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是否自歐陽出來晉陽城外殺匪救雙親,還是街上巧遇求麟兒,抑或大壽宴席鬥名士,更甚石堡一戰逞英名,直至最後一次再他眼前将完全沒有配合過的七人揉成一團,幹淨利索的解決掉酒樓反賊一事給了他莫名的信任,還是這個小子本生就有一股子讓人願意接近的**。讓歐陽來回答這個想法就突然閃在腦中且愈發強烈。所以才有了剛才讓歐陽回答的一幕。
歐陽宇一聽,心中一驚一愣,驚得是自己竟然被都督親口稱呼爲“振威校尉”,要知道這可是從六品上的武官官職。而劉宇軒劉哥卻是跟了都督十餘個年頭才熬到從七品下的翊麾副尉!自己盡然在短短幾月間從一介默默無名的“草民”一躍成爲從六品的校尉,其跨越幅度之大,經曆時間之短都是讓熟知曆史的歐陽感到無以複加的驚歎!
至于那一愣,則純粹是沒想到自己頭上坐了幾十号人,就算擊鼓傳花也輪不到自己。可世事總有意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都督點名了。
他這一驚一愣間,将校中已然有人低低驚歎:“什麽?!振威校尉!某熬了這多年頭,殺敵無數還不如他一個毛頭小子高?這......”
更有甚者已将不滿寫在臉上,兩道**裸的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向自己射來,恐怕面前擺上十幾張拒馬大盾都擋不住那目光的“犀利”。
衆将中已是嘈雜一片,不滿聲、驚歎聲、笑罵聲、欣賞聲、議論聲種種有之,就仿佛鍋中水沸的前奏,已是暗潮洶湧了。
徐世績眉頭一擰,看向衆人厲聲道:“可是忘了軍法!”
這如雷一喝對于大多數人來講那是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讓他們安靜了下來。而對于軍中一些老資格和那些頗有脾性的将軍來講反而是油中潑水,助長了他們心中的怒意。
那第二個回答了都督剛才問題的袁卿騰的站起,先向徐世績恭敬一禮,随即臉色陰沉的問道:“都督,不是我等忘了軍中規矩。而是您剛才說到,那個歐陽宇竟然是軍中的‘振威校尉’!?如若我記性不錯,前幾天他還隻是一介平民罷?就算他立了兩次功也不至于爬得如此快!這,這讓我等心中不服,讓軍中一些在刀頭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将校們無法理解啊!再說了,他隻是一個區區十九歲的小子,毛都不知道長全沒,竟然能與我等相提并論,實在是,是......”
“實在是什麽?是不是讓爾等百思不得其解,然後覺得将他扔在新兵從頭做起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衆将中有不少人暗暗點頭卻不敢讓都督看見,場面一時陷入尴尬。
徐世績長歎一聲,雙目微阖。隻見其腮幫不停的鼓動,似在極力忍受某種内心深處的痛苦。
他緩緩睜開雙目,徐徐走回矮幾後,端身立背,又指向歐陽宇說道:“振威校尉歐陽宇!你可聽到我的帥令?!”
歐陽心中再驚,即使以他的聰明和人情世故。也沒料想到在他印象直爽漢子衆多的古代軍營竟然如此勾心鬥角,自己這才是第一次正式的以某種身份進入軍營,卻不想有如此多的反對和質疑。
可是都督在場,且這些将領确确實實都是上過戰場浴血拼殺的主,自己還真不好站起來駁斥一番,做人需懂得忍才能學會進。
歐陽徐徐站起,臉不慌,心不跳。一抹淡然的微笑恰如其分的擺在臉上,他恭敬的朝都督拱手一禮,又是朝自己面前的諸位前輩一禮,兩步走出矮幾站在靠門出的地毯上。
他還未說話,這一份沉穩氣質卻是将許多人剛才嫉妒诋毀的想法削減了不少,情不自禁的暗贊一聲“好!”。
歐陽禮罷站穩挺身,就如同一座山嶽般挺拔厚重,朗聲道:“都督,某初聞自己得了‘振威校尉’一職,心中驚詫莫名,想在我面前這許多的将校都是一刀一槍、一血一命的積累軍功而上。而我寸功未立,如果有功也就僅僅那麽丁點小功,怎能升的如此之快?這當真是叫衆位将校情何以堪了!”
此話一出,本是欣賞他的幾人心中又多了一個好印象:不傲、不貪。而一些持中立觀點的将領則是情緒漸緩,有些倒向歐陽的意思。而那些反對和不解的将領則是有那麽一絲一毫的改觀。最後便是心中羨慕嫉妒恨三者俱有的将領則認爲他是在假意謙虛,甚爲可惡!
百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這心态可不止百樣!
歐陽繼續道:“剛才都督所言,我隻是聽了殘言斷語,于進來之前的話我是不知道,所以隻能就都督最後兩段話說個自己的想法,我要是說錯了,都督您可别打我軍棍闆子,否則您還得給我上藥放假,實在是得不償失!”
他此句意在調和氣氛,不想這火藥味和冷飕飕的目光總在自己身邊“埋下”。
徐世績一笑,點頭道:“廢話少說,啰啰嗦嗦的聽這讓人煩,直說想法,我剛才已是說過對錯無妨!”
