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閉眼搖了搖頭,暗忖他腦袋發熱還是最近幾日太過看重軍功。獰笑道:“哪裏還需要我們親自動手!明日你派人去契必何力那裏,告訴他我知道和水源之事後氣憤不已,派執失思力将其趕出了和水源。已是嚴厲呵斥了夷男并将他扣留在中軍大營中。然後讓他們兩個部族覺得咱們哪頭都是向着他們的,讓他們狗咬狗,直到他們血流差不多幹了,咱們再動手就難度少了很多。眼看冬天就要過了,咱們的兵還要留着攻打李世民呢!”
“大汗心思缜密果然不是我等能追的上的!”勃貼拍了一記馬匹,便繼續手中動作不再多話。
一名士兵急忙而入,單膝跪下撫胸行禮:“大汗,二汗突利帶着不少人馬闖了進來。”
兩人心中都是吃驚,這個時間點兒,這個夜晚,難道突利竟然已經瘋狂到什麽都不顧及的地步?
疾步出外,兩人擡頭一看,突利帶着衆多草原長老在前,身後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士兵舉着火把,宛若一條長龍一般浩浩蕩蕩趕來,心中又驚又怒。勃貼頓時怒意上湧,大聲呵斥道:“幹什麽!突利你帶兵威逼大汗禦帳,難道你想造反嗎?”
突利臉色陰沉,坐在大白馬上眼睛越過勃貼,仿佛透過空氣一般盯着颉利可汗,大聲怒斥道:“大汗,你叫世子施羅疊将我女兒放出來。否則......今日我便是交代在這裏。”
“混賬,竟敢向大汗咆哮!來人呐,給我将他拿下!”
“是!”
“慢!”颉利伸手制止衆人,眯着眼仔細看向突利對面。
勃貼心急,附在颉利耳邊低聲道:“大汗,這可是個絕好時機,可以将他一舉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你且看他身後,有草原各部族長老在這裏。再後面又是有不少精兵,這擺明了是真的要拼命的架勢。咱們在和水源的一多半兵根本沒有準備,若是動手可有幾成把握?”颉利臉上表情不變,卻以極低的聲音将現在形勢講了一番。
他兩步上前,放聲道:“我說突利呀,何必動這麽大的肝火,還驚動了這麽多前輩?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突利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圍在身邊的長老,轉回頭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一群人齊齊向颉利世子施羅疊大帳走去,還沒進賬,帳内的呼喊已是傳了出來。
“阿雲,阿雲,你不知道,你走的這半年我是多麽想你,你就從了我吧!”
“滾開,你這個畜生!我心中早有他人,就算我死夜不會答應你的!”
“阿雲,我可是未來的草原之主,唔——”一聲痛呼傳來,接着是矮幾器皿翻到在地的聲音。
颉利和突利二人都是再也聽不下去,一個是心中大恨自己這個兒子簡直如豬頭一般,竟在這節骨眼兒上做傻事:一個是自己女兒真的被擄到這世子大帳中,明顯要遭**,隻是不知道到了如何地步,還能否挽救。
二人各懷心事,卻同樣飛奔進入帳内,一看兩人尚未褪去衣物,隻是纏打在一起,不由都是心中一松。
颉利上前兩步一拽施羅疊肩膀,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臉上将其打翻在地。
突利卻是上前輕挑捆了自己女兒的麻繩,将哭啼不止的阿史那雲抱入懷中輕聲撫慰。
颉利看了衆人一眼,撫額皺眉對着突利道:“人,我交給你了!”
施羅疊驚懼之下看了眼自己的父親颉利,見其一臉怒其不争的樣子,再看向突利和他懷中的阿史那雲。突利兩眼如同兩柄利劍一般直穿他肺腑,看得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冷顫不斷。
阿史那雲并不多說話,過了幾吸已是漸漸平複,心中怒火滔天,順手從父親手中搶過馬鞭,使出吃奶的勁兒朝着施羅疊劈頭蓋臉甩去。
施羅疊心知理虧,不敢太過閃躲,隻來得及扭轉臉面,脖子上卻是火辣辣的疼痛傳來,雖不至皮開肉綻,卻也不是三兩日能好的。
突利瞪了颉利父子一眼,牽着女兒的手不發一言轉出帳外自回部族。
而颉利卻是再難以遏制心中怒意,沖着在一旁有些癡呆的勃貼吼道:“他和契必何力比起來,契必何力就是一隻綿羊!他才是真正的老虎!”
