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啊。”坐在桌前吃飯的馮佳瞅了她一眼。
許煦問:“就是和剛剛幾身比起來, 哪個看起來更正式點?”
馮美人翻了個白眼:“你這有什麽區别嗎?無非是從紅色帆布鞋換成白色帆布鞋再換成白色闆鞋,褲子從沒破洞的牛仔換成破一條縫的牛仔再換成兩個洞的牛仔,衣服就别說了, 你那衣服除了連帽衫就是套頭衫, 反正換來換去都是一個風格,标準都市學生妹打扮。不過你是去跟程放他們宿舍去吃飯,又不是要應聘,休閑裝扮就好了。”
許煦想了想也是, 對着穿衣鏡裏的青春少女擠眉弄眼一番:“我覺得我還是很漂亮的,不至于給程放丢臉吧?”
馮佳大笑:“那是!你可是一頓夜宵就拿下程院草的美少女呢!”
許煦得意地昂昂頭, 背上雙肩包出了門。
馮佳看着她的背影, 好笑地搖搖頭:“小屁孩!”
到了樓下, 許煦看到來接自己的程放, 開心地跑過去挽住他的手臂, 旁邊有同院系的女生經過, 雖然看過來的目光并無深意,但許煦就是會虛榮心爆棚地理解爲是羨慕。
和風雲學長談戀愛,當然是值得羨慕的。
程放低頭看了看她,笑道:“去見我兄弟們,怎麽不見你緊張?”
相處一個月, 程放已經了解她的性格, 就是那種很典型開朗外向的小姑娘, 興許是剛剛從高中過來, 還很有些天真和幼稚, 什麽都明晃晃寫在臉上,善良且毫無心機,應該是家庭氛圍極好被寵愛長大的孩子。
這是他第一次和這種女孩交往,好像也有點……意思。
許煦擡頭看他:“有什麽好緊張的?就是幾個學長而已,他們又不會吃人。”
程放彎眉笑:“他們挺喜歡開玩笑的,要是待會兒開咱們玩笑,你可别生氣啊!”
許煦昂昂頭:“誰開誰玩笑還不一定呢?”
程放輕笑出聲:“許同學,你挺厲害啊!”
“那當然。”
不然也不會一頓夜宵就搞定了你,許煦心道。
說說笑笑來到約定的餐廳包廂,裏面已經坐了兩人。
程放拉着許煦走進去,笑道:“老大老四,我女朋友許煦。”
姜毅和老四周楚河站起來,一個叫“弟妹”,一個叫“嫂子”。
程放本以爲許煦會被這兩個家夥的玩笑稱呼吓到,正虛指着兩人要警告,許煦卻笑嘻嘻打招呼:“學長好!”
程放笑着放下手,又介紹:“姜毅你見過的,還有我們宿舍老四周楚河。”說着又問倆室友,“老三呢?”
姜毅道:“青兒說有個師兄臨時給他介紹了個兼職的活兒,來不了了,讓我們自己吃。”
程放道:“大晚上的去幹什麽活兒?”
“不知道,應該就是幫忙送貨什麽的吧!”
程放搖搖頭,拉着許煦坐下:“下次再給你介紹我們宿舍老三,咱們院裏的大學霸。”
許煦道:“我知道,就是那次辯論賽後,你讓人把書包帶回去的那個學長吧?”
程放似乎忘記了那天的事,想了會兒才點頭:“就是他。”
少一個人并不影響今天的聚會,這是校外一家高檔中餐廳,價格不菲,程放豪邁地一口氣點了十來道菜。
學生戀愛加上才剛剛交往沒多久,彼此并不會去關注對方的家庭背景,但一個人家境如何,從平日裏的吃穿用度就可窺見一斑。許煦看得出程放就如傳言中所說,應該是個富二代,他不太喜歡在食堂吃飯,穿的運動鞋多爲限量版,用最新的電子産品,兩個人去外面逛街買東西,從來不看價簽,也從來不讓許煦買單。短短一個月,在許煦可見的範圍内,他的花費遠遠超過普通大學生,應該比父母給自己的生活費還要多很多。
程放的兩位室友顯然早就習慣他的慷慨,對于點這麽多菜沒有任何異議。幾個人很快就聊得熱火朝天,開始兩個男生還調侃一下程放和許煦,但發覺許煦對玩笑很坦率大方,根本達不到看小姑娘害羞窘迫的結果,甚至還被她直來直往弄得節節敗退,隻得感歎常見後浪推前浪,最後去聊别的話題了。
吃到一半時,周楚河忽然感歎了一句:“對了,老三幹了件事你們知不知道?”
程放和姜毅異口同聲問:“什麽事?”
