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到底不放心,無論如何要送她上火車, 千叮囑萬囑咐後還是擔心, 許爸爸甚至當場就要補張站票送女兒, 最後因爲列車員的催促, 許煦不得不闆着臉将這對紅着眼睛的父母趕下了車。
她覺得父母真是太誇張了, 雖然這是自己第一次獨自出遠門, 但江城也就四個小時不到的車程,她這麽大個人,還怕她丢了嗎?她可是大學生了呢!
伴随着火車慢慢啓動, 是十八歲少女對新世界的興奮期待。
然而四個小時後,當許煦滿頭大汗地拖着碩大行李箱,站在人潮蜂蛹的火車站出站口時,面對陌生的城市,壯志滿滿的少女整個人懵在原地,忘記了下一步該怎麽走。
好在這時候, 電話響起,是爸爸打來的。這是上了火車後, 許煦第六次接到家裏的電話, 大概是怕一個人一直打會讓她覺得煩, 許爸許媽還刻意輪流着來。許煦接到第三次就煩了, 後面幾次都懶得接聽, 直接發短信報平安敷衍了事。
但現下這個電話, 卻讓她覺得實在是太及時了,于是趕緊接起來。
“煦煦,你到了吧?”
“到了到了,剛出了火車站。”
“哦,那你往右邊走,那邊是等出租的地方,你打到車,把車牌發給爸爸啊!”那頭的許爸爸及時地解決了許煦獨自闖世界遇到的第一個難題。
“好嘞!”
搞清楚了下一步怎麽走,許煦如釋重負地挂了電話,然後歡歡喜喜拖着箱子往右邊走。走了沒多遠,一個黑黑壯壯的中年男人跑到他旁邊,笑呵呵問:“小姑娘,要打車嗎”
許煦點頭。
男人道:“前面排隊很長啊!我車就在對面,坐我的車不用排隊,走過去就行。”
許煦轉頭看着他指的方向,确實是一輛出租車,雖然爸爸媽媽叮囑了她千萬不要坐黑車,但她對黑車的概念就是,隻要是正規出租車應該就沒有問題,于是沒多想,拉着箱子準備跟着男人過馬路。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男生跑過來拍了她一下:“同學,你是新生嗎?哪個學校的?”
許煦轉頭:“是啊,江大的。”
在說話時,她已經看到男生身上穿着的T恤,上面寫着“江城大學”四個字。
這是許煦第一次見到程放,九月初的天氣還是很熱。男孩的額頭在豔陽下冒着一點汗珠,臉頰有些發紅,整個人洋溢着讓人一眼就能記住的陽光帥氣。
許煦想,她之前的同桌徐佩佩果然沒有騙人,大學就是帥哥多。
程放不知道對面的新生在想什麽,不過這兩天他已經看慣了這種獨屬于新生的懵懂表情,他擡手拿起脖子上的牌子,朝她晃了晃,露出兩排白牙,笑道:“學妹你好!歡迎來到我們江大,我是學校迎新的學長。”他轉身朝火車站不遠處的一張台子指了指,“那是我們的迎新點!主要是給從外地來的新生指路。”
許煦朝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張台子上挂着的大學橫幅,剛剛自己竟然沒注意到。
旁邊的黑出租司機見狀,提醒她:“走不走啊!我車子不能停太久的。”
程放将許煦手中箱子拉過來,道:“這個時候正好有一趟校車,我帶你去坐。”
聽到有校車,許煦笑眯眯朝司機道:“大叔,我不打車了。”
到嘴的肥肉沒了,司機有些悻悻地走了。
程放幫許煦拖着箱子,邊朝停車場走,邊對廣場上迎新的同伴揮揮手:“這兒有個單獨來上學的學妹,我送她去坐校車。”
也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笑着調侃:“喲呵!在火車站待半天,一個能入眼的都沒有,還說這一級新生質量不行,看來結論不能下太早啊!”
許煦撇了撇嘴。
程放對那玩笑話置若罔聞,笑着開口:“剛剛那是黑車。”
“啊?”許煦擡頭看他,有些費解,“我看是正規出租車啊!”
