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下的很大。
厚厚的積雪鋪蓋在地上,遮住了所有的血腥,也埋葬了所有的幻想。
與晟海一戰,晟海幾十萬人全軍覆沒。
大炮轟的他們落荒而逃,掉進海裏全都淹死了。
海面上,幾個月裏都漂浮着屍體。
東原的近二十萬人也沒有一個生還,戰争,就是如此。
奪了命,也斷了情。
~
前緣寺的山頂,鍾聲回蕩。
敲鍾的小和尚法号緣裏,他穿着僧袍敲完鍾一回頭。
仔細看了看,之後匆忙跑了下去。
“師父師父!!”
空緣方丈正在誦經。
“師父你看那有個人!”緣裏年歲小,自小在前緣寺長大,由于身體不好,前幾日才被空緣方丈允許出來活動。
他很少見到人,所以見到一個陌生人尤爲驚訝。
空緣方丈慢慢睜開眼,看了眼面前的佛祖,起身走到殿外。
高高的山頂俯視而去。
那是一個男人,他一身黑袍外雪地中尤爲顯眼,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穩健,雪地中如履平地。
風雪刮在他的頭頂肩上,他渾然未覺。
那人的手裏似乎捏着什麽東西,紅紅的。
“師父,這個人應該是來咱們這兒的吧?”緣裏特别希望有個人能跟他每天一起敲鍾。
空緣方丈歎了口氣,卻什麽都沒說。
前緣寺門前。
高高的台階雪很厚。
男人站在寺前,目光蒼涼,他握緊了手心裏的紅布,慢慢走上台階去。
不等開口,寺門就被人打開了。
一個和尚雙手合十:“施主裏面請,方丈已經恭候多時。”
男人并沒有一丁點驚訝,邁過寺門的門檻,隻是在最後一隻腳即将邁過那道門時,他停頓了一下。
手在袖口摸了摸,一塊精緻的鏡子落在手裏,他輕輕撫摸了下。
随後頭也不回,順手朝着山下丢去,最終不知落在了那片雪地中,悄無聲息。
寺門關上,一切都被隔絕在外。
“施主。”
空緣方丈站在佛祖的像前看着他。
男人沒有進門,而是轉了個彎兒朝着前緣寺的後方走去。
前緣樹旁,許多紅布都斷了。
他盯着某個地方,那個隻剩下一個綁住樹枝的紅布,其餘的都飄走了。
真的斷了……
男人笑了,笑的竟是那般輕松。
空緣就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雪越下越大,他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就生生的看着那個斷了個紅布。
風雪中,他呢喃:“終于斷了啊……”
是輕松的語氣。
終于斷了。
斷了好啊。
斷了,就不用總是擔心哪一天它會斷。
男人慢慢蹲下身子,摸着樹根附近白雪下的泥土,一點點挖出一個坑來。
将一直被他窩在手裏的紅布埋進坑裏,把泥土蓋上,之後又撒了一層雪。
一切回歸于平靜。
小和尚緣裏偷偷摸摸跑過來,湊在師父身邊兒,小心翼翼的看着。
“師父,他在哭什麽?”
空緣方丈擡頭望着潔白的天,“在哭緣。”
“緣?”小和尚緣裏滿臉疑惑。
“對啊,緣。”空緣方丈笑了,“緣散緣聚,都是命,改不得,逆不得,也強求不得。”
小和尚歪頭,“散了便散了,那哭什麽?師父,他哭的好生可憐啊。”
樹下,一個男人跪地不起,雙手抓着那塊埋着紅布的地方,哭的撕心裂肺卻默默無聲。
緣裏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哭成這個樣子,那該有多難過。
空緣方丈拉着緣裏轉身,跟他說:“再深的感情也有放下的一天,隻要……失望攢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