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煦想, 也許之前和這位學長也擦肩而過很多次,隻是他在人來人往的學生中太過平凡無奇,所以她從來沒有注意到過這樣一個男生。
然而奇妙的是, 如今無論隔多遠,她總是能一眼看到他,畢竟他确實是一個模樣生得很好的男生。有時候隔得近, 她就會笑着和他打聲招呼, 他則會抿唇微微笑着點頭回應。
他似乎總是行色匆匆,多數時候是從開水房和食堂回宿舍, 不是提着四個暖水壺, 就是抱着三四個飯盒。大學男生尤其是文科男生,哪怕是重點大學,到了大三課程不那麽多的階段, 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整日過着堕落生活, 晝夜颠倒地在宿舍打遊戲。程放宿舍幾個家夥經常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 想來也隻有柏冬青這種優等生, 才會如此作息規律。
一日傍晚, 許煦和程放現在外面吃了晚飯回來, 恰好撞見拎着四個熱水壺的柏冬青回宿舍。
程放隔了幾米遠就和他打招呼:“老三!你待會兒晚上是要去兼職吧?”
柏冬青走過來,點頭:“嗯。”
“那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在藥店帶盒喉寶,我常吃的那種,回頭給你錢。”
“好嘞。”柏冬青微微笑着應道,擦身而過時,朝被程放牽着的許煦點點算是打招呼。
待走了幾米,許煦忍不住扯了扯程放的手臂:“我每次看到柏學長打水,都是拎着幾瓶,是幫你們打的吧?”
室友之間幫忙帶飯打個水不足爲奇,許煦宿舍幾個也會經常幹這種事,但從來是輪流着來,絕不對總是一個人。而這兩個月下來,許煦是從來沒看到程放去打過熱水,不過幫自己倒是提過幾回。
程放聽她問,點頭道:“是啊!反正他每天去食堂吃完飯都是要打熱水的,就順手幫我們打了,免得我們這些懶得去食堂的,專門跑一趟。”
“你們好意思啊?”許煦有些無語。
程放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以爲我們男生像你們女生一樣斤斤計較。我們老三人特好,都主動幫我們幹的。”
許煦撇撇嘴:“剛帶藥不是你讓人幹的嗎?”
程放道:“那不是順便麽?”他吸了口氣啧啧兩聲,歪頭看她,笑道,“我說許小煦同學,你把我們想成什麽人了?欺負同學的惡勢力?”
許煦道:“我就是覺得你們這樣不大好。”
程放笑:“什麽不太好?我們宿舍人關系好着呢!反正老三也不用談戀愛,像我們一樣爲女朋友鞍前馬後,幫兄弟們分擔一點瑣事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爲什麽不用談戀愛?”許煦下意識問。
程放道:“他現在得學習打工掙錢養自己啊,怎麽可能談戀愛?他自己也說了工作後才會考慮這種事的。”
許煦想起之前在聚會中說的,柏冬青父母雙亡,已經一個人生活多年。
程放揉了把她的頭發:“放心吧,你男朋友絕對不是那種會欺負室友的男生。”
許煦對柏冬青不了解,但想到之前吃飯時,程放幾個說他的事,以及那次在路邊看到他将那位賣藝者抱上車子的舉動,猜想可能真的是一個善良熱心的男生。也許男生确實不太會計較這種細微末節的瑣事。
于是也就沒再糾結這件事。
許煦和程放的戀愛和相處漸入佳境,雖然也許還沒有到懂得愛情真谛的年紀,但誰都不能否認這就是愛情,是這個年紀快樂的源泉。
到了十二月份,便正式進入了這個城市寒冷的冬季,沒有暖氣的宿舍,早上和被窩告别就成了一件高難度的事,尤其是周末,許煦不到十點肯定是不起來的。
這日早上九點多,她接到程放打來的電話。不等對方說話,許煦就甕聲甕氣笑道:“你今天怎麽早?”
平時周末,程放的第一個電話基本上已經是十一點左右,因爲這個時候他才剛起床。
那頭的男生唉聲歎氣道:“今天不是什麽國際志願者日麽?我們輔導員把我們幾個宿舍的男生挖起來去幹義務勞動,我們宿舍被分配去西門外那個天橋清理小廣告。大冬天的簡直喪心病狂啊!”