程放道:“來廣場攬客的都是黑車,就算是出租車也是黑出租,說是打表,其實打表器做了手腳的,正常打車去學校就五六十塊,但這種黑出租能打出兩百多,昨天就有好幾個新生中招了。”
許煦恍然大悟,笑道:“幸虧學長你攔住我,不然我就虧大了。”
她鼻頭上閃着細細的汗珠,興許是嘴角天生帶着上翹的弧度,笑起來便顯得有些俏皮。
程放低頭看向她,心裏微微一動。
迎新的校車,一小時一趟,許煦正好趕上,還恰好有個座位。程放幫她放好行李,在她上車給自己道謝時,随口問:“對了,學妹哪個學院的?”
“法學院。”
程放雙眼一亮,似乎有些驚喜,笑道:“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法學院的。”
一下火車就遇到直系學長,許煦當然也很高興,隻可惜司機馬上要開車,沒有時間給他們兩個人套近乎,程放趕緊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小小的便簽本,拿起挂在胸口的筆,刷刷在上面寫下自己的電話号碼和名字,然後遞給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許煦眉眼彎彎接過便簽:“今天太謝謝學長了,等我安頓好再打電話好好感謝你。”
然後在司機的催促下,随手将便簽塞進牛仔褲袋裏,急匆匆轉身上車,找到了最後一個空着的座位。
到了學校之後,便是手忙腳亂的報道找宿舍領床上用品,等累得像條狗一樣在鋪好的床上躺下,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送孩子來上學的家長也都已經離開,隻剩下四個新認識的室友。
等沒了父母在旁,這些剛剛進入大學新生活的女孩們就跟脫了缰的野馬一樣,聊得熱火朝天,聊得最多的自然是中學時代不能盡興的話題——男朋友和談戀愛。
四個女孩有兩個已經有男朋友,還有一個則有暗戀了三年男生,隻有許煦白紙一張,沒男友也沒有喜歡的人。所以聽大家分享自己這種八卦事,聽得興緻勃勃,兩眼冒光。
其實她之前也有過情窦初開對某個男生動心的時候,但這種感覺似乎都沒持續多久,就不知不覺消失了。現下聽着幾個室友滿面飛霞的談論自己喜歡的男孩,她忽然也就有點心癢難耐了。
話說回來,這個年齡的女孩,誰沒想象過自己是言情小說的女主角呢?
她想起徐佩佩說的,大學首要任務就是談戀愛。她之前還嗤之以鼻,現在聽着三個新室友說着戀愛的喜怒哀樂,她覺得這件事确實應該作爲本階段首要任務。畢竟青春短暫,不能留白。
許煦對床的女孩叫王妍,就是暗戀一個男孩三年之久的那位,她見許煦從剛剛滿腔八卦的熱情陷入沉思,笑着問:“許煦,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許煦不假思索道:“帥的。”
她的答案并沒有讓其他人覺得好笑,實際上這個年齡的女孩,對于男生的喜歡,長相就是最大的因素,唯一的區别是哪種帥?比如金城武還是吳彥祖?
她說完,忽然想起今天在火車站遇到帥哥學長,趕緊去摸床尾牛仔褲的口袋,可裏面除了幾張零票子,哪裏還有什麽便簽紙!
“咦?”
“怎麽了?”王妍問。
許煦搖頭:“沒事。”
反正是一個學院的,以後肯定會遇到,就是之前忙得一團糟,連學長叫什麽名字都沒仔細看。
她旁邊床尾的馮佳忽然老神在在坐起來,道:“說起帥哥,據說咱們學院大三大四帥哥雲集,尤其是大三。等軍訓完畢,我就去教學樓蹲點去,看能不能蹲到個帥哥。”
許煦大笑:“你一個名花有主的跑去蹲帥哥,缺不缺啊?”
馮佳道:“雖然我現在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但畢竟學校隔了大半個城市,沒法兒經常見面。大學校園裏這麽五彩斑斓,就算我能一心一意,也不能保證對方跟我一樣是不是?所以要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再說談戀愛本來靠得就是感覺,誰能不保證不對别人動心呢?”