周楚河道:“這學期不是有個什麽助學金麽?反正跟咱們沒關系,就是專門資助優秀貧困生的,一個班隻有一個名額,咱們班肯定就是老三。但是你們知道他幹了什麽嗎?”這位學長很有些叙事天分,說到這裏還像賣關子一般故意頓了頓,才揭曉謎底,“他把名額讓給陳建民了。”
姜毅驚訝:“他把名額讓陳建民了?他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周楚河道:“陳建民不也是貧困生麽?好像他爸最近生了病,底下還有弟弟妹妹在上學。然後老三不是剛拿了國獎麽?說自己也沒負擔,就把助學金讓了,五千塊呢,都夠他半年生活費了。”
程放無語地搖搖頭:“他是沒負擔,反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姜毅笑道:“青兒腦回路是有點跟正常人不一樣,還記不記得當初入校軍訓升國旗時,他邊跟着唱國歌邊流淚的事,我當時心想這不會是個傻子吧?”
周楚河似乎也覺得好笑,拍了拍桌子笑道:“對對對,還有大一下學期那次,他晚上兼職回來,在校門外遇到有人打劫一個女生,路見不平一聲吼把人喝走了也就算了,非得去幫女生把包追回來,人家倆劫匪拿着刀,包是追回來了,人卻被捅了兩刀,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問題是那女生包裏總共就幾十塊現金,一個舊手機。”
程放笑:“是啊!雖然那倆個劫匪抓到了,學校也給了個見義勇爲的獎勵,但這事傳開,誰不笑他傻?這回讓了助學金,肯定又得被人笑。”
一直一言未發的許煦,忽然将筷子重重磕在桌面,冷不丁問道:“你們覺得這位學長很好笑嗎?”
程放轉頭,發覺小女朋友不知何時臉色有點奇怪,不明所以問:“怎麽了?”
“你們覺得很好笑嗎?”許煦又問了一次。
姜毅:“……就是覺得他的行爲有點傻。”
許煦語氣涼涼诘問:“是愛國傻?還是見義勇爲傻?或者是助人爲樂傻?”
她知道自己說這些不僅聽起來好笑,而且還很破壞氣氛,但她畢竟隻有十八歲,還沒有來得及學會迂回和圓滑。當她剛剛聽着他們調侃着另一個男生本應該受到贊譽的舉動,實在是覺得很有些不舒服。
她也知道,自己剛剛這一番話,可能在程放幾個人眼中,也跟那位沒有出席的室友一樣傻裏傻氣。
意外的是,三個男生沉默了片刻後,收斂了之前的笑容。先是程放拍拍她的肩膀,用試圖緩解氣氛的輕松語氣道:“你誤會了,我們沒有嘲笑的意思。”
姜毅連連點頭,清了清嗓子附和:“是啊是啊!我們和老三不僅是室友也是好兄弟,就是希望他能爲自己多着想一點,他的情況跟我們不大一樣。”
周楚河跟着道:“老三爸爸是軍人,在他小學的時候因爲執行任務殉職了,他是烈士家屬,升國旗應該也是觸景生情。他這人特别正直,大概就是受他爸的影響。”
程放歪頭看向許煦,輕笑:“是啊!我們真不是嘲笑老三,主要他媽在他初三那會兒也過世了,這些年都是一個人生活長大,沒有人撫養照顧,我們把他當家人呢。像類似讓助學金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們就是希望他能多想想自己,畢竟一個大學生養自己活自己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其實剛剛他們确實是在調侃的,雖然沒有帶着任何惡意。但當許煦這樣義憤填膺地質問,他才意識到這并不是一件應該調侃的事。
面對一個小女生的義正言辭,他忽然就有點自慚形穢了。
許煦從那個未曾蒙面的學長身世中回神,先是驚愕,然後意識到自己剛剛确實是太較真了點,有點不好意思笑道:“我知道你們是開玩笑,我就是覺得那位學長其實挺難得的。”
姜毅笑呵呵道:“那當然,我長這麽大就見過他這麽一個。”
衆人都笑,氣氛總算又恢複了輕松。
漫長的晚餐結束,服務員來結賬,姜毅指了桌上還剩下的菜:“麻煩幫我們打包。”
許煦笑道:“你們還挺節約的嘛!”
程放道:“給老三帶回去的。”
許煦怔了一怔,皺眉問:“給人打包怎麽不在開吃前就裝好?帶剩下的不好吧?”
姜毅不甚在意地笑道:“我們平時在外面都是這麽幹的,男生哪裏會這麽講究!”
程放也道:“是啊。”
許煦本想問他“如果有人給你打包剩下的飯菜你會吃嗎”,但到底沒說出口,畢竟這是男生之間的相處方式,何況他們一個宿舍已經住了兩年多,她的質疑顯得不太恰當,于是也就抛到腦後了。
回到宿舍區,程放和許煦與另外兩人道别後,便開始了小情侶的夜間日常——在校園裏壓馬路。
走了一會兒,兩人在湖邊長椅坐下。此時已經進入十一月份,夜晚的湖邊很涼。程放将許煦抱在懷裏相互取暖,也不知想到什麽,伸手在她臉頰捏了捏,卻沒說話。
許煦擡頭看他,見他目光閃閃,略帶笑意,看起來有些意味深長。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程放搖頭。
“那怎麽了?”許煦一頭霧水,也許是過了初戀的變态期,她不再像起初那樣被他盯着就會心跳若狂。
程放彎唇笑了笑:“我現在才發覺你真可愛!”
