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的望着初升的晨陽,幾層稀薄的紅光透過雲層漫漫鋪來,照亮了的他的雙眼。
在那一刹,整個晉陽仿佛活了過來,早點的叫賣聲,夜來香馬車的辚辚聲,早起熟人的招呼聲,聲聲入耳,一幅幅鮮活生動卻又質樸的畫面映入眼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直通肺腑,雖冷冽卻暢快。起身背手而立,凝目望向北方,口中喃喃道:“快了!不出幾個月,就要開始了!”
閉上雙眼,一副萬馬奔騰、揮戈浴血的場景漸漸浮現在眼前,他本是平淡的心境竟出現了一點兒波動。
“八弟!又在那拆了半邊的樓頂坐個什麽勁兒,老鼠都嫌那裏冷得慌!快下來,再和我過幾招,昨天輸給你俺可是丢人丢大了!”五郎站在後院中放聲高喊,話中又是關心又是戲谑。
歐陽嘴角上翹,輕輕搖頭。看了一眼初晨的晉陽城景,轉身下樓而去......
五郎左手抓了幾個肉包子,右手提溜着一大壺溫熱冒氣的茶水,三步兩跳走了過來:“老八,諾,你嫂嫂給做的,算你福氣,快來嘗嘗。”說罷将手中的幾個熱包子直向歐陽懷中推去,自己卻抱起大了幾号的茶壺“咕咚咕咚”的牛飲起來。
歐陽也不客氣,抓起薄皮大餡的包子一口咬下。這幾日忙酒樓、鐵匠鋪、收購新店的事情讓他腳不沾地,飯食一日三餐根本不夠,這又香又熱的包子卻是解了他五髒廟的急難問題。
歐陽兩三口就一個包子,眨眼便吃了個精光,口中含糊道:“大哥,别練了,昨日一大早打了一陣,卻是一天都沒精神,累!”
五郎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漬,一巴掌就拍在他肩膀上,瞪大眼睛說道:“雖說店裏這幾日忙,可俺總想早日練好筋骨,這老人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俺可不能荒廢。來來來,且陪哥哥走幾招,多教我些本事。”說罷将茶壺向後一放,勒了勒褲帶,舉掌就向歐陽劈來。
“你!”歐陽剛剛要将最後一口包子咽下,卻不想五郎說打就打,包子噎在嗓子眼,說不上話來。
“咣咣咣——咣咣咣——”二人正要動手走武,後院門處卻響起急促的拍門聲,隻聽外面有人喊道:“歐陽小弟,歐陽小弟!快開門那。”
歐陽一聽,竟然是劉宇軒,不由心中疑惑:這大清早的他跑來這裏作什麽,難道是......
想到心中那種可能性,他兩步并作三步趕去開了門,卻見劉宇軒身穿铠甲,手中還牽着一匹噴白冒汗的軍馬。
“劉哥,你這是?”
劉宇軒抹了一把汗,急急催促道:“快,快将你的哥哥都喊起來,随我去并州大營走一趟,昨日夜裏聖旨和兵部的文書到了,你那‘特種部隊’的事兒真的成了!”
“果然如此!”歐陽劍眉一挑,心中大定。轉頭看向五郎,可哪裏還有五郎的蹤影?他早已跑去喊衆兄弟起床了。
還沒幾息時間,後面廂房至正廳間響起吵嚷和紛亂的腳步聲,隻見其餘六人衣衫淩亂,系褲帶的系褲帶,提鞋子的提鞋子,發髻散亂,卻是滿臉的興奮一股腦沖了出來,口中直嚷嚷着:“快去,快去,别耽誤了時辰!”
歐陽和劉宇軒看的咧嘴一笑,歐陽止了衆位兄弟,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衆位哥哥,且去收拾爽利,這幅摸樣去了豈不是讓軍中兵士看笑話麽!”
六人一聽,又旋風一般轉回二進院去,吵嚷更甚......
八人皆是步行相随,劉宇軒牽着軍馬打頭在前。街上行人已是不少,看着龍行虎步的一群漢子,皆是恻目。
而八兄弟則是挺胸昂首,仿佛凱旋歸來的英雄一般,時不時你捶一拳,我踢一腳,向着北門外的并州軍營趕去。
歐陽一邊尋思着去了軍營後的應對,一邊開口道:“劉哥,我對軍營之事隻通六竅,你給我講講咱軍中之事可好?”
劉宇軒驚道:“歐陽小弟,你七竅都通了六竅,還問我做什麽?再說了,歌夜将軍乃是軍中宿将,他懂的可比我多,你放着他不問反來問我,你豈不是舍近求遠?”
衆兄弟中有幾人反應快的,聽到“六竅”二字都捂嘴偷笑,這歐陽小子就好捉弄人,連引路的都督親信都不放過。
歐陽“咳咳”兩聲,其實他還真沒捉弄的心思,他問那軍營之事更是想探一下軍中現在的虛實情形,不想劉宇軒全都歪解了去。“劉哥,我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啊......”