許煦幸災樂禍地大笑:“多有意義的一天啊!行吧,待會兒我來慰問你的工作。”
“别了,冷得要死,等我幹完活兒給你打電話,咱們去吃好吃的。”
許煦“嗯”了一聲,兩人又說笑了兩句,才挂了電話。
說是這樣說,但愛情的力量,讓她在挂了電話後,堅強從溫暖的被窩裏鑽了出來,洗漱後直接去了西門外找程放。
西門外這座十字形天橋加起來得有幾十米,深受小廣告喜愛,從台階到橋面再到欄杆,常年被各種□□找小姐的小廣告覆蓋,要清理幹淨還真不是件輕松的任務。
因爲是冬天上午,這會兒來往的人很少,隻有稀稀拉拉幾個身影。許煦跑上天橋,遙遙看到蹲在地上幹活的男生。她認出來是柏冬青,而程放幾個卻不知在哪裏。
她狐疑地走過去,問:“學長,程放呢?”
柏冬青大概是幹活幹得太投入,被突然闖入的聲音吓得手頓了一下,擡頭看到是許煦,朝她微微笑了笑,道:“他們出來穿太少,冷得受不了,去買熱飲了。”
今天氣溫本來就低,天橋上更是有四面八方的寒風湧來,許煦才站了片刻就,就能感覺到寒風刺骨。她低頭看着柏冬青身上單薄的舊夾克,忍不住問:“你怎麽沒跟他們一塊去?你不冷嗎?”
柏冬青低下頭繼續幹活,不甚在意道:“還行!”
許煦想了想,蹲下來拿起他旁邊的一個小鏟子:“那我等程放回來。”
柏冬青見她要幹活,忙不疊道:“我弄就行了,這兒風大,你去下面的店裏等着吧,程放來了我告訴他。”
“沒事!我穿得多,而且活動活動就暖和了。”許煦用鏟子鏟了兩下地上的小廣告,笑道,“還挺好玩兒的嘛!”
柏冬青看了看那她,沒再說什麽,複又低下頭繼續專心幹活。
許煦鏟了幾張小廣告就有點無聊了,默默轉頭看向離自己不到兩米的男生,風從欄杆縫隙吹過他的臉,臉頰和嘴唇在這寒風中有些幹涸蒼白。
他顯然是冷的。
她想了想問:“學長,程放是不是經常讓你幫他幹這幹那的?”
柏冬青愣了下,轉頭看她一眼,有些茫然地搖頭:“沒有啊。”
許煦道:“我經常看到你幫他們打水帶飯。”
柏冬青恍然大悟地勾了勾唇,不甚在意道:“就是順便而已,打一份也是打,打三份四份也是打。程放他們也經常幫我的。”
“是嗎?”許煦眼睛一亮,朝他挪過去一步,“程放幫過你什麽?”
柏冬青道:“很多啊,幫我介紹兼職什麽的。”
許煦畢竟和人不熟,也不好具體多問,隻笑眯眯道:“這樣啊!”
柏冬青點點頭,擡頭看她一眼,笑道:“程放人很好的。”
男朋友被人誇許煦當然很高興,但也不好表現在臉上,隻佯裝平靜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和他一樣,繼續默默幹活。
然而這位人很好的男朋友,連同他兩個室友,在許煦蹲在寒風中刮了快二十分鍾小廣告後,還是沒有回來。
她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掏出手機撥了程放的号碼。沒有人接聽。
她挂了手機,癟癟嘴沒好氣道:“買個熱飲是被人販子打包拐走了嗎?這麽久都不回來?”
“你要不然去下面的店裏等着,他回來我告訴他。”柏冬青看了她一眼,道。
許煦其實也覺得待在這裏有點冷了,但看了看還沒刮到一半的小廣告,又默默看了眼認真幹活的男生,猶豫了一下:“沒事,我就在這裏等吧!”
