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的一下翻身而起,頓時睡意全消,使勁兒揉了幾下太陽穴,再次問道:“你說已找到特種旅的藏身處?......”
“不!都督,是已圍俘十八名特種旅士兵!現在被押在中軍大帳門外。”
徐世績一把抓過錦襖胡亂披在身上,軟皮靴子亂套在腳,向前疾步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不可能啊,不可能!......快,随我前去一看!”
徐達看着都督罕見的失态,心中不覺好笑。急忙去過衣架上的厚披風追了出去。
“等等!”徐世績猛的停步,險些被身後趕來的徐達撞到在地,他一把按住徐達肩頭急聲問道:“有古怪,爲何六日間都不曾圍捕到一人,偏偏臨近終結之日卻突然捕了十八人之多?達子你可曾看清楚是誰人帶隊?又有幾人同來?”
徐達心中暗忖,都督怎突然婆媽起來,生出如此多的想法。真是被這個歐陽小子害的不輕。想歸想,可都督發問他還是要據實回答,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情形答道:“都督放心,此次領隊之人是袁卿袁将軍麾下的精兵強将,翊麾校尉吳濤,我到也聽說過此人,在軍中五載有餘算是老兵了。還有一些斥候營的士兵一起,足有八十餘人。萬不會出錯。”
“原來如此......”徐世績對吳濤有一層淺淺的印象,聽徐達口氣倒是言之鑿鑿。他輕輕點頭,覺得自己或許疑心太重,都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了。想到此處不禁灑然一笑,信手抄過徐達手中披風套在身上,又整了整衣裝方才漫步踱向帳外,又恢複了往日裏閑庭信步的模樣。
歐陽等人在外面站了足足一刻有餘,卻不見大帳裏有絲毫動靜,心中漸急。種種不利的年頭閃過腦際,就連養氣功夫最好的秦風也是三踱兩轉,心浮氣躁。
“窦校尉,你說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等擾了都督休息?半天不見動靜!”吳濤本是滿心歡喜來請功,不想在這風雪夜中站了一會兒也沒個人來支應一下。這可是關乎評定軍功的大事,多等一分就多一分變數,他巴不得直接跑到徐世績榻前禀報才好。
歐陽搖頭苦笑:“吳兄,我也不知。不如再安心等待一會兒,你首功在握,現在真沒什麽可急的,倒不妨用這會兒功夫想些應對的話,将追圍特種旅的過程細細‘潤色’一下,待會不要抓瞎。”
吳濤聞言點頭,拍了拍腦袋閃到一年琢磨去了。
他前腳剛走,五郎和歌夜還有劉宇軒三人卻是并肩而至。五郎努努嘴道:“他也等不及了?八弟,大家剛才低聲聊了幾句,大概猜出你的想法和計劃了。這絕地反擊固然妙,可就怕都督不入套。他是誰?他可是軍旅十載的老将,又是熟讀兵法軍籍,隻怕現在識穿了你的計謀。”
歐陽點點頭又搖搖頭,轉身背對吳濤的士兵輕聲應道:“其實我也擔心這個。可想了片刻覺得不大可能。要知道人心最難捉摸。往往越是聰明的人、見識越多的人考慮的東西也就越多。常言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虛實實間最難做出正确的判斷。六日裏的煎熬不僅是對我們特種旅而言,對其他士兵甚至都督都有莫大影響。現在帶了十八個假意被俘的弟兄來到大帳前,那是給他們扔了一份猛藥。”
他回頭看了兩眼其他士兵見無人走來,繼續道:”就算都督今夜發現事有蹊跷,咱們六人間的表現難道不夠精彩?無論怎樣,今夜過後特種旅将是一個全新的、不可被忽視的存在!咱們已經脫胎換骨了!“
夜色中歐陽的目光越發堅定,當說到”全新“和”不可忽視“兩詞時,他眼中爆出攝人心魄的光彩。
歌夜咧嘴笑了一聲,一把抱住五郎的肩膀不再多話。卻擡眼去看在場的特種旅士兵,他們仿佛一棵苗子般又茁壯了幾分,挺拔了幾分。”全新的、不可被忽視的存在。“他喃喃着重複了一遍歐陽最後所言,全身血液沸騰起來。
正在衆人沉思間,中軍大帳的門簾被掀起,徐世績緩步走出,笑道:”是何人能在莽莽群山中将特種旅士兵圍俘,上前來讓我一看!“
吳濤等了大半夜的辛苦瞬間全無,能得并州都督一句親口贊賞,對于他這個隻能仰望徐世績的人來說那是莫大的榮幸。
他一個箭步蹿到隊伍前面,單膝跪地行禮道:”拜見都督!“身後所有士兵都是同樣行止單跪在地。
徐世績的目光在吳濤身上遊走一番,心中卻有些嘀咕。這個校尉從言談舉止來說實在是中中之姿,圍捕特種旅的細節尚未得知。隻不過現在面前呼啦啦跪倒一片,卻不好直言相問傷了麾下衆人的心。
想歸想,可臉上笑容不減喜道:”軍中英才之多,乃我大唐之福。我卻讓爾等蒙塵,實乃我之過。聽徐達講你是袁卿麾下校尉?今日表現足可讓你心安理得首功榮耀,起身吧!“
吳濤就差沒有感激淋涕,起身瞬間忽然意識到似乎忘了什麽事情。自己就如同唱獨角戲般一人在前說了半天,他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忘了什麽。竟是将把首功讓給自己的”窦校尉“和他手下的斥候給忘的一幹二淨。這十八名特種旅士兵中可有九名是人家的功勞,現在自己卻将所有功勞攬了下來,這還了得?
