褪了色,離遠了看不清楚。給人一種已經過時了的錯覺。
所以,應該換一個更醒目的。讓人覺得這裏的招聘還在進行中,并且還很重視。商店裏有紙也有墨,就去商店寫吧。于是上午按慣例把昨晚帶回去的那一點子的賣錢額存到了銀行,然後他就來了商店。誰知剛到就碰到了這麽一個事兒。
“你是……”呂林洋瞅了瞅周歆紅,客氣的問道。“你是不是想買我們的貨啊?想買什麽,進去看一看吧。我家的化妝品比較全的。一定有适合你的一歀。可以給你個批發價,不,就獎勵你一款吧。”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周歆紅自己的化妝品早就随着大兜子一起丢了,現在也真的很需要它們呢。但是眼下她卻顧不得這個了。
“我也不是來買貨的,我是看了那上面的招工啓示,想來幫你們賣貨的。”她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你們還招人麽?”
“哦,你是想應聘哪?”呂林洋恍然大悟,喜上眉梢。遂将目光從周歆紅姣好的臉上,慢慢的探究到她高高隆起的胸部,又探究到她的兩條修長的腿上……
“是的是的,她是來應聘的。剛才她都跟我說了。”汪芬插話道,“可咱商店是賣洗化用品的,平時不光是站站櫃台、動動嘴的問題,還要搬搬運運呢,你看她那腳,走路都費事,能搬什麽東西啊?能搬什麽東西啊?”
呂林洋正暗自贊歎周歆紅好相貌好身段的時候,聽汪芬一說,就又将目光移到了周歆紅的腳上去。也沒看出這腳怎麽的了啊?這腳……
周歆紅祈諒的望着呂林洋,輕輕的似乎還有點要撅嘴了的樣子,說道:“我的腳昨天崴了。”
“哦……”呂林洋恍然大悟。
衆人都以爲他接下來會專門對腳的問題發表一下看法呢,誰知他竟一下子離開了這個話題,另外的問道:“聽口音,你肯定是東北這疙瘩的人了,但又不象是丹河本地的,對麽?”
“哎呀哎呀,連口音都聽出來是外地的人了?”汪芬不滿的嚷叫了起來。“真難爲你了,我怎麽就沒聽出來呢?我怎麽就沒聽出來呢?”
“我是從北大荒來的。”周歆紅望了一眼汪芬,誠實的又有些自豪的回道。
“啊?北大荒來的?”汪芬成見極深的又嚷起來。“這就更不行了。誰要一個外地來的啊,一點都不知根知底,誰知以前是幹啥的……不行,堅決不行,堅決不行!”
周歆紅眼睛裏掠過一道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