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東西真的存在麽？
創造出這個恐怖試煉和這個殘忍不公世界的存在，還有資格被世人頌贊爲神麽？
“張昊，你還真是……跟以前一樣天真。”蘇書那頗爲艱澀的譏笑聲變得更加肆意了。
天真？
不等張昊惱怒開口，蘇書繼續嘲弄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麽？呵……關于我的身份，還有我的存在，爲何對你來說，我是如此的可恨？明明這個世界的你都不認識我，卻要不顧一切也要毀滅我的存在？我想，這其中的理由，你應該非常感興趣吧。”
張昊沉默了，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在蘇書身上，反正對方已是将死之人，随時都能取其性命，也不怕蘇書刻意拖延時間，何況他确實很想知道深藏在這其中的理由。
蘇書不緊不慢地叙述道：“其實，在上個世界……不，或者對你而言算是前世吧，我們不僅認識，而且還算是做過朋友——”
“朋友？！”
盯着癱坐在車頂上那個依舊癫狂而又出奇鎮定的銀發男子，張昊隻覺得荒謬可笑，當即打斷并反唇相譏道：“你的臉皮還真厚。哼，别想繼續忽悠我了，我的情緒已經正确告訴我，現在應該立刻就把你這位‘朋友’親手葬進地獄永不翻身。”
“沒錯，你的情緒确實是百分百的正确。”蘇書勉強擡起一隻手遮住臉龐，僅露出一隻充斥惡意的漆黑眼眸，情緒無喜無悲更無半點忏悔，有的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就是如此邪異至極的眼神，仿佛能夠突破視線的束縛直透張昊的靈魂。
這樣的動作和眼神——
張昊的身體沒由來地顫栗了一下。
“難不成你對前世的記憶還有點印象？”蘇書臉上浮現出了充滿玩味的笑容，“對，正是這樣的眼神，殘忍地奪走了你前世的一切，包括，你曾經的摯愛。”
“……你！！”張昊心中猛地莫名燃起一股極其強烈的怒火，“現在我就殺了你！！”
話音一落，聖女手中順勢燃起一團金火，蘇書毫不懷疑自己即将被燒得灰飛煙滅。
眼看滾燙的火焰快速逼近，那炙熱的溫度足以融化這裏的一切，而蘇書卻依舊沒有其他多餘的反應，隻是面無表情地翹着嘴看着張昊。
“菲，魯，特。”
這一刻，蘇書嘴裏輕輕吐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
這個名字——
霎時，張昊整個人如遭電擊般僵住，一股傳自内心深處難以釋懷的莫名心悸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得不到禦主的進一步指示，聖女倒也沒貿然下手，轉頭疑惑地眨了眨眼，“Master？需要現在就淨化這個人嗎？”
“菲魯特……那個名字……是誰……”張昊失神了，對聖女的話充耳不聞，此刻滿腦子所思考的都是菲魯特這個陌生名字的真正含義，可無論怎樣努力試圖去觸及，腦子裏都是空空蕩蕩的，記不起任何東西。
好像，有什麽非常重要的記憶，被自己遺忘了……
張昊徹底茫然了。
很明顯，機會來了。
蘇書的眼神相當複雜，畢竟這不是自己活命的機會，而是讓夏心活命的機會。
不過無所謂了，已經足夠了。
從犯下各種人神共憤的滔天罪孽之後，蘇書就早已不指望自己能夠得到救贖，即使繼續掙紮下去，也隻有無窮無盡的苦海包圍自己然後慢慢沉溺……
恐怕這才是試煉的真正目的，看着迷霧者一步步被絕望逼瘋逐漸淪爲惡意的傀儡，不是很有趣麽？那麽這樣令人作嘔的人生，他已經受夠了！
“沒錯。菲魯特，原來你還記得這個名字。”蘇書平淡的目光似是憐憫地看着張昊，并繼續挑撥張昊那其實不堪一擊的神經，加重嘲笑道：“我，蘇書，曾經一手締造蘇氏皇國的第一代皇帝陛下！是我親手毀了你的一切！并且奪走了菲魯特讓她成爲了我的新娘！或者說是一件玩物？沒錯！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在玩弄她罷了，還讓她束縛在自我滿足的囚牢中被全世界厭惡！然後，我抛棄了她，所以，菲魯特也瘋了，那個你心愛的女人。”
“——不要說了……”張昊死死地攥住雙拳，聲音聽上去像是在極力壓抑着某種巨大的負面情緒。