隻是那校尉品級不低,爲何混在隊伍中不上前來?難道是等自己開口禀報?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無法壓下。他隻覺得背後始終有一雙眼睛看着自己的每一個動作,聽着自己的每一句言辭。
這廂徐世績看他楞了一下,還以爲他是歡喜過頭。正待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卻不想他突然再次拱手禀道:”多謝都督誇贊!某是不敢當!此次并非全我之功,有一半是斥候營窦校尉和他麾下兄弟的功勞,我剛才一時激動,竟忘了......“
“哦?還有這等事?”徐世績回頭瞪了徐達一眼,暗想這可是鬧了個烏龍。心中速速回憶了一遍,沒有關于窦校尉的印象。轉頭又看向跪在地下的近百号人,哪裏分辨的出哪個才是他口中的“窦校尉”?
他聞言道:“無妨無妨,一時激動而已。窦校尉......窦......”說道這裏,他突然停下,一種古怪難言的表情躍然臉上,急急問道:“他全名是甚?可是‘窦泥丸’!?”
“啊!都督你怎,怎知道的?”吳濤一臉尴尬樣兒,不想他和那校尉如此熟稔,都督竟是一口道出。
徐世績閉上眼睛,仰天長歎,歎聲中又是惆怅又是歡喜,極爲複雜。看得他身邊的徐達和吳濤都是不明所以。
他慢慢張開眼睛,卻換了一幅徹底放松的模樣,苦笑道:“達子,去吩咐火頭軍速速起床造飯,順便發号将所有在山中搜尋的斥候和其他營的士兵召回,特準他們休整兩日!”
徐達每聽一句話便楞一下,待聽到将搜尋的斥候和精兵召回,更是大奇,急急問道:“都督,這......”
徐世績擺了擺手:“去吧,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尋個什麽勁兒?”
衆人更是不懂,完全摸不着頭腦。
徐世績苦笑幾聲,吸氣大喝道:“臭小子,算你赢了!怎的,還要我過去扶起你不成?我的'逗你玩'校尉!”
吳濤呆呆起身仔細看向身後衆人,隻見“窦校尉”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積雪,原地整裝。他夾在都督和窦校尉之間被兩人的啞謎搞的一塌糊塗,卻不敢開口相問。
衆人的目光早就釘在了歐陽身上,隻見他整裝肅容,卻不走上前來。而是站在一邊兩腳分開與肩同寬,兩手握在背後挺拔而立,沉聲道:“特種旅!整隊!報數!”
呼啦啦的起立聲響起,近百人中散在中央和兩翼以及尾後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歐陽面前列隊,不出三息已是列成整齊的六列,歌夜和劉宇軒各領三列,面向而立。
“一!二!三!......八!九!”六列同時開始報數,又是同時止聲,短促清晰,語聲有力。
歌夜轉身,立正,行了一個标準的新式軍禮,中氣十足報道:“報告旅帥,特種旅甲隊、乙隊、親衛隊應到五十九人,實到五十九人!”說罷如同歐陽宇的站姿一般兩腳分開,兩手背握。
歐陽聞言肅聲道:“稍息!”
至此全部動作完成不及十五息!
歐陽說罷不理身旁其他看傻了的一衆士兵親衛,小跑到徐世績面前,“啪”的雙腿一并,行了個“特種旅”式的軍禮。朗聲道:“報告都督,特種旅六日特訓歸來!全員而歸!已完成特訓目标,現已包圍大營主帥,達到預定目标。請指示!”
徐達傻了,吳濤傻了,吳濤麾下的三十号人更是傻的雲裏霧裏,完全不知道身處何地。
雪狂飄,夜色濃。卻未掩去那便如标槍般肅立的五十九人,更掩不去他們眼中驕傲的、興奮的、自豪的眼神。
他們雖是衣衫褴褛、面色不濟,他們雖是滿身積雪、一身泥垢,可他們五十九人安靜的站在那裏,就如同千軍萬馬列陣眼前,壓的人心膽俱碎,呼吸困難。
歐陽不用轉身,他知道自己的兵。
“他們終于脫胎換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