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來了。”蘆花迎出來,替她打起簾子,一邊向裏面禀報着。甯纖碧“嗯”了一聲,頭也不回道:“白妹妹進來吧,有事嗎?”
“不是我有事,是睿親王府的三公子過來了,說是昨天和姐姐說好,要今日過來拿藥。”白采芝柔聲回答,一邊側身站在一旁,讓沈千山走進來。
“哦!”
甯纖碧有些詫異的擡頭,不過旋即恢複如常,從桌上拿起兩盒藥交給身旁的山茶,一邊道:“這是我昨兒備好的六味地黃丸,暫時隻得這兩盒,公子先拿回去給大長公主吃吃看,若是吃好了,再過來拿就是,不費什麽的。”
沈千山伸出手去接藥,目光卻是定在甯纖碧身上,那深不可測如大海般的眼神,莫名就讓甯纖碧有些不舒服,她皺起眉頭,沉聲道:“三公子還有事嗎?”
沈千山的目光在一旁白采芝的身上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終于,他的拳頭輕輕握起來,知道這會兒不是将話說開的好機會。于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什麽其他事情,隻是怎麽好白要姑娘的藥,這可是您耗費心血做出來的,我總也要有點兒表示才是。”
他說完,就從腰間解下那塊玉佩,遞到甯纖碧面前,加重了語氣道:“這塊玉佩是皇後姑姑賞我的。據說乃是與和氏璧同樣的料子。若是變賣了。也該值兩三千銀子,今日送給姑娘,權作謝禮。”
那塊玉佩的成色真是好。甯纖碧不是不識貨的人。看着這如同白雲般的玉佩,她心裏清楚,沈千山沒有信口開河,這塊玉佩拿出去,就算是作價五千兩,也未必沒人要。更何況。這是沈千山戴過的,隻怕那些暴發戶知道了,五千兩都要屁颠屁颠的來搶呢。
想到這混蛋竟然有錢到把幾千兩銀子的玉佩就随随便便戴在身上,甯纖碧隻覺着牙根兒都癢癢。隻不過心中怒火沒有燒掉她的理智,她心裏很是疑惑不解,沈千山怎麽忽然想起這一出來了?
目光冷冷看向沈千山,甯纖碧皺眉道:“三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兩盒六味地黃丸罷了,我們府裏的人也都在吃,實在不值什麽。何況這藥的用料也簡單,這麽兩盒。别說是您這塊價值數千的玉佩,就算是五兩銀子也嫌太多。”
沈千山微微一笑。将手又伸過來了一些,輕聲道:“沈某一片誠心,還請六姑娘笑納。”說到誠心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隻可惜,甯纖碧從沒将他放在心上過,昨日池塘邊他說的要幫忙的話,這丫頭如今也早就忘到腦後去了,她更想不到自己之前和蔣經說的話都落進了沈千山的耳中,讓他心中醋意橫生,因此面對他這意有所指的話,實在是不明所以。
“三公子,這藥是給大長公主的,從前去府裏拜見時,長公主對我也非常好,也送了我東西,隻我不過是一個女孩兒,即便想報答,也是無以爲報,如今正好大長公主要用這六味地黃丸,我正慶幸能爲她出份力。這會兒你卻來了這麽一出,敢情是要我以後不許再登親王府的大門麽?”
沈千山見甯纖碧真是惱了,隻覺心中又酸又澀。他暗自長歎一聲,心想罷了罷了,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既然她不願意,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一念及此,隻覺心中那些酸澀全都化作了錐心之痛,隻是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來,将玉佩收歸懷中,他輕聲道:“既是六姑娘慷慨,那沈某就代家祖母多謝姑娘了。”
甯纖碧垂下眼簾,淡淡道:“公子言重。”
話已至此,再沒什麽好說的。白采芝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隻覺快慰,暗道六姐姐就是個呆子,守着什麽禮法女德,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懂抓住。不過這正好,若是她也和我一般,隻怕還真就沒我什麽事兒了呢。
正想着,便聽沈千山已經告辭,于是她微微退後一步,輕施一禮,動作行雲流水中又透出一絲淡淡的風情和優雅。
隻可惜沈三公子此時正是萬念俱灰,又哪裏能注意到她這份美好。因隻淡淡“嗯”了一聲,便一陣風般的離去。
這裏甯纖碧卻是将白采芝的動作全部看在眼裏,心中也不得不喝一聲彩,平心而論,這位表妹真真是好手腕,隻看她這一福身,隻怕沒有幾個男人能把眼睛從她身上挪開。沈千山那個暴殄天物的,今天也不知吃了什麽藥,竟然腳不沾地就走了,也不好好誇一句,真是白白浪費了人家這樣煞費苦心做出來的完美動作。
雖然決定這一世裏不再管白采芝和沈千山的事,甚至心裏也希望他們兩個能看對眼,然後沈千山最好也對自己生厭,那自己就不必再攪進宅門争鬥中了。不過看到這一幕,她心裏仍是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妹妹來找我有事?還是特意帶沈公子過來的?”沈千山離去時,甯纖碧壓根兒就沒理會,笑話,不怕他生氣,就怕他不生氣呢。所以她故意表現的有些無禮。看在白采芝眼中,心裏隻覺又嫉又恨:憑什麽?憑什麽這個普普通通除了做藥什麽長處都沒有的姐姐如此無禮,三公子還是癡纏不休,自己在他面前,從來展示的都是最好一面,他到底都有沒有看到?