馮佳長得很漂亮,也會打扮,對比着還沒脫離青澀學生氣的其他三個,她的栗色長卷發,高挑的身材,舉手投足的大氣灑脫,走在校園裏絕對是女神那一類。美女自然不缺乏追求者,她戀愛經曆豐富,從初中開始到現在,已經交個三個男朋友,
王妍笑嘻嘻道:“也是,那趕緊出現一個帥哥,把我從前途無亮的暗戀解放出來吧!”
馮佳盤坐在床上,手指敲了敲膝蓋:“我一個中學學姐是大三的,我跟她打聽過了,咱們院頭号帥哥就是院裏的學生會長程放,據說剛剛恢複單身,好多女孩都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補位呢,你們倆光棍兒,有機會啊!”
王妍嘁了一聲,擺擺手大笑:“又是頭号帥哥,又是學生會長的,估計眼光高得很,咱們這種新手村出來的,就不去挑戰那種高難度了。”
許煦不以爲然笑道:“咱們也不差啊!而且談戀愛就要找賞心悅目的,不然圖個啥?”
王妍笑:“那你去挑戰吧!我給你加油助威。”
許煦自己也笑的樂不可支,笑過後又想起什麽似的,道:“不過咱們院還真是有帥哥的,你們說的那個程放我不知道有多帥,不過今天在火車站,看到一個迎新的學長,長得特别帥。他還給我留了電話,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去找他,可惜被我弄丢了!”
王妍捂臉道:“你說說你,本來拿了言情小說的劇本,大學第一天就遇到了帥哥學長,還留了電話,但竟然就被你生生給浪費掉了。算了算了,我對你挑戰程放學長,是不抱希望了。”
許煦大笑,厚顔無恥道:“你怎麽能對我這麽沒信心?我可是年方十八的無敵美少女!”
“呸!”
再說了,前女友是校花的風雲學長,還不是一頓飯就落在她手裏。嘻嘻!
然而當這個本來已經退場的校花前任,忽然又出現,還讓程放對自己躲躲閃閃,并導緻自己被電動車刮到,就有點讓她很不爽了。
程放倒也坦白,說前女友是想找他複合,他背着她去和她見面,是爲了徹底打發她,免得她陰魂不散去打擾她。至于這坦白真實度有多高就有待考證了。
爲這事,許煦連着三天沒搭理程放,正好腳扭傷窩在宿舍沒去上課,程放想逮人也逮不着,隻能天天鞍前馬後給她打水買飯,送到宿舍樓下,讓馮佳他們幫忙帶上去。
在三個室友幾天的考察下,一緻認爲程放的表現很優秀,建議許煦酌情寬大處理——當然主要也是這三位沒禁住程放糖衣炮彈的誘惑,收受了零食大禮包之類的賄賂。
許煦其實也沒打算就這樣分手,被個前女友就弄分手,太沒面子。
然而,她還沒想好怎麽原諒程放,便接到了那位前女友的電話。
“你真去啊?”馮佳看她在在衣櫃挑衣服,笑着問。
許煦道:“當然,要不去她還以爲我怕她呢?而且我也想知道她和程放到底怎麽回事?我可不會聽信程放一面之詞。”
馮佳瞅了她一眼,朝她招招手,将椅子滑到她旁邊。
許煦奇怪問:“幹嘛?”
“你就打算這麽去?我可是聽說了程放前女友是傳媒大學校花。”馮佳笑,“情敵相見,你好歹化個妝吧!”
許煦其實長得很不錯,膚白大眼,笑起來眉眼彎彎,看起來很舒服,是最讨人喜歡不過的模樣。隻不過剛上大學幾個月,還殘留着高中生的青澀,清湯挂面的直發,休閑裝帆布鞋,也從來不化妝,孩子氣倒是不少,女人味确實半點都無。
許煦想了想那日的匆匆一瞥,那位前女友好像确實很時尚靓麗。她笑嘻嘻湊到馮佳跟前:“那你給我弄弄。”
馮美人将自己平日裏化妝的裝備拿出來,把她拉下坐好。修眉畫眉,粉底口紅眼影一整套弄下來,已經是二十分鍾後。
馮佳看着面前的少女,對自己的大作得意地吹聲口哨,将鏡子遞給許煦,笑道:“這誰家的漂亮姑娘?我都不認識了。”
不得不承認,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扮确實是個真理,許煦從來都是自信的女孩,但這會兒也不得不感歎化妝這門邪術的厲害之處,對着鏡子都有點舍不得拿開。
馮佳看她那自戀的小模樣,笑道:“行了别自戀了,祝你旗開得勝。要是打起來就趕緊打電話,姐去救你。”
許煦大笑:“這裏可是我的主場,我還怕她不成?而且她約的是星巴克,不至于在那種地方撒潑吧!”
