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坤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相比起活波好動的弟弟,自己有點冷的過分,但面上冷,不代表心也是冷的,要怪就怪誕魔池賜予他的天性就是如此,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内心,總覺得凡事身體力行好過耍嘴皮子功夫,實際行動拿出結果,是最好的自證行爲。
隻是沒想到,自己認爲理所當然的一切,居然從未被弟弟理解過。
想起小時候對自己親厚的弟弟,在得知沒有繼承魔尊之位的資格後會變得那樣頑劣偏激,朗坤自責過、痛恨過,多希望自己能更善于表達一些,把話說清楚,也不至于走到如今這番田地,兄弟反目不說,與愛人又生生分離了幾百年。
隻是這世界沒有後悔藥,要說造化弄人,也不過是遷怒罷了,歸根結底還是當初的自己太過糾結,背負的使命又太過沉重。
其實有些秘密,就連見多識廣的前任魔尊也不曾知道,那就是爲什麽誕魔池會同時孕育出兩個魔族生命。這背後的秘密,在朗坤靈智初開之時,就從溫柔且充滿智慧的誕魔池那兒得到了答案,這個孕育他們兄弟倆生命的溫柔生命體,爲了拯救整個族群,竟然作出如此大膽的行爲!
想到這裏,朗坤原本因爲一些舊日愁緒而柔和下來的神情一掃而空,頓時變得冷厲起來。
就是這個表情!
嶽貞在心裏打了個突,有種此劫難逃的感覺。
“嶽貞”
果然,朗坤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聲音讓嶽貞想起一句對他來說緻命的魔咒:“霍刑不愛你,他愛我。”
嶽貞害怕起來,他怕朗坤再次光明正大地宣稱對霍刑的主權,于是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盡管被鐵鏈束縛,他還是盡力将自己蜷縮起來,用殘存的魔氣鎖住五感,想将那些不想聽的話語摒棄在外。
隻是朗坤沒讓嶽貞如願,他無視了嶽貞自封的五感,将自己冰冷的聲音穩穩送入他的腦海,“嶽貞,你的魔丹碎了,怎麽回事?”
聽到聲音來自于腦海深處的瞬間,嶽貞愣了一秒,随即癫狂地大叫起來,又因爲封了五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叫聲尤其尖銳凄厲,聽者無不皺眉搖頭,若非職責所在,真恨不得捂着耳朵逃出房間。
嶽貞兀自癫狂不已,連話都說不完整——朗坤将聲音直接送入他腦海的行爲,讓他有一種被人窺伺到内心的錯覺,太過可怕。
嶽貞尖叫不止,替朗坤帶路的衣客感到不妙,抽出武器就要上前,被朗坤攔住。
衣客道:“朗坤,請别爲難我們。”
“放心,不會爲難到你,請把他交給我。”他平靜地對衣客說完這句話,而後靜靜地看着他,片刻後,衣客卸了力道,退到他身後。
朗坤重新将聲音送進嶽貞的腦海,要他冷靜下來聽自己說話,花了些心思,嶽貞才哆哆嗦嗦地冷靜下來,一雙好看的眼睛盯着朗坤看了看,又閃躲,如此反複。
哎
朗坤又歎了口氣,強迫自己态度強硬起來,再次問嶽貞是誰破壞了他的魔丹。
嶽貞聞言沉默了半晌,而後嗤笑,“誰破壞了我的魔丹?答案很明顯不是嗎?誰最恨我,就是誰做的”他的語氣漸漸平靜,好像心如死灰般地歸于沉寂,“哥,你說得對,他不愛我,他愛你。”否則,也不會作出這樣傷害我的行爲。
最後那句話嶽貞沒說出口,即使認清了現實,他還是想給自己留一些什麽,比如總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虛假幻想。
看着他恍惚的表情,朗坤心裏微痛——
對于一個魔族來說,魔丹即是根本,魔丹被毀,幾乎就是沒了生路。
朗坤不忍心看自己的弟弟就這樣死去,他想,嶽貞大概從沒有開心過,從出生開始就活在自己的陰影下,又苦戀霍刑而求不得,即使當年用計将自己和霍刑分開幾百年,他也活得并不好——這一點從霍刑提及此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
也許他還是不會認錯,更不會有悔意,可是這一刻,朗坤卻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襲來,不想再繼續下去,一早想好要說的種種話語,都被此刻嶽貞油盡燈枯的模樣給堵了回去。
也罷,就當一回白蓮花吧!
