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沒有回應,他猜想可能她沒看見,便一個人先去停車場等着了。
這個時候酒會的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出來取車離開,有認識柏冬青的人看到他站在車邊,笑着打招呼:“等人啊?柏律師。”
“嗯。”柏冬青點頭, 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在絨面小盒子上不由自主摩挲着。
等了一會兒, 沒等到許煦的回複, 卻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說說笑笑走出來。他将手從褲袋裏拿出來,皺眉朝那幾個人看了看,确定沒有自己都要等的人,便邁開長腿走過去,和杜小沐打招呼:“杜記者!”
杜小沐剛剛喝了點酒, 有些微醺, 看到英俊的男人叫自己的名字, 完全忘記了矜持, 大喇喇回道:“柏大律師!”
柏冬青走過來,禮貌而溫和問道:“許煦沒跟你們一起嗎?”
“許煦?”杜小沐有些愕然, “她已經走一會兒了啊!你找她有事?”
柏冬青搖搖頭:“那你們注意安全, 再見。”
看着他折身走開, 杜小沐摸摸頭,看向旁邊的趙昊:“聽大律師語氣,和煦兒挺熟的啊!怎麽沒聽許煦提過?”
趙昊聳聳肩:“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爲她男朋友也是華天的吧?”
坐上車子的柏冬青,從褲袋裏拿出那個小小的紅色絨面盒子。打開時,小盒子發出砰地一聲輕響。
裏面是一枚鉑金鑽戒,在車内暖黃的燈照下,閃着潤澤剔透的光芒。确定自己升爲律所合夥人那天,他就跑去了商場挑戒指,一連挑了三天,才選中了這款。
饒是這樣,他也還是有些忐忑,不确定她會不喜歡。
他盯着戒指看了會兒,低低籲了口氣,将盒子小心翼翼收好。
回到家裏,已經十一點多,屋子裏一片黑暗,隻有卧室散發出一點暖黃的光芒。柏冬青輕輕推開卧室門,默默看了會兒床上熟睡的女人,然後才蹑手蹑腳去了浴室。
許煦睡得并不是很熟,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凝視着自己,剛迷迷糊糊睜開眼,便陷入咫尺間一道深幽而灼熱的目光裏。
“回來了?”她甕聲甕氣問。
柏冬青怕擾到她睡覺,上床時動作很輕,然後便這樣一直一動不動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仿佛時間都在在這凝視中靜止了。
他已經兩個星期都沒看到她了。
“吵醒你了?”見她睜眼,他終于擡起克制許久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柔聲問,“出差很累?瘦了很多。”
許煦半阖着眼睛任由他撫摸,胡亂點頭:“有點。”
她睡着的樣子乖順得讓柏冬青胸口發熱,撫在她臉上的手,不由自主往下滑動。
許煦本來是沒有這方面意思的,但在外孤枕難眠半個月,這熟悉的溫暖和氣息,讓她着迷又眷戀,在他的撫摸下,忍不住阖上雙眼舒服地哼了哼,像是撒嬌一般。
柏冬青不再猶豫,吻上那張他剛剛觊觎許久的紅唇。
這是他的女人。
一個黏纏濡濕的吻結束,許煦白皙的臉潮紅一片,嘴唇微微張開,急促地喘着氣。
柏冬青伸出大拇指,撫摸了摸她染上水迹的紅唇,将她抱在懷中,輕車熟路地覆上去。
*
這是半個月以來,許煦睡得最好的一覺,醒來已經快九點,坐起來睜開眼睛,久違的舒坦感,幾乎讓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她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下床趿着拖鞋來到客廳,安靜的房内隻有廚房内發出的聲音。她默默走過去,靠在門框邊,看着裏面那道專注的背影。
柏冬青個子很高,看起來有些清瘦,但許煦知道在他的衣服下,也有不算太單薄的腹肌,這得益于他良好的生活作息和運動習慣。
他應該是自己見過的自制力最好的男人,從學習工作到健康管理,自制力好得幾乎有些刻闆,以至于在經曆種種後,她不得不開始懷疑,他的感情其實也不過是源自于良好的自制力和習慣。
習慣真不是一個好東西,就像是這半個月在外地,在孤枕難眠的長夜中,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審視和思考這段太順理成章的關系,但回來第一晚就又沉溺于他給的缱绻中。
忠誠于本能和欲望本身無可厚非,可她忠誠的欲望卻隻與他有關,在一千多個日子的親密相處中,這已經成爲她的習慣。
同樣成爲習慣的還有他對她的關懷和照顧。這麽久以來,她一直享受着這些習慣,心安理得,是因爲這個人是柏冬青,是她願意将生活分享給他的人。
對于柏冬青來說,這應該也是他的習慣。但這種習慣大概也許應該并非得限定在她這個人,而很大程度上或許隻是是源于他異于常人的責任心和良好的自制力。
專心攪拌粥的柏冬青終于覺察門口的動靜,轉頭看向她,微微彎起嘴角,柔聲道:“早餐馬上就好了,你快去洗漱。”
許煦朝他露出一個略帶惺忪的笑容,點頭。
今天是周末,早餐豐富得有些讓許煦咂舌,滑蛋牛肉粥,土豆絲餅,爽口的涼拌小菜,還有鮮榨果汁。
“你幾點起來的?早餐而已,做這麽多你也不嫌麻煩。”許煦夾起兩根涼拌青筍絲送入口中,微微笑着問。
柏冬青道:“很久沒做了,今天正好周末有空。我看你出差半個月,瘦了很多,是不是在外面沒吃好?”
