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許媽媽笑着走上前, 将整個襁褓抱在懷中, 輕輕安撫:“小寶寶這是餓了, 暫時還不能喂奶,先喝點水, ”
小家夥喝了點水,果然慢慢安靜下來。許媽媽将孩子小心翼翼遞給柏冬青:“來!讓爸爸抱抱!”
因爲有些緊張, 柏冬青接過女兒時的動作,難免有點僵硬,許媽媽打趣道:“剛當爸都是這樣的,當年煦煦剛出生時,他爸也不敢抱,每次都緊張兮兮的,一直到孩子兩個多月,脖子硬了些才好點。”
許爸爸笑呵呵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也是靠嶽母幫忙的。”說着看了看柏冬青臂彎中安靜下來的嬰兒, 又看向床上笑盈盈的女兒,感歎道:“這一轉眼, 當年才兩個巴掌長的小女孩, 如今自己都當媽媽了, 我們也當外公外婆了, 真是有些不敢相信!”
許媽媽笑眯眯附和:“可不是麽?感覺昨天還是跟我們撒嬌的小姑娘,現在就有了自己的小寶寶了。”
柏冬青一臉傻笑地看着懷中的女兒,那麽小小的一團,是他和許煦的骨血,皺皺巴巴的還不會說話,甚至連眼睛都不太睜得開,可是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兒,心裏便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和牽絆,好像自己的人生,終于因爲這個小生命的降臨,徹底變得圓滿。
如果不是嶽父嶽母在旁邊看着,他又有些想流眼淚了。
許煦看着大家都圍着襁褓中的女兒,佯裝委屈道:“所以有了小寶寶,我就不是你們的寶寶了嗎?”
柏冬青謹記各種懷孕生産手冊上的教誨,生完孩子的女人心裏很脆弱,一定不能讓她覺得自己被冷落忽視,這樣會增大産後抑郁的風險。
他一聽許煦這麽說,趕緊将懷抱裏的小女兒遞給嶽母,自己蹲下來趴在床邊,用哄小孩的語氣道:“不會的不會的,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寶寶!”
許煦被他這緊張兮兮的語氣逗樂,伸手戳了戳他的腦門:“你怎麽這麽好騙,我開玩笑的!”
許爸爸笑道:“你都知道冬青好騙,還騙他?”
許煦道:“我是想試試他,有了女兒我是不是就沒那麽重要了!”
柏冬青立馬表忠心:“你永遠最重要。”
“回答錯誤。”許煦道。
“啊?”柏冬青不明所以。
“應該是我和女兒都是最重要的。”
柏冬青愣了下,笑着點頭:“是的,是的!”
“你扶我起來吧,我想下地走走。”
柏冬青不太确定道:“你的身體沒問題嗎?我再去問問醫生。”
許煦有些無語地抽了抽嘴角:“我順産的,就是傷口有點疼,已經休息幾個小時,沒問題的。你沒看有些産婦,剛生完就能站麽?”
“好吧!”柏冬青小心翼翼扶着她,隻差抱着她下床。
還是許煦坐起來後,發覺确實沒什麽大礙,将他推了開,自己下了床,然後抱起襁褓中的嬰兒。看着那小小的肉團,心中像是被人填得滿滿的,漫長的孕期以及生産的痛苦,都變得微不足道。
她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和柏冬青的孩子是什麽樣,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那些想象來的幸福感,在這個鮮活的小生命前完全不足一提。實際上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明明自己好像還是個孩子,如今卻已經成爲妻子和母親,真是奇妙又美好的體驗。
“煦兒!”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馮佳趕來了。
她興奮地走進來,看到許煦懷裏的小家夥,一臉驚喜:“天啦!這就是我的幹女兒嗎?太可愛了!”
“……”許煦輕咳了一聲,“美女,你能不能客觀點?”
“本來就是!我的幹女兒肯定可愛啊!”說着又擡頭問,“你身體怎麽樣?”
許煦笑着點頭:“挺好的,比我預想得順利很多。”
馮佳松了口氣:“看到你這麽輕松,算是給我打了個預防針了。”
“那個……”門口又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
馮佳轉頭,咦了一聲:“學弟,你怎麽還在門口啊?”
彭南摸了摸頭,笑問:“我能進來嗎?”
許煦笑:“你以爲是古代啊!趕緊進來吧!”
彭南提着果籃笑嘻嘻走進來,湊到前面看了看小嬰孩,道:“學姐剛剛說的沒錯啊,小寶寶太可愛了!”
許煦失笑:“好啦好啦,你們的誇獎我收下了。”
傷口到底還是疼,站會兒就有些吃不住,她隻得抱着孩子複又躺下。
彭南冷不丁問:“學姐是小寶寶的幹媽,那有幹爹嗎?”
許煦搖頭:“還沒有呢!”
彭南立馬自告奮勇:“那我當幹爹怎麽樣?”
許煦毫不留情地否決:“那可不行,幹爹的位置是留給馮佳未來另一半的。”說着又想起什麽似的,随口問,“你們倆一起來的嗎?”