先前在飯桌上,當她義正言辭地诘問他們幾個,他并沒覺得不好意思,反倒是忽然覺得這小姑娘原來這麽可愛。
許煦被誇得眉開眼笑,昂昂頭道:“現在才發現?意思是之前不覺得咯?那爲什麽要做我男朋友?”
程放一怔,摸了摸額頭:“……就是越來越覺得你可愛。”
“這還差不多。”
這晚的小插曲,許煦倒是沒放在心上,也沒有去好奇程放那位未曾蒙面的室友,和所有熱戀的女孩一樣,每天滿心滿眼都是男朋友。和程放的約會越來越頻繁,甚至還跟着他去社團,兩個人幾乎如膠似漆,連馮佳他們都天天嘲笑她每天春光滿面,一看就是陷入愛河的戀愛狗。
因爲馬上要期中考試,大忙人程放和非學霸許煦也不得不暫時把約會活動從逛街看電影諸如此類改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程放不喜歡去自習室,說容易犯困,兩個人都沒課的下午,他就拉着許煦去校門外的星巴克。
校外這家星巴克下午人很少,環境确實算得上清靜。程放第一次牽着許煦的手走進咖啡店時,裏面隻有零星幾個顧客。
兩人走到吧台,程放敲了敲台面,朝收銀台後低着頭的男生道:“老三!”
穿着星巴克綠色圍裙制服的男生擡頭,笑問:“來喝咖啡?”
程放拉了拉旁邊的許煦:“是啊,我女朋友許煦,你還沒見過呢!”
許煦震驚地看着吧台裏的男生,滿臉寫着不可思議。柏冬青也看到了許煦,臉上的愕然一閃而過,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朝她微微一笑。
程放給許煦介紹:“這就是我們宿舍的老三柏冬青。”
柏冬青!許煦還記得這個名字,是那天在校園卡上看到的,當然也認出了這張面孔。
柏冬青沒有提那次的小插曲,隻笑着問兩人:“你們喝什麽?”
程放道:“我要一杯摩卡。”又轉頭問許煦,“你呢?”
“拿鐵吧。”
程放揉了把她的頭:“你先去找座位坐好。”
許煦笑着點點頭,不由自主看了眼已經低頭專心打單子的柏冬青,轉身去找座位。
座位對着吧台,她放下書包擡頭,正好看到靠在吧台前等待咖啡的程放朝她看過來,四目相對時,男孩帥氣地挑眉朝她一笑,然後轉頭低聲和吧台裏做咖啡的柏冬青低語了幾句不知什麽。
柏冬青沒有說話,隻面含微笑,間或點點頭。一直到做好手中的咖啡,遞給程放時,才擡頭,似乎是不經意朝許煦這邊看了眼,淡淡笑了笑。
許煦還沒來得及給他一個回應,他已經又低頭繼續工作。
這回她終于知道爲何那次在校外覺得他眼熟了,原來是真的見過,隻不過是八角樓外的遠遠一瞥,也不怪她當時沒想起來。
平心而論,這個男生是長得帥的,與許煦想象中或者在校園裏見過的貧困生也不大一樣,不陽光也不陰郁,不時尚也絕不土氣。就算是穿着和旁邊服務生一樣的綠色制服,也能感覺到他由内而外的幹淨和獨屬于少年人的青澀。
這種氣質讓他很難被人注意,但注意到後大概就不會再忽視,畢竟他長得實在算是很好了。
程放端着咖啡走過來,将拿鐵放在她面前,笑道:“我的愛心咖啡。”
許煦低頭看去,咖啡上面有漂亮的拉花,寫着程放和自己的名字首字母,中間是一顆心形圖案。小女生誰不喜歡這種簡單的浪漫,她彎起嘴唇輕笑,心中喜悅,嘴上卻故意道:“又不是你自己做的。”
程放:“我這是特意讓老三幫我做的。”
許煦看着拉花,不舍得馬上喝,瞅了眼在吧台工作的柏冬青:“柏學長是在這裏打工嗎?”
程放點頭,笑着随口道:“他做咖啡特别好,拉花小能手,以後來喝咖啡專門讓他給你做。”
他的理所當然讓許煦不以爲然:“人家是在這裏工作的,麻煩人家多不好。”
期中考試比較簡單,兩個人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去過幾次星巴克,說是複習,其實大多時候也還是聊天打瞌睡玩手機。
去的時候,柏冬青幾乎都在兼職,他似乎不愛說話,每次隻是簡短和程放打招呼,然後朝許煦微笑着點點頭。
許煦沒怎麽和他說過話,偶爾坐在座位上不經意往吧台一看,他大多數時都在低頭默默做咖啡,有客人點單,除了禮貌詢問一兩句客人需求,很少開口說話,但因爲臉上一直帶着淺淡的笑容,所以并不會讓人感覺冷淡,反倒有種春風和煦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