吼完轉頭又看着在一邊啼哭不已的世子,不想多看一眼,罵了一句混賬便轉身而去。
突利大帳内,阿史那雲緊挨着父親一旁坐定。她心志遠比普通女子堅強許多,否則此時不是趴在父親懷中哭訴,便是躺在自己屋中考慮清白問題。
她已完全恢複了正常,唯有眼中的恨意化作怒火,燒的兩眼通紅。
“父親,先前你還和我說要謹慎,現在他們連你女兒都敢欺負了,那日後咱們族中他們還有誰不敢欺負的?”阿史那雲這話卻是半分氣話,半分認真。想來施羅疊半路将自己搶去可算作一樁意外,卻并不是颉利的預謀。可僅從這件事情來說,便證明颉利一家已經是放眼草原,平日裏灌輸的便是其他部族都是其臣民,取予自便。否則施羅疊也不至于有那麽大的膽子。
突利聽後唯有苦笑,心中暗忖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麽?
不過他卻是對着女兒微微一笑,一句未言,隻是拍了拍手掌。
阿史那雲驚詫之下順着父親目光看去,隻見大帳屏風後轉出一人,不是夷男又是誰?
夷男笑着走上前來,輕呼一聲“阿史那雲公主”便不再多話。
“是他給我們報的信,否則便真的要出大事了!”突利再次無奈苦笑。
阿史那雲盯着夷男看了半晌,仿佛自己先前的理念全部都被推翻一般,腦中已是有些轉不動了,呆呆問道:“你不是已投靠颉利了麽?”
夷男露出潔白的牙齒,會心一笑:“原來公主被我的行動蒙蔽了,你誤會了,出來吧!”說罷轉頭看向屏風後面。
阿史那雲再次吃驚,這屏風後居然還藏着一人。心中還未來得及猜測,一個身形消瘦之人已是笑着走出。
“契必何力大叔!”阿史那雲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一手捂着小嘴驚歎到。
不是她跟不上節奏,而是世事變化太快!
“這,這是怎麽回事?”
四人安坐,夷男看了眼衆人解釋起來:“那日我父突亡,施羅疊和勃貼前來吊孝,卻帶了五萬大軍前來,分明是想乘着我内亂群龍無首之際一舉擊潰薛延陀。然後以主持正義爲名,火速發兵攻打特勒部的契必何力大叔。這才有了我們那場和水源戰争的雙簧戲。當時那麽做原因有二,兩族在和水源對峙,一是要做樣子給颉利看,讓他誤以爲我們已經在火并,那就用不着他動手了,打消對我的懷疑。二來若他識破了我們的計謀,那我們薛延陀部和特勒部的契必何力大叔便可以互爲犄角,守護相望,他想要攻打我們也要掂量一下。”
阿史那雲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簡單,可偏偏世事迷人眼,讓人費思量。他笑着對突利說道:“父汗,前日你說夷男遠非常人可比,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哎,雲公主可别誇我,比起二汗這些年的韬光養晦,我還差得遠!不過......二汗你恐怕以後就不能再如此韬光養晦了。”夷男謙虛幾句,突然有感而發,想起今日之事。
“哦?此話何解?”突利本是微笑聽着他們二人一問一答,現在夷男卻突然說出這麽一段話,心中有些不解。
“這些年來二汗韬光養晦,自然不會被人發現。可今夜二汗那麽快調集三萬大軍突入颉利營帳,又是一下子請了十幾個各族長老來。你手中的實力和在各部族中的人望就暴漏無遺了。颉利預計很快要南征,他怎麽會留下你這個心腹大患?我估摸着他一定會千方百計的陷害你啊,二汗你真的不該再往後退了......從今天起,我們四家就要結成同盟,共同對付颉利!”夷男似乎胸有成竹,剝絲抽繭的分析起來。
“四家?!還有誰?”突利聽着在理,也是不停暗暗點頭,這夷男看似軟弱,可心計城府卻是不容忽視。然而當他聽到“四家”時也疑惑起來,現今隻有他和鐵勒、薛延陀結盟眼看在即,哪裏跑出來另外一家?
夷男報以肯定的微笑,繼續說道:“李世民!”
這三個字卻如同炸雷一般在其餘三人耳中響起,突利、契必何力和阿史那雲萬萬沒想到夷男會說出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