衆人都是忍不住轟然大笑,劉宇軒尴尬了一陣也自笑起來,嘴裏直罵“混小子”。
歌夜從一側趕了上來,在歐陽耳邊朗聲講解,同時也是說給從未去過軍營的衆兄弟聽:“都督曾言,他所知行軍布營着,無出刑部尚書、檢校中書令李靖其右者。其曰:‘諸大将出征,且約授兵二萬人,而即分爲七軍。如或少,臨時更定。中軍四千人,内揀取戰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爲一隊,計五十六隊。戰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馬軍千人,跳蕩五百人,奇兵五百人。左、右虞侯各一軍,每軍各二千八百人,内各取戰兵一千九百人,共計七十六隊。戰兵内:每軍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馬軍五百人,跳蕩四百人,奇兵四百人。左、右廂各二軍,軍各有二千六百人,軍各有二千六百人,各取戰兵一千八百五人,共計一百四十八隊。戰兵内,每軍弩手二百五人,弓手三百人,馬軍五百人,跳蕩四百人,奇兵四百人。馬步通計,總當方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隊當戰,餘六千人守辎重。諸圍三徑一,尺寸共知。複造幕,尺丈已定,每十人共一幕。且以二萬人爲軍,四千人爲營在中心。左、右虞侯,左、右廂四軍,共六總管,各一千人爲營。兵多外面逐長二十七口幕,橫列十八。六面援中軍。六總管下各更有兩營。其虞侯兩營兵多,外面逐長二十七口幕,橫列十八口幕。’......”
衆人聽的認真,除卻宋金剛等三人,其餘四人尚是首次聽聞這行軍布陣,其中條條款款不止萬言。一行人都已出了晉陽北城,歌夜方才說了個大概。
歐陽心中感歎,前世在電視劇中所看到的軍營,都是場面恢宏、氣勢磅礴,卻遠不如眼前歌夜所言詳細生動,那軍營就像一座龐大的機器,其中瑣碎零件數以千計,連控規則多如牛毛,若換了自己爲将上去盤個軍營,怕是沒有十天半月根本不行。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還是慢慢來吧。
且行且想,衆人已是出了晉陽城北門五裏有餘。
劉宇軒止了身形,伸手向東北方向一指說道:“咱軍營還有五裏左右,翻過那座山就到了,衆位弟兄且加快腳步,莫讓都督久等。”
此時野外乃是白皚皚的一片,河東道多山,晉陽也不例外。順着劉宇軒手指方向看去,群山層巒疊嶂,交相掩映。隻是離衆人最近的,乃是一座不低的獨峰,山上松柏成群,從此隻有一條路斜斜相聯。
“終于到了,想俺三十有餘,這還是第一次要見大陣勢,心裏現在‘噗通、噗通’的,激動啊!在俺小時候和玩伴竹刀竹馬,整日價嚷嚷着自己是某某将軍,現在想起來覺得好笑,不想這夢還真的成了!”五郎扯開衣襟,大冷的天卻燥熱難耐,急吼吼的向前趕去。
衆人一笑,緊張的氣氛松了不少,都是追着五郎而去......
還未翻過山頭,林中留冬宿鳥成群驚起,一聲聲如雷的喊殺聲回蕩飄來,聽起來甚是雄壯有力。
一愣間,突然聽到周圍枯木折斷聲、林葉撲簌聲響起,隻見有七八個手持長矛和障刀的皮甲軍士圍攏過來,其中一個伍長模樣的軍漢走出,将手中長矛一挺,厲聲喝道:“軍營重地,外人勿入,爾等速速退走!”
歐陽聞言舉目環視,連個軍營的毛都沒看見。心中不禁暗忖:“這警戒偵查在這麽遠就放出來,看來并州大營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劉宇軒微微一笑,前踏一步,從懷中摸出一塊巴掌大的鐵質令符向那伍長遞了過去:“某乃都督帳下翊麾副尉劉宇軒,奉都督之命特将此八人招來入營。”
那伍長将令牌拿在手中翻來覆去仔細看過,又上下掃了他身後八人一眼,抱拳行禮道:“某等見過劉校尉,還望速行,軍營外圍不可久留,職責所在還望多多包涵!”
劉宇軒點頭,領着八人繼續沿路走去。
一陣私語聲在他們背後響起:“剛才那個好像是歌夜将軍,難道就是他們八人要搞什麽,什麽‘特殊部隊’?”
“閉嘴,是‘特種部隊’!”
“高哥你别那麽兇嘛,不過看這幾人也就平平,搞什麽别出心裁的花樣兒,說不定還經不住俺一槍那!”
歌夜和歐陽相視一笑,不想自己這幫人是人爲到,名先傳。倒也有些意思。
待衆人走了不及一刻,入耳的操練聲愈發響亮、直上雲霄。劉宇軒拉住馬缰,伸手向前方指去:“那裏,就是咱的并州大營了!”
此話剛落,身後衆人急急爬上一個小山坡,看到不遠處的景象俱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