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覺得痛,到最後冷眼麻木,她甚至能勾勒出炸彈爆發的軌迹。
半個時辰後,她呼吸放緩,渾身冷汗涔涔,長卷的睫毛下,是抹不去的青影。
傾城的毒沉浸下來後,随着人體的新陳代謝,毒性緩緩消退。
卿酒酒筋疲力盡,整個人恍恍惚惚合眼睡了過去。
三天來大量的失血,還有毒瘾的折磨,早讓她心力耗盡,此時,帝九黎的毒被解了,她才堪堪能放下心來,放任自流。
帝九黎是晚上辰時醒來的,一嘴巴的血腥味讓他皺眉。
琥珀鳳眸掃了圈,竟是沒有看見卿酒酒,他微微一愣,随即眉頭皺的更深了。
影子端了盞清水喂他,“殿下,秦老爺子已經回來了,郡主正在那邊,和老爺子一起……數金子。”
帝九黎點頭,他複又閉上眼,什麽都沒說。
影子看了眼進來的紅蠍,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敢再多言。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帝九黎在睜眼之時,他見着了笑意盈盈的卿酒酒。
琥珀天光霎時微暖,帶出深邃的溫情,他指尖動了動,薄唇一啓,嗓音沙啞的道,“小虎女……”
卿酒酒擡手拉住他指尖,桃花眼彎如新月,她坐在床沿,臉沿柔光點點,“我還說你再不醒,我就去撩拔五表哥了。”
帝九黎指尖一彎,扣住她的手,薄唇抿成了直線。
卿酒酒樂了,她俯身靠他懷裏,點着他胸口道,“既然這麽舍不得我,下次便别再出這樣的事,帝九黎,我不是說笑的……”
帝九黎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雖不是君子,日後也不立危牆。”
卿酒酒毛茸茸的腦袋點了點,她也沒起身,就那樣抱着他。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
良久,帝九黎問,“我的毒如何解的?”
卿酒酒擡頭,下颌擱他胸口上,眯着桃花眼道,“我是誰啊?卿酒酒啊,活閻王關門弟子,妙手回春呢。”
帝九黎翹了翹嘴角,捏了捏她面頰,眉頭一蹙,“怎的,好像瘦了?”
卿酒酒一巴掌拍下他的手,“沒瘦,我隻是開始長個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分明都是沒營養的話,可就是能聊半天。
影子在門外,木着臉聽了一隻耳朵,便擡腳就往院子裏走。
晌午時分,秦老爺子過了來躺,眼見帝九黎無礙,他才松了口氣,然後撩袍就跪下了,将秦伯明做下的事,一五一十的回禀,并道,“草民教子無方,罪該萬死,請殿下治罪!”
卿酒酒扶着帝九黎坐起來,帝九黎虛手一擡道,“老爺子請起,你是你,秦伯明是秦伯明,本皇子分的清,況這麽多年,父皇都還一直念叨着老爺子,此次前來雲州龍脊山,父皇賜了一份密旨。”
秦老爺子神色一凜,“草民,領旨。”
帝九黎示意卿酒酒将他外衫拿過來,他從袖子裏摸出張明黃帛錦來,一抖開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商秦家,賢德清正,門風甚雅,朕挂念多年……”
秦老爺子有片刻的愣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老淚縱橫地接旨,“草民,叩謝皇恩,皇上萬歲,萬萬歲!”
聖旨也沒說什麽,隻是讓秦家人十年後再次回京,并還是以皇商的身份。
這對沒有子嗣出仕的秦家而言,已是莫大的榮幸。
秦老爺子撚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寶貝将聖旨抱在懷裏,“殿下,皇上可有說秦家傳家寶的事?”
帝九黎搖頭,“父皇并未多言。”
秦老爺子道,“殿下,秦家多年之前,受先帝所托,才在龍脊山腹藏了一座金山銀山,此事,草民也不知先帝當年是否同皇上交代過。”
帝九黎沉吟片刻,“約莫父皇也不太清楚。”
秦老爺子頓了頓,“那殿下先養好身子,身子好了後,草民帶殿下去瞧瞧?”
帝九黎點頭,“老爺子如此深明大義,秦家複興指日可待,若秦伯明有老爺子的一半通透,本皇子與小酒兒,約莫此時已經回京了。”
秦老爺子搖頭歎息,“殿下,草民對不起殿下,對不起酒酒,也對不起皇上。”
帝九黎說了這些話,有些精神不濟,他擺了擺手,卿酒酒扶着他睡下,對秦老爺子使了個眼色。
待帝九黎歇下後,卿酒酒與秦老爺子走到院子裏頭,她垂眸道,“外祖父,解毒的事,還請不要告訴殿下,我不想殿下有心理負擔。”
“可是你爲他如此付出,何以不讓他知道?”秦老爺子爲卿酒酒心疼。
卿酒酒輕笑了聲,蒼白的面容在日光下呈現一種透明的質感,“外祖父,有些事直言相告,總是沒有婉約透露來的效果好,如此才會更讓他銘心刻骨。”
秦老爺子見她自有主張,便不再多勸,“你當知,隻要外祖父在一日,便是你和蜜蜜的靠山,秦家其他人,你要有不喜歡的,不必顧慮,這個家,還是你外祖父說了算。”
卿酒酒心頭懷過暖意,她看着面前幹瘦的小老頭,頭一次品嘗到了陌生的關懷,有點滾燙,有點無措,也有些感動。
傍晚時分,秦老爺子将聖旨給秦家人挨個傳了一遍,所有人都爲能回京城而高興不已。
卿酒酒在這種氛圍中,悄然出了秦家,她腳不錯步,直接往龍脊後山水潭去。
灰色的瘴氣,像薄紗一樣萦繞在林間,晃眼看去,竟有些美輪美奂。
卿酒酒眯眼,她略停頓,整個人直接踏進瘴氣中。
沒有怪味,也沒有窒息的感覺,卿酒酒仰頭閉眼,瘴氣随着呼吸進入她的肺腑,混進血液中,流轉至全身。
她并沒有中毒的感覺,想來是傾城的毒性還在她身體裏的緣故。
她摸出一小瓷瓶,擡袖一卷,将瘴氣卷入瓷瓶中,将軟塞塞上,适才踏出瘴氣範圍。她并未往回走,而是看着手裏的小瓷瓶陷入了掙紮之中,她詭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對這種瘴氣毒的渴求,像是穿行沙漠之時,對淡水的渴望,又像是瘾君子對毒榀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