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這話,與帝九黎擦肩而過,随後走到自個的北涼使節團中,目光幽深地鎖着卿酒酒。
新年宮宴,自是比任何一次宮宴都熱鬧的多。
整個夜池殿男左女右,按着身份高低來排,卿酒酒以縣主的身份,位置靠前,而卿家,如今隻是子爵的身份,十分靠後,今日來的老太君和卿明遠,十分尴尬,臉上甚是無光。
老太君瞧着卿酒酒來了,厚着臉面過來找她。
卿酒酒似笑非笑,她向來不懼人言,更不怕有人拿孝道來壓她,故而她是半點都沒起身,也沒講位置讓給老太君坐。
老太君站她面前,老臉讪讪,“長樂,你如今還姓卿,咱們一大家也還沒有分家,你看你那縣主府,也十分寬敞,就隻住了你和蜜蜜兩人,難免孤單不熱鬧,這大過年的,還是要一家團聚才叫過年。”
卿酒酒差點沒笑出聲來,她屈指輕敲案幾,歪頭天真的道,“老太君的意思,是想卿家上下都搬到我的縣主府嗎?”
老太君微微含笑,“不是搬,一筆寫不出兩個卿字,咱們都是一家人。”
卿酒酒嗤笑,唇邊笑意變冷,“可是,整整十年,我沒吃卿家一口飯,沒喝卿家一口水,如今那縣主府,是我自個拿命掙來的,我爲什麽要讓你們搬進來?”
老太君臉上的笑再挂不住。
卿酒酒繼續說,“況,有什麽樣的身份,就住什麽樣的地方,我看卿家現在這樣挺好,省的你們搬到了縣主府,朝堂那些禦史也不是喝稀飯的,要我本彈劾了就不好了。”
老太君口吻僵硬,“可你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家,獨門獨戶,咱們卿家又還沒分家,如今這樣像什麽話。”
“哼,”卿酒酒冷笑,“我同蜜蜜在邊南的十年,也不是一樣沒住卿家,怎那時候就像話了,如今反而還不像話了。”
兩人的這些話,早讓邊上的人聽了去,有人悄悄譏笑出聲來。
老太君越發覺得沒臉,灰頭土臉都回自個位置上去了。
卿酒酒意興闌珊,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覺得這些人,一個個都沒意思透了,追名逐利,乏味的緊。
她忽然就想離鸠了,這個時候,她在大燕的第一個新年,怎麽也該跟蜜蜜和離鸠一起才是。
時辰差不多,皇帝攜皇後以及後宮妃嫔進殿,齊泱泱整殿的人起身唱喏。
皇帝撩袍高坐龍椅,伸手虛引,“衆卿瓶身。”
衆人有一應謝過,才不約而同落坐。
“今年特别,北涼國王子公主朝貢,與諸君一起,朕甚是開懷。”皇帝撫須大笑。
這個場合,帝九黎以皇太子的身份接話道,“想來是父皇威名四海,震寰宇内,全天下的百姓都知父皇仁慈。”
卿酒酒撇嘴,能将馬屁拍的這樣清新脫俗的,也隻有帝九黎那厮了,頂着張盛世美顔,說啥都是好聽的。
果然,皇帝哈哈大笑,龍心大悅。
其他幾位皇子不甘示弱,除了遠在邊關鎮守大燕以東的大皇子沒回京,其他的皇子各個都說恭維話。
三皇子豪氣,當即就給皇帝送上一金桶,裏面用整塊雞油黃玉雕的生姜,那物什足足有半人高,擺到皇帝面前,很是喜慶。
三皇子和骁王一并站出來,兩兄弟齊聲道,“祝父皇,一統江山!”
皇帝對一桶生姜愛不釋手,“好好好,來人,擺到朕的案頭,朕要每日都看到。”
三皇子和骁王對視一眼,兩人臉上皆浮現喜色。
跟着是五皇子和七皇子,兩人也不甘示弱,呈上一人高的血紅色珊瑚樹,這樣大且完整的紅珊瑚,稀世罕見,當即驚了整個夜池殿的所有人。
“兒臣也祝父皇紅紅火火,龍體康泰!”五皇子與七皇子齊聲道。
皇帝見那紅珊瑚樹,眼底也閃現驚豔之色,“确實夠紅火,難得你們都有這樣的孝心。”
五皇子和七皇子兩兄弟,同時看向三皇子和骁王的方向,這兩隊兄弟,竟在這個時候就挑釁了起來。
剩下的,就隻有不甚有出息的四皇子,還有畫癡六皇子,和帝九黎了。
四皇子唯唯諾諾地送了一幅前朝名畫,皇帝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六皇子是自個畫了幅畫,皇帝打開粗粗看了一眼,同樣隻點了點頭。
輪到最後的帝九黎,帝九黎摩挲着扶手,淡然說,“父皇,九皇帝身體抱恙,不便前來,兒臣兩人同樣給父皇準備了份薄禮。”
九皇子是如何情形,整個大燕的人都知道,故而皇帝也沒多說什麽,他隻道,“哦?是什禮?”
帝九黎不卑不亢,整個人清淡地沒有半絲煙火氣,“兒臣不才,不良于行,便唯有親手寫了萬字龍,送予父皇。”
他拍手,白岩和一小太監進來,兩人拉着卷軸,将一明黃綢布的字卷徐徐展開。
兩丈長,一臂長的字卷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各種龍字,且所有的龍字又組成了一騰雲駕霧的五爪金龍圖紋,以金線繡龍身,銀線紋祥雲,栩栩如生,耀眼奪目。
皇帝不自覺站起身,他湊近了看,适才發現,每一個龍字都寫的來不一樣,且各有韻味,經得起細細品味。
最爲難得的,是這所有的龍字,皆是出自皇太子親手書寫。
這份禮,瞬間就讓皇帝感動了。
“太子,你身子也不好,何必這樣辛苦。”皇帝老懷欣慰。
帝九黎微微一笑,“爲父皇盡孝,哪裏有辛苦一說,要說辛苦,此間多年的教導,父皇将我等兄弟哺育成人,又爲君又爲父,才是最爲辛苦。”
這話說到皇帝心坎裏,他拍了拍帝九黎的肩,難得問了句,“小九,如何了?”
帝九黎喜怒不露與形,“托父皇庇佑,雖還是和從前一樣,可身體健壯,同長樂時常接觸,倒比從前都聽話了。”冷不丁聽到自個名字的卿酒酒一個激靈,她眼光掃過去,皇帝就已經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