馮佳點頭:“也是。”
于是,化了妝的許煦懷着一舉擊退前任的雄心壯志去赴約了。
星巴克裏,柏冬青正在櫃台内工作,看到她進來,朝她抿嘴笑笑打招呼。許煦也朝他笑了笑,喚了聲“學長好”,然後也不知爲什麽有點心虛地低頭匆匆去了裏面。
還好,梁露坐的位置很靠内,離收銀台很有些距離。
許煦本是信心滿滿而來,可先是見到打工的柏冬青莫名就虛了一下,在梁露面前坐下時,又虛了一大下。因爲程放這位前女友确實不負傳媒大學校花之名,不是因爲臉有多美,而是整個人穿着打扮舉手投足的氣質,和她們這種女學生,尤其是大一女生,實在是截然不同。饒是自己化了妝,和梁露一比,也還是顯得太學生氣。她甚至覺得程放和這位前女友的氣質都有些不搭,畢竟程放看起來也就是個帥氣的大男孩。
顯然,梁露也是這樣看待許煦的,她輕飄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上的輕蔑幾乎毫不掩飾:“你就是許煦?”
輸人不輸陣,許煦闆着臉道:“沒錯!你找我有什麽事?”
梁露勾唇笑了笑:“聽說你和程放認識第一天,他就對你表白了?”
許煦:“這跟你沒什麽關系吧?”
梁露繼續道:“你覺得他爲什麽對你表白?是不是以爲自己美若天仙,讓他一見鍾情了?”
她語氣明顯的譏诮讓許煦不由得皺眉,她壓下心頭的不快,不去接這話,轉而道:“我猜猜你爲什麽來找我?是因爲想找程放複合,但是他不答應,所以想從我這裏下手,對嗎?”
梁露到底年紀也不大,臉色微微一變,斂了笑容:“你以爲程放真喜歡你?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在一起快兩年,開學那會兒兩個人鬧了點小矛盾賭氣分手,他找你不過是爲了氣我。”
要說許煦不相信這話那肯定是假的,當初一頓夜宵程放就向自己表白,她起初也以爲是一見鍾情,還爲此沾沾自喜多時,畢竟自己對程放也算是一見鍾情了,看起來是實在是太符合她所有的少女幻想。
但細想下來,程放已經大三,見過的女孩那麽多,又不是自己這種初出茅廬的菜鳥,怎麽可能那麽容易一見鍾情,何況一見鍾情的對象還是對她這種菜鳥。
但畢竟在一起兩個多月,程放對自己如何,她能感覺得到,她不相信一個男生随便找一個和前女友賭氣的女友,會對她做那麽多,帶她玩給她送禮物讓她認識自己的室友,而且無底線包容她的小脾氣。
雖然梁露的話讓她很不舒服,但她還是笑着道:“所以呢?你覺得跟我說這個,我就會和他分手,讓你們複合?坦白說,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就算我和他分手,程放也不會和你複合吧?不然你怎麽會狗急跳牆來找我?”
“你……”梁露不料這個小女生如此尖牙利齒,偏偏又戳中她的痛處。
開學那會兒她和程放耍小脾氣鬧分手,他一怒之下說你信不信我馬上就去找别人。她以爲他隻是說氣話,沒想過了沒幾天,他真的交了個新女友。她跟人打聽後知道,他跟那女孩認識第一天就在一起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是故意氣自己,實際上他在電話裏也沒否認。哪想自此之後,他卻沒有再給自己打電話,打給他也不接,後來找到他,他隻留一句“我們已經分手,以後别來找我”,就頭也不回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