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之約,關雎的話,讓顧林回想起那年,那個驕傲好勝的女孩對自己堅定的說着:“五年之後,關雎,必勝顧林”
顧林的腦海浮現起了那年那個女孩和現在眼前的人相似的模樣,不過那一刻他還是看着她,嘴角輕揚
“那隻是你單方面的約定吧,我,沒有時間。”
關雎這一次沒有笑,她依然用那雙美麗又堅定的眸子盯着顧林道:
“五年之約,是,是我單方面的約定,可是我隻想知道,‍曾經的那個人,是不是真和他們說的一樣,從那次大賽之後,連和職業棋手對局的勇氣都沒有,他的那些過去,全部都是假的!那一年的應氏杯上,從沒有過那個人!”
關雎的語氣已經不覺間開始激動了些,而她也沒有說出後面那句想要說出的話…;…;“如果你告訴我是的,我曾經苦苦追尋的那個身影隻不過是一個不存在的虛幻,那個人根本沒有存在過,那麽我關雎,也會從那些記憶裏,徹徹底底的,删去那個人…;…;”
顧林聽到關雎的話沒再強裝淡然了,他握緊了那顆本來準備安放的白子,直接放棄了眼前的棋局走到了關雎的面前。
顧林可以微笑着忍受很多的嘲笑和譏諷,但是,他唯一不想被否定的,就是曾經的那些過去,那是他數年來日複一日努力的唯一見證,隻有它,才能證明那些年,他抛棄了許多東西多選擇的那條路上,他是有血有肉的真真正正的活着,不是徒然的在那條路上走過一次。
伊雪看着眼前的顧林愣了愣,她一直以爲,顧林是那種很多事情都淡然到遠遠超出其年齡的性格,她沒想到,這個女孩幾句話就可以挑撥到他的情緒,她,似乎比自己更加了解顧林。她也比自己漂亮,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人一樣,她比自己有氣質,遠遠的就散發出一種出不出的淡雅,就連那雙手,也芊芊如玉,指若柔荑。
伊雪第一次感覺到,在關雎的面前,自己好像一個非常普通的女孩一樣…;…;
“嘩…;”
顧林走到關雎面前,直接将手中的兩顆棋子丢落在棋盤上,關雎也從手中放出那一把棋子,一共八顆。
猜對先行…;…;
顧林沒有說一句話的直接将第一顆黑子落在左上二四位,關雎看着顧林第一顆落下的顆棋子,她微愣了一會,随後,雙指銜接着一顆白子,緊貼着黑棋而落…;…;
而兩人這在沉默中突然展開的對局讓周圍的人都一臉茫然。
這…;…;這是什麽情況啊?
什麽五年之約,什麽都是假的…;…;這兩個人怎麽突然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下起了?
無論是圍棋社,還是電競社這邊都完全一頭霧水。不過看着在這種氣場内下棋的兩人也沒有一個人多過問一句。
不同于先前顧林和三人的對局,這一次對局僅僅三分,黑白雙棋的各自七手都已經下了出去。無論是業餘棋手還是職業棋手,在前期的對局中,基本都是圍繞着某個開局的定式而下,就像象棋裏紅方第一步炮二平五的拉出當頭炮,黑方就會本能迅速的走出屏風馬位之應對,對于職業棋手而言,對于各自定式早已熟練于心的關雎,肯定能在開局中很快的跟上顧林的速度。
徐平秋原本還難以猜出兩人走的是什麽路子,可是,就在他們下到第八手的時候,他才根據當前的棋形驚然的發現,黑棋,從一開始有意走的就是…;…;
大雪崩定式!
所謂的大雪崩定式,是在圍棋衆多定式中,和妖刀定式,大斜定式,并稱成爲三大最難解的圍棋定式。
大雪崩定式因爲變化太爲繁多,是現在許多職業棋手都不太喜歡去下的冷門定式,徐平秋根本沒想到,這個新生居然敢在職業八段面前,用這種複雜的大雪崩來掙個高下。
不過,大雪崩雖然較爲複雜,但是顧林離開那幾年裏,長久以來特意對這個定式練習研究再多不過的關雎,對大雪崩的每個變化,同樣都熟練于心,所以第一子她才緊跟着黑棋的步子落了下去。
棋局,很快來到了第三十九手,徐平秋雖然對大雪崩沒有多麽熟悉,但他還是很清楚顧林黑棋下一子大緻的行棋方向,因爲,早在幾十年前,日本圍棋稱霸世界之時,昭和棋聖吳清源在走出大雪崩定式之後,第三十八手出乎意料的黑棋内拐,震驚了整個日本棋壇,從此讓大雪崩定式翻開了一個全新的篇章,這麽一手經典之棋,在他的眼裏,此刻的顧林不可能不去複刻這一子…;…;
可是,就是這三十九手,黑棋卻變了!
顧林沒有複刻幾十年前棋聖的那經典一子,他黑棋大飛至關雎的三十八手,這一子,連同關雎也根本不明。
關雎的表情開始微微凝重了起來,她很清楚,顧林那特有的行棋方式又出現了,那麽多年,她想超越的就是這樣的顧林,那麽從這一棋開始,也是面對她真正的挑戰…;…;
黃昏薄暮,天空很快的漸漸暗淡,譚高很識趣的打開了社内的燈,這個時候,兩人已經下到八十一手。電競社幾人有的已經回去,有個與其說是在看棋,不如說隻是單純的看着下棋的關雎。
這是真真正正的職業棋手級别之間的較量,徐平秋在兩人布局開始前四十手還能看出各自行棋的意義,可是後面就開始漸漸看不懂了,其他兩個人也是,甚至看不出現在到底是誰占優勢。
不過雖然已經看不懂局勢,徐平秋幾人還是能從關雎那随着棋局深入,逐漸加深着凝重的表情,可以明顯的确定她是發現了一個不小的問題。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連職業八段都下不赢這個人?!