歐陽暗忖,若自己真發揮起來,怕是洋洋灑灑說他個半上午也不定能說完,此時此刻還是簡練爲上,畢竟此處是軍營不是朝堂,說話的方式内容都要有所适應和針對性。
他收了笑容,認真說道:“都督剛才所言,其實能以一言以蔽之。”
“小子,你也太猖狂了!都督說的話那是至理,字字金玉,你竟然說能以一言以蔽之!你......”袁卿又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仿佛歐陽宇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将他的風光搶了個幹淨,憤憤之語不絕于口。
徐世績本是心情略略好轉,見袁卿又是如此,心道你怎如此容不下人?“啪”的一掌拍下,将桌上的瓷杯震起翻落到地,冷聲道:“袁将軍,你乃軍中大将,我念你素有功勳再饒你一次。否則以軍**!”
袁卿頓覺冷意上湧,冷汗直冒,趕緊行了一禮,匆匆坐下。可是臨坐下前狠狠的瞥了歐陽一眼,目光中甚是怨毒。
歐陽低眉垂目,仿佛眼前之事從未發生過一般。微笑不減繼續說道:“按我的理解,都督的話可以概括爲‘能領兵者,謂之将;能将将者,謂之帥’,其實就是講了下将和帥的區别所在和職責不同而已。都督,小子所言可對?”
“嘶—,好像是這麽回事!”某将領聽罷就感覺那層擋在心裏的紙被一捅而破,比恍然大悟要低調幾分,卻比恍然大悟要更透徹一些。
衆将校中不少人皆是細細一想,明白了過來,看向歐陽的眼光又有了不同。
徐世績習慣性的去抓杯子,卻不想那杯子剛才被自己憤怒一掌拍落地下,索性抄過茶壺“咕咚咕咚”盡情大飲,水漬從口角四濺而出也不去管,一口氣将壺中溫茶喝了個幹淨,喝罷還意猶未盡的嚼了嚼茶葉,大笑道:“好久沒有如此暢快之感!”
衆人一聽,都不知道他是喝茶喝的爽快了?還是聽到歐陽所答感到爽快了?或是二者兼有之?
說罷,他将茶壺重重一放,厲聲道:“以下見上竟然自稱‘小子’而不懂用軍職,振威校尉你說打你幾軍棍好?”
歐陽早将他嘴角的翹起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中暗忖這都督是在開自己玩笑,他心中暗笑都督老小子脾氣。朗聲道:“都督乃是一州之首腦,萬軍之統帥,豈可言而無信?剛才小子......咳咳,某可親耳聽到都督說了‘對錯無妨’,豈可以一稱呼之失誤而治某的罪?”
說罷臉上笑容更盛,既輕松又緊張的看向徐世績。其實他這表情是故意的,要純粹輕松無樣那就是狂,要純粹緊張不安那就不配站在這裏了。
徐世績雖是閱人無數,可還真沒見過他這心裏彎彎繞繞的十九歲小子。隻是看到他強作鎮靜又有害怕的表情心中暗爽,假意尴尬道:“你個臭小子,歪理到不少!”
衆将中于歐陽欣賞和中立之人都是随着都督的輕松撫掌而笑,氣氛徹底放松下來。不過他們卻是盯着徐世績,在等待他對歐陽回答的評判。
徐世績轉爲嚴肅樣兒,歎道:“歐陽校尉,你僅以十九歲之齡便能将握多年經驗和所學一言中的,讓某是在驚訝!有時某想,你是不是投機取巧、溜須拍馬之輩中的佼佼者,可某卻發現并非如此。你若非上輩子乃是地地道道的軍人出身,便隻有一條可以解釋你對軍事方面的才能和領悟:天授!”
他說罷不再言語,伸起兩指輕輕撓着自己的額頭,卻是眼光灼灼的盯着歐陽。
話中沒有一句是直接說明歐陽所答對還是不對,卻是處處表達出歐陽的天資卓越。簡單的說也就是“對了”!而且是大大的“對了”!
衆将一聽,驚訝的合不攏嘴。在他們和都督相識的這許多年中,這對歐陽的評價可以算得上是頭一份,而且是将他誇上了天。你想想,人家都“天授”了,這是常人能有的麽?這是常人能比的麽?大部分人都是心中暗忖:“這小子怕是前途光明,不若待這兩天閑了多多結交一下,說不得以後靠他提攜一番。”
此想法一存,中軍大帳中的氣氛又是熱烈了幾分。
歐陽心裏咯噔一下,被徐世績一句“你不是前世地地道道的軍人出身”勾起了些緬懷的情緒。急急抱拳一禮道:“都督盛贊,某愧不敢當!”
徐世績看了眼衆人,起身說道:“今日便議到此處,待爾等各自回營後需好好思考,并将我說的話和意思細細傳給軍士!若誰能将我這一些話悟透,那便離我這‘帥位’不遠了。好了,爾等且回去吧,好生操練兵士!”
“諾!”衆将起身齊齊一禮,瞬間轉出門外。
徐世績伸手向歐陽等八人一招說道:“來,且坐近些,我有話要對爾等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