馮佳笑着道:“剛在樓下遇到的。說起來,也挺巧的,這一年多經常遇到學弟。”
彭南點頭:“是啊!特别巧!”
許煦瞅了眼風輕雲淡的馮佳,又看了看賊心隻差寫在臉上的彭南,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故意問道:“對了彭南,前段時間,你是不是說你中意一個美女,不知道怎麽表白?現在還沒下文?”
彭南揉着鼻子,支支吾吾道:“就想先互相熟悉熟悉!”
“我看你是慫吧?”
馮佳笑着看向面紅耳赤的年輕男人:“不會吧?我看學弟性格挺開朗的,不像是不敢追女孩子的那種啊!”
彭南梗着脖子道:“本來就不是,我一直在追的。”
“我就說呢!”馮佳笑着點頭。
許煦扶額,看向旁邊的柏冬青,隻見這家夥對病房裏微妙的互動完全視而不見,一直專心看着沒什麽表情的女兒。
産婦和孩子都要休息,馮佳和彭南待了會兒就一起離開了,許爸許媽也回去準備晚餐。病房裏隻剩下剛剛升級的一家三口。
小家夥喝了平生第一頓奶,很快睡着了。
許煦想起什麽似的,随口問剛剛榮升父親的柏冬青:“你說我們要不要幫彭南一把?”
“幫他什麽?”柏冬青不明所以。
許煦:“幫他追馮佳啊?”
柏冬青一頭霧水:“他喜歡馮佳嗎?”
許煦有些無語了:“你倆天天在一塊,你不知道?”
“他沒說過啊!”
“所以你一點沒看出來?”
柏冬青茫然地搖頭:“真的嗎?”
好吧,許煦确定,他在這方面仍舊是個榆木腦袋。她歎了口氣:“彭南每次看馮佳,那眼神跟什麽似的,我就奇怪馮佳怎麽會看不出來?”
柏冬青想了想:“也許她是假裝不知道吧!”
許煦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果然遲鈍也不是絕對的,她點點頭:“說得也是,她和郭銘在一起那些年,很多東西都被耗盡了,估計是知道也裝作不知道,因爲不确定該不該開始吧!畢竟彭南這人挺靠譜的,她肯定也看得出來,如果兩人要開始,就不是随便談個戀愛了。最重要是,彭南還比她小三歲。”說着歎了口氣,“算了,這種事咱們還是别管了,順其自然吧!”
“嗯,我也覺得是。”
*
這廂和馮佳說說笑笑走出醫院大門的彭南看了下腕表,道:“到晚餐時間了,要不然咱們一起去吃飯慶祝一下!”
馮佳笑問:“慶祝什麽?”
彭南:“……就慶祝我哥和姐剛剛生了孩子,你榮升爲幹媽。”
馮佳點頭:“好像是應該慶祝一下,等滿月酒還得一個月呢!”
彭南聽她這麽說,喜笑顔開:“你沒開車吧,走,坐我車!”
彭南開得是一輛奧迪,算不上高價位,不過對于一個畢業才一年的年輕男孩來說,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因爲“偶遇”,馮佳已經坐過這車好幾次。
用彭南自己的話說,是因爲幹律師這一行,很多時候必須得打腫臉充胖子,要是人看你開個破車,會對你的專業能力表示質疑。所以他就貸款買了這輛奧迪,也就圖一個标志,其實是奧迪裏偏低端的。饒是這樣,年紀輕輕的他就不得不背上幾十萬貸款,所以必須努力工作。
然而馮佳知道,他這麽說,不過是不想想讓人認爲他是個富二代罷了。一個因爲太能吃造成青春期肥胖的男孩,很大的幾率是因爲家境富裕。
馮佳記得當年院刊招新沒多久,她在食堂偶遇過這位當年的小胖,眼睜睜看着他八塊錢一個的大雞腿一口氣吃了六隻,光這樣的夥食費對于普通大學生來說就已經不可思議。
當然,她也不會戳破他的說辭。
實際上家境富裕,學曆能力都不錯,卻願意在柏冬青的小律所老老實實從零開始的年輕人,确實很難得。
作爲一個前吃貨,彭南對于本城的美食了如指掌,帶着馮佳去了一家别緻且曆史悠久的私家菜館。那菜館的老闆顯然和他很熟,看到他進來,笑嘻嘻道:“小胖,真是稀客啊!你現在可是越來越少光顧我這小店了!”
彭南笑:“您這還小店?哪家美食雜志沒上過?我不是怕張叔太忙沒空招呼我麽?”
中年發福的老闆堆着一臉和藹可親的笑:“你放心,隻要你來我随時恭候,要不是當年你們母子倆幫我宣傳,我這店恐怕到現在也沒什麽人問津。”
“酒香不怕巷子深,張叔你太謙虛了。”
張叔憨厚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他旁邊的馮佳身上,問道:“這是你女朋友嗎?長得可真漂亮。”
馮佳輕輕笑了笑。
彭南忙不疊解釋:“不是不是,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帶她來品嘗你的手藝。”
張叔笑呵呵點頭:“這樣啊!你們趕緊去裏面的雅座。”
落座後,等點了菜,老闆離開,馮佳打趣道:“是不是全城的美食,就沒你不知道的?”