徐平秋真的很難想象,居然連已經到達了職業八段的關雎,對上他都落了這種不小的下風。
而事實上徐平秋其實并不知道,顧林在圍棋的巅峰時期,曾以一對三過三名職業級别的棋手,而那三個人之中的一位,就是關雎…;…;
跌入低谷,離開職業圍棋幾年後的顧林,實力上對比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已經大打折扣。可是。關雎是顧林曾經對弈多最多次的人。
她對每個定式的處理風格,顧林熟悉的一清二楚,而一直以來不喜歡按着定式的風格套路,總會天馬行空随性一棋的顧林,她卻永遠都無法摸清。
并不是關雎不會做出改變。隻是,像顧林那樣脫離定式的行棋,在之後的布局中會耗費極大的腦力,關雎的能力并不夠,她隻能靠不斷的努力,熟練到更熟練,更熟練的記清運用好那些圍棋大師留下的強大的行棋思路。可對于顧林來說,關雎就好像是對比徐平秋而言對很多定式中盤處理能力更加強大的對手,而對于關雎來說,顧林,就像她永遠無法逾越的高牆。每一次和他的對局,都好像被心底的聲音深深的告誡着…;…;
“你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關雎又怎麽能那麽輕易的去認?!
她生長在圍棋世家。她的父親,爺爺,甚至母親都是圍棋界聲名赫赫的大家,身爲這個家獨女的她,沒有其他的選擇,她就是那個從一出生就握緊了一顆棋的人!她就是那個從一出生就握緊一顆棋的人!
顧林離開的那幾年,她沒有一天停止過努力,“關雎定勝顧林”她一直在腦海中重複着這句話,她渴望渴望着再次相見後逾越過這堵高牆,因爲那個時候,她可以笑着告訴自己,她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是…;…;現實并不會對努力的人有絲毫退讓,就像顧林的行棋一樣,從棋局的一百六十一手開始,顧林的每一步,都越發的咄咄逼人,他沒有絲毫退讓的集中所有精力,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實力,一步,又一步!一子,又一子!每一棋都逐漸沉重的壓在關雎的心裏。
黑棋幾乎滴水不漏的攻擊讓白棋束手無策,這個時候,就算是圍棋社的那三個人都能明顯的看出,白棋…;…;
再無突破。
終于…;…;棋局的第一百九十二手,關雎懸在棋盤中那微顫的右手,放回了竹罐…;…;她看着眼前的棋局再清楚不過,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的白棋,已經不可能再赢了…;…;她已經,不可能再證明自己的努力,是存在着價值的了…;…;
一滴淚珠,不覺間從她那動人美麗的眼眸中流出,驕傲,好勝的關雎,還是流出了淚水。
她不懂,她不懂…;…;
“爲什麽這些年我不停的在努力,爲什麽,爲什麽你已經荒廢了那麽久,我還是追不上你?!爲什麽我永遠都下不過你!”
晶瑩的淚水,從關雎那張精緻的臉龐中落下。
她梨花帶雨,任誰看到,都隻會覺得楚楚可憐。
可是,他依然表情淡然的站起
毫不留情
“那隻是因爲…;”
“你沒有天賦吧。”
隻是因爲你沒有天賦吧,隻是因爲你沒有天賦吧!
顧林尖銳的話,如同一支鋒利的碎片般在關雎的心頭不斷的遊蕩着,她甯願聽到一萬句的你不夠努力,也不願聽到一句的你沒有天賦。可是,顧林卻沒有絲毫顧及的直擊她的心底。
“沒有人,從一出生,就握緊一顆棋…;…;”
他重複了一句先前的話。
看了看眼前的時間,他對着譚高說了句時間不早了下次再聚,在譚高錯愕的點了點頭後,就示意伊雪走了出去。
電競社,圍棋社,的幾人,依然沉浸在一片錯愕之間,即便是電競社的兩個人,也驚歎他居然有這樣強大棋力的同時,又暗罵他刻薄無情,看着這樣楚楚可憐的關雎,居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還說出對于一個棋手而言這樣過份的話,
而實際上,就算是顧林,也根本不清楚自己這麽做到底對還是不對。他隻是覺得,很多時候,抱着空有的希望向前走,比認清事實,會更加殘酷吧。就像所有人,都已經認清了‍白棋的敗局一樣…;…;
顧林沉默着走到電競社門口,可是,就在他剛走到門前的那一刻,一陣清風亦剛好拂過社前的一片垂柳,那一瞬間,幾年前顧林和關雎一段記憶,也突然間浮現在腦海間…;…;
那一刻,顧林故作淡然的表情,終于産生一絲動容。
微風吹動了他的頭發,那一刻,他面朝着社前的那片垂柳,沒有轉過頭,卻依然說了出口…;…;
“第一百九十二手…;…;”
“白棋…;…;”
“孔位斷…;…;”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