下定了決心,朗坤仍然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淡淡道:“嶽貞,你走吧,忘了這一切,好好享受這個世界。”
他意義不明的一席話說得不明不白,房間裏所有人——包括嶽貞在内,誰都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就看到朗坤突然出手快如閃電,腳步沒有移動,隻有一截由魔氣形成的黑色手臂朝嶽貞襲去,五指成爪,快速從嶽貞身體裏掏出一顆光澤暗淡的珠子。
!!!
“是魔氣!”靠朗坤最近的帶路衣客反應迅速,說話的同時掏出武器對準朗坤,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一時間房間内情況急轉直下,朗坤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
被這麽多人用槍指着,朗坤一點都不見慌亂,他看了眼手上布滿裂痕的珠子,指着被自己襲擊過後暈過去的嶽貞,涼涼道:“麻煩你們替他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現在不比從前,他身上的傷口很難在短時間内自愈,需要治療。”說完,朗坤轉身準備離開,還不忘向衆人道謝。
一衆衣客心裏滿滿的草泥馬狂奔而過,有人上來想要攔住朗坤,哪知道隻是被他瞪了一眼,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往後摔去,直到撞上牆才停下。
帶路的衣客見此陣仗,哪還顧得了許多,提槍就朝朗坤射擊,都被朗坤無聲地化解了。
“萬不得已傷了各位,實在是不好意思。”朗坤道:“我弟弟就拜托大家了,萬主任那裏我會去打招呼,絕不會讓各位爲難。”
說完,朗坤攥緊嶽貞的魔丹,閃身離開。
因爲來的時候已經記熟了路,離開時朗坤也沒有迷路,很快就回到了萬裏江的辦公室。
彼時,萬裏江剛結束一通和某位大佬的電話,對方強烈要求他盡快就朗坤事件給出解決方案,好說歹說了半天才哄對方挂電話,氣都沒能松一口呢,朗坤就回來了。
萬裏江:“”
萬主任的内心是崩潰的,但也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招呼朗坤。
“回來了?嶽貞他沒事吧,聽說他這幾天的情況還挺穩定。”給朗坤倒上茶水,萬裏江瞥了眼他手裏把玩的東西,“這是什麽?破破爛爛烏漆墨黑的。”
朗坤懶洋洋靠在椅子裏,漫不經心地将魔丹往桌上一扔,隻見黑色的珠子咕噜噜滾到萬裏江面前,被他拿了起來。
盯着萬裏江看了一會兒,朗坤道:“這是嶽貞的魔丹。”
“什麽!!!”萬裏江頓時震驚了,險些拿不穩手上的魔丹,“你說什麽?風太大了我聽不清。”
“我說,這是嶽貞的魔丹,被我取出來了。”
萬裏江呆若木雞,琢磨着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嶽貞已經死了?而且還是被朗坤殺死的
魔族失去魔丹就會死這件事,萬裏江并不是不知道,如果事情真是這樣就麻煩了。畢竟嶽貞也是在上面挂得上号的人物,和朗坤一樣,生生死死都極得上面關注,現在朗坤的事情還沒解決,又多了一樁嶽貞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兄弟倆也真是不叫人省心。
萬裏江哀歎自己命苦,正想求爺爺告奶奶地說一說朗坤,哪知道對方先開口了,“他沒死,不過也活不長了,頂多再活二十年,朗坤有一事相求,不知萬主任能不能行個方便。”
一聽人沒死,萬裏江就放心了,道:“隻要别是讓我把他給弄死了,一切好說。”
朗坤點點頭,知道萬裏江心裏有疑問,就把見到嶽貞後的事情如實說了,最後道:“我看嶽貞魔丹被毀,問了才知道是霍刑所爲,這孩子還是太任性”說到這兒,又話鋒一轉,“其實也不是不能救,隻是洩了太多魔氣,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也相對多,救回來也是個半殘,索性我也就咬咬牙替他把魔丹去了,過去的記憶消了,以後就幹幹淨淨當個普通人吧。”
聽完朗坤的一番話,萬裏江内心瘋狂地os:真的不是對你弟弟懷恨在心才摳出他的魔丹嗎!?