蘇書置若罔聞，仍舊肆無忌憚地發出充斥癫狂和輕蔑的笑聲，猛地森然道：“然而你的悲慘命運遠遠沒有結束！不僅失去了你曾經唯一的摯愛，而且在那片帝國的黑暗土地上，身邊值得信賴的戰友被我一個個殘殺！而在你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你仍然被蒙在鼓裏，甚至将我視爲朋友和最後的救命稻草，所以最終，哈、哈哈哈哈……你竟然！活生生被你自己的愚蠢給逼死了——！如何？”
砰！！
一隻粗壯的手臂驟然揚起，緊接着，沉重的拳頭狠狠地打中了蘇書的下巴。
這樣的力道足以打碎普通人的下巴。
但對于蘇書隻是無關痛癢罷了，畢竟體内來自萌咒的力量尚未消失，抵擋張昊的拳頭自然不成問題。
“……這樣正好！！”
察覺到這一點，張昊那對赤紅的雙目反而變得異常狂熱起來，直接使勁按住蘇書的臉頰，一遍暴怒地嘶聲咆哮，一邊近乎癫狂地一拳拳重砸下去，仿佛要把兩輩子的龐大怨憤全部一口氣在蘇書身上宣洩出去。
隻是，真的不痛。
即使被瘋狂暴打，也絲毫不影響蘇書嘴裏發出令人憎惡的狂笑，十足把一個反派人物的模樣表演得淋漓盡緻，或者說，他原本就是一個欲要摧殘世界的反派者，所以他身上其實沒有絲毫演技，而有的隻是其醜惡不堪的本性。
這樣足夠了。
表面癫狂的他，腦子裏卻出奇冷靜，他此時此刻已經察覺到機會真正來臨了，因爲束縛在身上的禁锢之力漸漸變弱了，而張昊卻渾然不知，仍沉浸在瘋狂洩憤的情緒當中。
或許……
有機會反殺？
這個念頭僅僅持續了一瞬便被壓制，畢竟那樣做的風險是會擔上夏心的性命，而且可行率非常低——
換做以往他一定會不顧一切也要搏到最後，但這一次……真的算了。
蘇書艱難地将目光移向一旁，那個叫夏心的女孩子，表情看上去比他本人更加憤怒和絕望，隻怕比他自己還要擔心他受到傷害。
可這樣的擔心，也僅僅隻是因爲，他現在變成了阿心的樣子，所以……她擔心的不是叫蘇書的廢物，而是那個與她有過深深羁絆的阿心。
結果，被救者絲毫不會感激舍身者。
蘇書内心自嘲着自己人生的絕對失敗，而早已悄悄藏在背後的左手，已經開始了最後的運作。
禁锢即将消散的下一瞬，血光不可抑止地從蘇書掌心劇烈釋放。
——拜托了！救走她！
蘇書閉上眼，趁着張昊愣神的刹那，拼盡最後的全力撲了上去。
就算拖延一秒也好……
這注定是飛蛾撲火。
僅僅一瞬，還沒真正接近張昊，蘇書便凝固了，因爲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團極爲炙熱的火球，渾身上下全都燃燒着洶湧的金色火焰。
就在那一瞬，連凄厲的哀嚎也來不及發出，蘇書整個人便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擊殺敵方禦主一人！】
“呃——”
張昊僵住了，當然不是因爲聖女及時燒死了蘇書，而是蘇書最後釋放的萌咒……
持續膨脹的血光并沒有因爲蘇書的死亡而消失，反而在虛空中開始加劇凝聚，最終化成一道嬌小的身姿。
張昊死死地瞪大了雙眼，他已經無法去形容……
不對！明明是能夠親眼看到的存在——
那個金發紅眸的少女，宛如紅寶石般的雙眸綻放着令他感到驚心動魄的神采，尤其是那顆極具特色的小虎牙在月色下更顯狡黠。
敵襲？
聖女迅速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揮手釋放火焰。
“——給我住手！！”
張昊驟然張大了嘴，想也沒想地拼命沖上去拽住聖女進行阻止，卻不料少女趁機抱住夏心奔躍而去，很快便眼睜睜看着兩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明明有機會施展萌咒将她們全都留下的……
但是，他抑制不住顫抖的雙手就像被抽光了力氣一般，根本無法主動提起勇氣去傷害那個少女，甚至哪怕半分半毫也絕對不允許。
明明……
不認識她……
這時，聖女不輕不重推開拽住自己的張昊，淡淡掃視着地上的餘燼和一旁昏睡不醒的Avenger，機械似地開口道：“雖然放跑了一名敵人，不過最大的惡障已經清除，而且成功取得了承載聖杯的容器，我們已經完成了一半的目标。”
“……是、是嗎？好吧。”張昊仍舊失魂落魄地盯着少女遠去的方向，看上去絲毫沒有先前那樣對聖杯充滿野心和期待。
直到張昊和聖女帶走Avenger不久後，其他從者的視線才姗姗聚集于此。
【警告：禦主蘇書已經被某人擊殺】
就在蘇書死亡之際，其他迷霧者都收到了相同的訊息。
這樣的信息，意味着什麽？
總之所有人都明白了一點，因爲這一夜，所以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