許煦心中微微一動,擡眼看他:“還好,就是畢竟在外面,飲食不太規律。”她轉移話題,“對了,聽說你升了合夥人。”
柏冬青露出一個略顯羞赧的笑容:“也是前幾天才确定下來的,之前還沒确定就一直沒告訴你,怕空歡喜一場。”
“恭喜你啊!在咱們市裏的幾個大所,你應該是最年輕的合夥人了吧?”許煦笑着看他,她是真的替他高興,那個聰明又努力卻不争不搶的謙遜男孩,本來就該閃閃發光。
隻是她習慣了這種熨帖而安穩的相處,以至于忽視了他什麽時候早就在人群中變得耀眼。
“運氣好罷了!主要還是多虧了陳老師的栽培和提拔。”陳老師是華天的高級合夥人,也是之前一直帶着柏冬青的金牌律師。
他擡頭看她,語氣真誠道,“說起來我運氣還真是挺好的,一路來總是遇到幫助我的人。”
運氣好嗎?許煦覺得,如果把他的人生際遇歸結于運氣好,實在是有些荒謬了。這幾年他對工作的投入,别人不知道,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似乎一直是這樣,總是習慣将世界給予他的那點其實很細微的善意擴大。
許煦笑:“反正我替你感到高興。”
柏冬青嘴角彎了彎,神色莫辨地看了看她,低下頭喝粥,手伸進家居褲的口袋裏,摸了摸那個絨面小盒子:“做了合夥人收入會高很多,應該很快就能實現财務自由了,生活總算能安定下來了。”
許煦道:“那很好啊!”
柏冬青沉默了片刻,試探開口:“許煦,你希望我們現在的關系能稍稍有一點不一樣嗎?”
許煦怔了怔,放下勺子,擡頭看他,冷不丁道:“我們單位下個月會搬到北區那邊,我打算跟着搬過去,上班方便一點。”
柏冬青對她的跳躍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片刻才回神:“是嗎?那我們這段時間去看看房子,幹脆買個大一點的,以後就住在那邊。”
許煦猶疑了片刻:“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搬過去,你律所在這邊,跟我搬去北區太麻煩。”說着頓了片刻,“房子我爸已經給我買好了。”
柏冬青似乎沒太聽懂她的話,擡頭定定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閃動了動,有些無措。
“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他其實是隐隐知道的,幾個月前她去華天遇到了姜毅,以及後來又去了姜毅的婚禮,她雖然沒有說過什麽,但對他應該是失望了。他本來想解釋,但不可告人的私心,讓他無從開口。
許煦看着他的眼睛,那幹淨誠懇的眼神,讓她有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可就如他說的,是時候讓兩人的關系稍稍有點不一樣了。正是因爲他做得太好,好到她必須讓他從這種慣性中跳脫出來去,然後忠于内心的去審視這段關系是否是他真的所要。
也許是她對于愛情還是有天真的幻想,她希望自己愛的人,亦是出自真心愛自己,而無關乎其他。
她搖搖頭,沉默片刻,忽然冷不丁問道:“柏冬青,如果當初不是我主動,是不是現在坐在你對面的女人,換做其他任何人,也并沒有差别?”
柏冬青抿唇看着她,然後垂下眼睛,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慢慢從小盒子移開,抽了出來。
許煦繼續道:“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連姜毅都沒有告訴,不就是因爲你内心對這段關系感到不确定嗎?”她努力裝作輕松的模樣笑了笑,“這個世上男女之間一段戀愛或者一段親密關系,并不代表什麽,也不是睡過了就要負責,你不用把我當成你的責任。善良可以用在很多地方,但用在感情裏,那肯定是錯誤的。”
柏冬青擡頭看她:“不是這樣的。”
但是後面的話卻一句說不出。就在這時,他放在桌面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拿起來接聽。
“好的,我馬上來!”
簡短兩句就挂上了電話,他放下碗筷起身:“所裏有點急事我得過去處理,你在家好好休息。”
柏冬青換了衣服,走到玄關處,許煦默默看了看他:“你剛剛說得對,我們的關系确實應該有點改變了。”
柏冬青握着門把的手一頓,轉過頭看向餐廳的人,忽然開口問:“你今天說這些,是因爲我讓你失望了,還是因爲程放回來了?”
“?”許煦愕然一怔,還沒回神,柏冬青已經打開門離去。
程放,又是程放?好像某些塵封在舊時光裏不再重要的人和事,非要鄭重其事地跳出來一般。
許煦無奈地笑了笑,電話信息提示閃動了一下,她随手打開。
是一個陌生号碼:小煦,你出差回來了嗎?什麽時候有空?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她想起這個号碼,前幾天給她發過短信,隻簡短說了自己身份,也是說想和她見面,得到她的回複在出差,便沒有再打擾。
許煦盯着那條短信怔愣了半晌,回過去:最近都有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