就當是幫程放把他該幹的活幹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人煙稀少的天橋上,一對隔着兩米的年輕男女在寒風中吭哧吭哧勞動。
許煦是個嘴巴不太喜歡閑住的女孩,但畢竟和柏冬青不熟,也看得出這位學長不愛說話,想開口聊天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暗搓搓偷瞄了默默幹活的男生幾回後,看了看手中的活兒,道:“學長,這張有點刮不掉。”
柏冬青轉頭,朝她鏟子下看了眼,走過來用力将頑強的小廣告刮掉:“好了。”
然後又默默走開去幹自己的活兒。
“哦!”許煦抿抿唇。
柏冬青是二十分鍾後和一衆同僚們告别的,他見許煦那桌很熱鬧,隻是自己要找的人不在座了,以爲她是去了洗手間,便發了條信息給她:我在停車場等你。
手機沒有回應,他猜想可能她沒看見,便一個人先去停車場等着了。
這個時候酒會的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出來取車離開,有認識柏冬青的人看到他站在車邊,笑着打招呼:“等人啊?柏律師。”
“嗯。”柏冬青點頭,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在絨面小盒子上不由自主摩挲着。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許煦的回複,卻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說說笑笑走出來。他将手從褲袋裏拿出來,皺眉朝那幾個人看了看,确定沒有自己都要等的人,便邁開長腿走過去,和杜小沐打招呼:“杜記者!”
杜小沐剛剛喝了點酒,有些微醺,看到英俊的男人叫自己的名字,完全忘記了矜持,大喇喇回道:“柏大律師!”
柏冬青走過來,禮貌而溫和問道:“許煦沒跟你們一起嗎?”
“許煦?”杜小沐有些愕然,“她已經走一會兒了啊!你找她有事?”
柏冬青搖搖頭:“那你們注意安全,再見。”
看着他折身走開,杜小沐摸摸頭,看向旁邊的趙昊:“聽大律師語氣,和煦兒挺熟的啊!怎麽沒聽許煦提過?”
趙昊聳聳肩:“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爲她男朋友也是華天的吧?”
坐上車子的柏冬青,從褲袋裏拿出那個小小的紅色絨面盒子。打開時,小盒子發出砰地一聲輕響。
裏面是一枚鉑金鑽戒,在車内暖黃的燈照下,閃着潤澤剔透的光芒。确定自己升爲律所合夥人那天,他就跑去了商場挑戒指,一連挑了三天,才選中了這款。
饒是這樣,他也還是有些忐忑,不确定她會不喜歡。
他盯着戒指看了會兒,低低籲了口氣,将盒子小心翼翼收好。
回到家裏,已經十一點多,屋子裏一片黑暗,隻有卧室散發出一點暖黃的光芒。柏冬青輕輕推開卧室門,默默看了會兒床上熟睡的女人,然後才蹑手蹑腳去了浴室。
許煦睡得并不是很熟,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凝視着自己,剛迷迷糊糊睜開眼,便陷入咫尺間一道深幽而灼熱的目光裏。
“回來了?”她甕聲甕氣問。
柏冬青怕擾到她睡覺,上床時動作很輕,然後便這樣一直一動不動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仿佛時間都在在這凝視中靜止了。
他已經兩個星期都沒看到她了。
“吵醒你了?”見她睜眼,他終于擡起克制許久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柔聲問,“出差很累?瘦了很多。”
許煦半阖着眼睛任由他撫摸,胡亂點頭:“有點。”
她睡着的樣子乖順得讓柏冬青胸口發熱,撫在她臉上的手,不由自主往下滑動。
許煦本來是沒有這方面意思的,但在外孤枕難眠半個月,這熟悉的溫暖和氣息,讓她着迷又眷戀,在他的撫摸下,忍不住阖上雙眼舒服地哼了哼,像是撒嬌一般。
柏冬青不再猶豫,吻上那張他剛剛觊觎許久的紅唇。
這是他的女人。
一個黏纏濡濕的吻結束,許煦白皙的臉潮紅一片,嘴唇微微張開,急促地喘着氣。
柏冬青伸出大拇指,撫摸了摸她染上水迹的紅唇,将她抱在懷中,輕車熟路地覆上去。
*
這是半個月以來,許煦睡得最好的一覺,醒來已經快九點,坐起來睜開眼睛,久違的舒坦感,幾乎讓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