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桌上的人, 她都有些印象, 是華天律所的幾個合夥人和高級律師。她看的那人穿着一身得體的黑色正裝, 短發幹淨利落, 年輕英俊, 氣質沉穩,微微側着頭,和旁邊一位年長的律師在說着話。看得出多數是在謙遜地傾聽,嘴角帶着點細微的笑意,間或點點頭, 神色溫和,絲毫沒有年少得志的銳利和鋒芒。
但在這個彙聚了全市法律精英的宴廳裏, 仍舊顯得有些鶴立雞群,以至于許煦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令人矚目的呢?她有點想不起來了。
她将目光從年輕男人身上移開, 很快在角落一桌找到了自己那幾個雖然穿着正裝, 卻不計形象大吃大喝的同事。比起這個宴廳裏的大部分法律精英,他們這些隻能算一腳跨進行業,月薪半萬的小編輯小記者們,這種免費吃喝的酒會,就已經算是工作福利。
許煦勾唇笑了笑,背着包走過去。
社裏的領導自然是跟其他大人物坐在一塊的,正好讓他們這桌來蹭吃蹭喝的小角色可以肆無忌憚地吃喝八卦。除了自己三個同事, 桌上其他幾個也都是圈内年輕同行, 大部分跟訪案子的時候見過, 擡頭不見低頭見,所以雖然是拼桌,也并沒有什麽不自在,看起來聊得很開心。
“許煦,你來了!”同事杜小沐看到許煦走過來,趕緊拍拍身旁給她留的座位。
許煦随手将包放在地上,邊和桌上的人打招呼邊坐下。
杜小沐看了看她,啧了一聲:“我說這麽大好機會,你就不能換身行頭再來?”
許煦笑道:“什麽大好機會?不就是免費吃吃喝喝麽?帶上嘴巴和肚子不就行了?”
杜小沐道:“出息!今天可是彙聚了全城頂級法律精英,随便抓一個就是鑽石金龜。”
她剛說完就被旁邊的趙昊踹了她一腳:“杜小沐同志,你能不能有點節操?許煦可是有男朋友的,又不跟你一樣是單身狗。”
“有男朋友怎麽了?就不能換啊?”
趙昊啐了一口:“許煦男朋友也是律師,就算是要換,也不能吃窩邊草吧!”
杜小沐問許煦:“你男朋友今天在這裏嗎?”
許煦猶疑了片刻,笑着搖頭。
杜小沐朝趙昊得意挑挑眉:“人都不在這裏,算什麽窩邊草?”
趙昊佯裝義憤填膺:“你這個道德敗壞的女人!”
無傷大雅的玩笑,讓衆人笑開,包括剛落座的許煦。
杜小沐開了個好頭,這些本來就擅長八卦行業内各種小道消息的家夥,自然是順着這話題開始興緻勃勃地聊起來。
“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柏冬青已經升爲華天的合夥人了。”有人忽然興奮道。
許煦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擡頭看向對面那說話的女孩,本來端起杯子的手也不由自主頓住。
杜小沐睜大眼睛興奮問:“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那女孩道;“我也是剛剛聽華天内部人員說的,今天才正式簽的協議,華天還沒公布消息呢!。”
杜小沐咂咂舌:“我天!他還不到三十吧!”
華天是本市頂級律所,主打刑辯,本省一半以上大案要案,都是他們代理。幾個合夥人無一不是從業多年的業界大牛。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律師能做到合夥人,可以堪稱奇迹了。
這樣的男人,自然會成爲今晚的八卦主角。
“據可靠消息,剛剛年滿二十八。”
許煦默默低頭喝了一口水。
杜小沐感慨道:“我之前和這位大律師打過幾次交道,長得帥不說,還特别紳士有教養,感覺是個性格非常溫和的男人。”
趙昊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少女心幻想:“醒醒吧!别被表象迷惑了!他代理的那些案子,有幾個簡直就是教科書版的缺德。他那就是典型爲有錢壞人服務的代表,爲虎作伥的代名詞懂不懂!”
杜小沐洩氣般歎了口氣:“說的也是,他這個年紀做到這種成就,隻怕不僅僅是業務水平高這麽簡單了。”
許煦放下水杯,輕笑了聲,不緊不慢道:“一個案子判決的依據是證據和事實,律師在這個範圍内爲當事人追求最大權益,隻要不違背法律準則,做什麽都無可厚非,因爲這是他們的職業。”
趙昊不以爲然道:“許煦,咱們做這行的又不是不知道裏面水多深,哪有那麽幹淨的?”
許煦道:“我覺得柏冬青應該挺幹淨的。”
杜小沐轉頭看着她,眨眨眼睛,笑問:“煦兒,我看你這是以貌取人吧?”
許煦也笑,挑挑眉:“嗯,以貌取人。”
衆人笑着,又繼續聊業内八卦。
大概是舟車勞頓的關系,許煦吃了點東西,就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隻得放下筷子起身去洗手間。
其實可能也不是肚子不舒服,而是整桌的聊天話題,柏冬青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實在是太多了。
她本來也是個愛熱鬧愛說笑的女孩,可是關于柏冬青的話題,她卻不知該如何插嘴。聽到他們興緻勃勃分享交換着有關他的各種小道消息,各種隐私傳聞,明知道大多都是以訛傳訛,卻讓她有種無從反駁的荒謬感。
從隔間出來,走到盥洗台前,旁邊正在洗手的年輕女人,擡頭朝鏡子裏看了一眼,然後咦了一聲,歪頭看向她:“你是許煦?”
許煦轉頭,女人穿着價格不菲的名牌套裝裙子,幹練知性,那張化着精緻妝容的面孔有些熟悉,但一時沒讓她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隻得笑着點頭先回道:“我是。”
女人确定自己沒認錯人後,站直身體,邊抽出紙巾擦手邊笑着道:“你變化不大,果然沒認錯。我是江大法學院畢業的,比你高兩級,你還有印象嗎?”
“哦,是陳薇學姐。”許煦愣了下,總算想起來了,當初這位學姐是辯論社的成員,她看過幾次她打辯論,當年也算是風雲人物。
陳薇笑:“當初我們準備辯論賽的時候,你總來找程放,我們還說過話呢!”
程放?如果不是前幾天接到一條陌生号碼的短信自稱程放,她都已經快要記不起生命裏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了。
可見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刻骨銘心和永垂不朽,人類本質不過就是趨利避害且善忘的動物。
許煦沒有打算和她叙這種已經毫無意義的舊事,笑着轉移話題:“學姐在哪裏高就?”
陳薇顯然對于舊事也隻是随口一提,回道:“之前在國外,去年回來進了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