彭南笑道:“我當年兩百多斤的肉可不是白長的。”說着,又笑歎了口氣,“我跟你說,這都是我媽的功勞。我爸媽年輕時候忙工作,沒空要孩子,等我出生時,兩人都快四十,老來得子不說,而且我還是個早産兒,生下來據說跟老鼠差不多大,在保溫箱待了半個月,我爸媽好不容得了個孩子,自然當寶貝疙瘩養着。小時候我也不胖,而且還挺瘦的,五六歲的照片還像個豆芽菜。我媽那個急啊!幹脆辭了工作,專職照顧我的飲食,還請了米其林餐廳的大廚教她做菜。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我慢慢長胖了,但也隻是微胖,所以才叫小胖不叫大胖子。到了高一那年,忽然生了場病,等病好後,我媽見我瘦了一圈,開始發大招,想方設法投喂我,不僅自己做,還到處尋找美食,每個星期都帶我出來胡吃海塞。那時候學業壓力也大,考不上好學校就得出國,我不想出去,雙重作用下,越吃越多,一天五六頓,一頓頂别人三頓。等順利考上大學,人也跟吹氣球一樣,長到了兩百多斤。連一直覺得能吃是福,胖才是福氣的我老媽,也反應過來大事不妙。但那時候胃口已經吃那麽大,想要減少食量就難了。”
他是個能言會道又有幽默感的男人,也許那并不是那麽開心的經曆,但被他吐槽般說出來,實在是有些好笑。
馮佳想到當初看到他在食堂一口氣吃六隻大雞腿的壯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問:“那你後來是怎麽減下來的?”
彭南默了片刻,笑道:“大概是因爲愛情吧!”
馮佳沒有多問,隻笑着點頭:“看來愛情的力量确實很大啊!”
彭南看了看她,低下頭默默喝了口茶。
因爲他長胖是跟溫水煮青蛙一般循序漸進的,不僅僅自己,就是身旁那些高中的同學也并沒有覺得什麽。但是進了大學後,一個兩百多斤的胖子乍然出現在新認識的群體中,自然看起來就與衆不同,也成了别人開玩笑的對象,哪怕大多沒有惡意,卻也會讓他覺得不那麽舒服。
那時候,周圍的人紛紛投入戀愛大軍中,他這個笨拙的胖子被無情地抛下了。減肥自然是一開始就想過的,但是屢屢敗在各種美食之下。
第一次見到她,似在院刊招新的面試中,她是負責面試的學姐。
美女是男生宿舍永遠不過時的話題,剛剛入校,他就聽過她的名字,是院裏的大美女。他長到十八歲,見過的美女其實不算少,但看到她的那刹那,還是被驚豔到了。并不是說她比其他漂亮的女孩真得好看多少,而是一種感覺,像是心髒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下的感覺。
幾次相處下來,他發覺這個美女學姐,從來不會像别人一樣用胖開他的玩笑,哪怕跟着别人一塊叫他彭小胖,也是一種善意溫柔的親昵叫法。
當然,作爲一個兩百多斤減肥無門的胖子,而且也知道她有男友,他對她,自然是不敢有肖想的,完全就是把她當成女神一樣看待。
直到她大四畢業那年,他遠遠看到一個男孩抱着玫瑰花當衆對她表白,他這才意識到,如果自己不減肥,連像那個男生一樣站在自己喜歡的女孩面前,大膽說出自己心思的機會都沒有。
意識到這個可悲的事實後,在當晚他悲憤地吃完了兩個全家桶,終于下定決心減肥。
對于一個被美食滋養多年的胖子,節食的痛苦遠遠大于旁人的想象,每次在食堂路過喜歡的窗口,最終隻是聞聞解饞,然後打兩個清湯寡水的素菜這種事,對别人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對他來說,無異于一場酷刑。
好在,他還是堅持下來了,等到上研究生,他已經恢複了正常體重,變成了标準的帥哥,走在路上也會有漂亮女孩子主動搭讪要電話。他沒有再見過她,慢慢的,她變成了始終隻存在于自己夢中的女神。
後來也談過兩次戀愛,都是無疾而終。因爲再沒有過心髒被射一箭的感覺。
直到一年前的不期而遇。
他暗暗深呼吸了口氣,擡頭看向對面的女人:“學姐……”
馮佳笑着看他:“嗯?”
“我有些話……”
還沒說下去,忽然被馮佳打斷:“菜來了!”
果然是老闆親自端着托盤來上菜了:“小胖,讓你朋友嘗嘗我手藝怎麽樣?”
馮佳笑道:“還用說!”
菜擺好後,她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挑起一塊鮮嫩的豆花魚送入口中,然後舉着大拇指,朝對面的人笑着點頭:“太棒了!”
“是吧!”彭南看着她的笑靥,心裏也不由得有些軟軟的。
“對了。”馮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随口道,“你剛剛要說什麽來着?”
“啊?”彭南臉色微赧,搖頭笑道:“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