但表面上,萬裏江仍然鎮定,“這個決定不錯,需要我這裏做些什麽?”
“嶽貞身體裏原本殘存的魔氣已經不多,我乘着替他去魔丹的時候,将自己的魔氣注入了一些,足夠替他重造一套從小到大的記憶,再支撐他在人界活個一二十年,就要麻煩萬主任替他辦個戶口,往後就讓他以人類的身份在人界生活,直到死爲止。”
說這些的時候,朗坤一直低低垂着眼簾,打心底裏希望擁有了生老病死的嶽貞,忘記了自己和霍刑的嶽貞,能活得快樂一些。
萬裏江覺得這事兒可行,便答應下來了,不過他也有條件,希望能派人盯着嶽貞,一旦有風吹草動,還是得把人逮回來關着。
“這沒問題,全憑萬主任決定。”朗坤說。
萬裏江趕緊吩咐下去讓人去辦事,自己則是聯系了剛才叫來帶路的衣客,得知對方已經把嶽貞送到裴若賢那裏後,連說做得好,讓他安排人把之前關嶽貞的房間裏的鎖魔陣給撤了,等嶽貞醒了,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那人應了,兩人挂了電話,萬裏江這才想起來對朗坤說:“對了,早上你拜托我的事情已經搞定了,隻是有幾樣東西現在管得嚴不讓申請,我自作主張給你換了。”說着,指了指一邊茶幾上放着的迷彩背包。
朗坤過去打開包看了看,萬裏江給換的那幾樣也是能用順手的,除此之外還有兩套衣褲一雙鞋。
“我想你大概穿慣了這些,所以問他們多要了兩套衣服,給你穿着玩。”萬裏江說。
“謝謝。”朗坤失笑,“萬主任可真是有錢任性。”
“經費再少都不能虧了你,不然老霍得把我給剮了。”萬裏江開玩笑,“再說了,超出部分老霍報銷,那家夥有錢。”
說得有理,朗坤竟也不反駁,還露出“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給萬裏江看。
“要不你試試衣服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我讓人再去換,衛生間在那裏。”萬裏江指了指沙發邊的一扇門,而後就忙自己的去了。
朗坤換衣服速度極快,不過兩三分鍾就出來了,短袖黑t恤束在迷彩褲褲腰裏,腳上一雙尺碼剛好的作戰靴,褲腿幹幹淨淨收在裏面,整個人看上去幹淨冷冽但不鋒芒畢露,就像一把收在劍鞘裏的好劍,就等一個合适的時間,震撼亮劍。
“卧槽,帥!”萬裏江被驚豔地連粗口都爆出來了。
朗坤淡笑,“謝謝,我也覺得挺帥。”
萬裏江:“”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麽自戀的,所以到底是朗坤帶壞霍刑,還是霍刑帶壞朗坤?
就在這時,萬裏江辦公室的門被暴力推開,霍刑急切憤怒的嗓音傳來:“萬裏江,你個混蛋把我老婆藏哪去了,還不快交出來!”
萬裏江:“”
某人的老婆手上正把玩着一把92式9玩,把槍拆了裝裝了拆,來來回回玩的不亦樂乎,就是不看某人一眼。
霍刑:“”
第n遍将槍械組裝起來,這一回朗坤沒有再拆,而是突然擡起手腕瞄準霍刑,扣下扳機。
“砰”一聲,沒有裝填彈藥的92式槍口擡了一下,萬裏江隻覺桌上的紙張似乎被風吹過,微微動了動,霍刑則是在下一秒痛呼一聲捂住肩膀,往後退了半步。
不會真動手了吧,萬裏江左看右看,不敢說話。
“誰是你老婆,把話說清楚。”朗坤收起槍,清冷的聲音,宣告萬裏江的辦公室正式成爲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