心中想着,面上卻堆了笑容,笑道:“沒有事情做,在姐妹們那兒說了會兒話,也不知怎麽的,就吵起來了,言語中全是帶着關子的,我懶待聽,更不想夾在其中,所以便尋了個由頭,出來往姐姐這裏來,走到後院,正好看見沈公子在籬笆前站着。真是想不到,他那樣的身份,竟是這樣懂禮的,那籬笆一推就開,他卻隻是站在外面。我聽他說來姐姐這裏拿藥,料着他是不好意思進來,所以便和他一起來尋姐姐了。”
甯纖碧淡淡道:“哦,原來如此。”說完忽地看向一旁的玉兒,厲聲道:“藥都煎糊了,還隻顧着在這裏聽話,莫非你也是讓沈家三公子迷住了不成?沒用的東西,起開去,讓我自己來。”
白采芝臉上倏然就是一紅,雖然她定力不錯,旋即就隐了去,隻是這心中終究是很不舒服,看着玉兒委委屈屈的起身,甯纖碧已經坐在了風爐旁,連眼皮子也不肯擡起來看自己,她就有些讪讪的,輕聲道:“既然姐姐忙,那妹妹就告辭了,等姐姐什麽時候回屋,咱們再說話。”
甯纖碧笑道:“妹妹請便,我這裏看着藥呢,就不送你了。唉!這屋子又髒又亂,我每日裏又忙個不停,等什麽時候閑下來了,再去找你。”
白采芝答應了一聲,轉身飛快去了。這裏甯纖碧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身影,這才忍不住“撲哧”一笑:小樣兒,你自己在别的地方,愛怎麽着就怎麽着,卻偏偏跑過來礙我的眼,可不是自讨沒趣呢?你以爲咱們真是表姐妹啊,告訴你,咱們是有性命之仇的對頭,我如今沒在你飯裏下砒霜,你就知足吧。還得寸進尺了。
她正在心中腹诽着,就聽玉兒委屈的聲音響起:“姑娘還笑,藥不是都煎糊了麽?剛剛您那樣子,可恨不得要吃了奴婢呢。這也就罷了,奴婢隻是不知道,奴婢什麽時候兒把藥煎糊了?明明這鍋裏的水還翻着花兒呢。”
她說完,甯纖碧還不等說話,山茶就過來笑道:“行了行了,看看把你委屈的,姑娘這不是爲了表姑娘着想麽?她那麽弱的身子,總站在這裏,過了藥氣怎麽辦?偏偏又不好攆走的,不拿你作伐子又能如何?”
話音剛落,不但是甯纖碧,就是睫毛上還挂着眼淚兒的玉兒也忍不住笑了。不過旋即就又嘟起嘴,看着甯纖碧小聲道:“我也知道姑娘這樣做是爲了什麽,隻是剛剛那語氣實在嚴厲,奴婢在姑娘身邊伺候了這麽多年,就沒聽過這樣的重話,怎麽由得人家不委屈?”
甯纖碧站起身,親自用帕子擦了玉兒的眼淚,正要安慰她幾句,就聽山茶又笑道:“好妹妹别委屈了,你不是不知道,咱們表姑娘看着弱質纖纖,全身上下風一吹就倒似得。唯有臉皮功夫練得好,姑娘話要是輕了,哪裏能請的人出去?”
甯纖碧回過頭,指着山茶的嘴搖頭笑道:“你這蹄子的一張利嘴真真是了不得了,怪道海棠在你面前也要告饒。”說完卻聽山茶連忙道:“姑娘可千萬别這麽說,海棠姐姐待奴婢最好了,奴婢哪裏敢和她頂嘴?奴婢這裏可還借着她的錢呢,姑娘這話被她聽了去,再給我長幾分利息,我卻是要找誰去?”
不等說完,甯纖碧和玉兒已經笑軟了。這裏山茶也是察覺到剛剛甯纖碧和沈千山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愉快,生怕姑娘趁了心,因此連忙故意這樣說來開解她,此時見她笑了,也就作罷,她雖眼尖嘴利,然而平時卻是十分收斂的,不然海棠也不能把她當做最大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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