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蘇娥慌忙把盆子搶過去,藏在了自己身後,見發糕安全了,蘇雅手上就要發力,去擰曹玲的手臂,要給她來個過肩摔,好給她點顔色看看。

曹玲仗着自家丈夫,仗着有婆婆偏袒,而且她娘家也是本莊的,有人撐腰,曹玲在村裏一向是飛揚跋扈。沒想到今天在幾個孩子手裏吃了虧,連疼帶氣,就張牙舞爪的想要去撓蘇雅的臉。

門口卻響起了一聲怒喝:“你在幹什麽?”

蘇家的老爺子蘇廣志六十多歲,兩鬓已經斑白,可精神矍铄,身子闆很好,他相貌威嚴,聲音也很嚴肅。

曹玲對他很是畏懼,見到蘇廣志,慌忙收回了手強笑道:“沒有,孩子們在……鬧着玩。”

蘇娥卻是毫不猶豫的拆穿:“四嬸要搶我們家東西,在這吃還不夠,還想拿走。”

曹玲不滿咕哝道:“不就是一點吃食,嫂子小氣吧啦的,把孩子們也教育的沒一點樣子。”

蘇廣志緩緩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王嬸,她一邊納着鞋底子,一邊笑呵呵的道:“劉秀珍教育的孩子不好,也沒有到人家家裏搶東西吃啊,你這媽倒是做的好,帶頭來寡嫂家搶,也不嫌丢人。”

曹玲害怕蘇廣志,可是對王桂枝就沒有什麽好顧忌的,硬着脖子道:“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王桂枝氣的就要破口大罵,蘇廣志卻擡手阻止道:“好了,這事我會管的,勞煩她嬸子了,該吃飯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聖井村老一輩識字的不多,蘇廣志就是其中的翹楚,以前那家寫信,或者要寫個對聯文書什麽的,都要去找蘇廣志,加上他爲人嚴肅端方,所以村裏的人都有點懼怕他。

王桂枝也不例外,聞言隻得撇撇嘴走了,暗中卻朝劉秀珍擠眉弄眼,示意她趕緊上。

蘇爸爸去世後,蘇家幾個兄弟就鬧着分家了,把院子一分爲二,蘇爺爺和蘇奶奶還有老四蘇明武,他們住在一個院子裏,蘇雅他們一家單住,但都單獨做飯吃。

那時候還要掙工分養家,蘇爸爸去世,家裏沒了勞力,他的兄弟怕他們一家子拖累自己,所以非要分家。

頂梁柱沒有了,劉秀珍帶着孩子,日子自然是過的苦哈哈的。曹玲就各種嫌棄,但以前蘇雅家裏的吃食連肚子都填不飽,曹玲自然看不上。但隻要新年隊裏分肉,或者蘇家老大蘇晨從造船廠回來,拿什麽好吃的,她就帶着一雙兒女過來沾摸。

剛才蘇浩過去送發糕,被曹玲瞧見,雖然蘇浩很迅捷的側過身子遮擋住了發糕。可是隔壁院子裏的香味卻是瞞不住的,何況蘇浩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肯定是做什麽好吃的。

曹玲就故技重施,帶着兒女過來開葷,可是王桂枝多管閑事,跑去給蘇廣志通風報信。

蘇爸爸雖然沒了,但劉秀珍對公公還是很孝順,隻要做好吃的,肯定會給老兩口送一點過去。

因爲有蘇廣志維護,蘇雅一家在村子裏才好過些,而蘇廣志性格嚴肅,可不是婆婆趙榮那種好糊弄的性子。

曹玲就想要溜,劉秀珍哪裏容得,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叫道:“我寡婦失業的,鄰居還沒來欺負我,自家人倒跑到門上來欺負。你搶我們家吃食就算了,還把孩子打傷,你還好意思說是孩子們的長輩。”

曹玲嗫嚅道:“我……我哪裏有打孩子,你……你可别亂說,我……”

曹玲還沒有說完,蘇娥已經撸起袖子,亮出自己的手,手臂上被抓破了很多血道子。

雖然不喜歡蘇娥的性格,但畢竟是親姐妹,蘇雅這會很是同仇敵忾,揚聲叫道:“你口口聲聲的說是我們的親嬸子,這就是親嬸子做的事,和晚輩搶東西吃,還動手打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蘇浩也氣呼呼的道:“她不就是以爲咱爹沒了,所以就敢來欺負我們。”

若是平常,曹玲早就罵回去了,可這回蘇廣志在,她就不敢再狡辯,便低垂着頭哼哼道:“爹,以後我再不敢了。”

蘇廣志冷哼:“老四家,這話你說過多少回了,還能讓人相信嗎。以後不許再進你大哥家的門,如果再犯,你就回娘家吧,再也别回來,這樣的媳婦我們老蘇家不稀罕。”

曹玲的臉刷的白了,蘇廣志可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雖說是分了家,但一家子大事小情還是他說了算的。

要是被趕回娘家,别說以後她擡不起頭做人,便是自己娘家都能把她打半死。曹玲便連聲說以後不會了,不等蘇廣志再罵,就倉惶逃出了蘇雅家的院子。在跨出大門的時候,被門檻絆倒,重重地摔倒在地,她狼狽地爬起來,也顧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塵就跑走了。

蘇浩看着桌子上的吃食,還有些依依不舍,但蘇湘已經拉住他,匆匆跑回了自家去。

等他們都走了,蘇廣志才面對蘇雅他們說道:“你們這些孩子,你四嬸過來犯渾,你們不會去找爺爺啊,還要你王嬸跑去告訴我。”

蘇爸爸病逝,奶奶趙榮被曹玲撺掇,說是劉秀珍命硬,方死自己的大兒子,所以趙榮很是不喜劉秀珍,連帶的對她生的孩子們也不待見,蘇浩他們沒事是絕不會去那院。

自家老婆子不識字,迷信,整天被曹玲撺掇的五迷三道的,蘇廣志也是略知一二的,他不由歎息一聲接道:“小雅呐怎麽樣了,還燒嗎?”

雖然原主印象中爺爺還好,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蘇雅對面前這個嚴肅的老人不是很了解,便搖頭道:“沒事,我已經好了。”

蘇廣志掀開外套,從裏面的對襟布衫口袋裏摸出了一卷錢,都是一元的,共有五張,遞給了劉秀珍道:“孩子剛從鬼門關回來,是該好好補補,這幾塊錢你拿着,給孩子買點東西吃。”

雖然分田到戶了,但五塊錢還是很值錢的,家裏老大在造船廠做合同工,一個月工資還不到三十塊呐。

劉秀珍慌忙推辭:“爹,你年紀大了,掙錢也不容易,你拿着吧。”

蘇廣志卻硬塞給了她:“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你就拿着吧,飯菜該涼了,趕緊吃吧。”說完,背負着雙手就走了。

劉秀珍本來想要開口留他吃飯的,可是看看桌子上的狼藉,也就閉嘴了。飯菜還是原來的,但吃進嘴裏卻沒有剛才那麽好吃了,有些沒滋沒味的。

蘇雅也默默地吃飯,不敢開口亂說,偏遠的農村,一個寡婦帶着孩子,過的肯定相當艱難。自家妯娌都敢上門來欺負,就可以看出他們一家在村子裏,過的有多慘。

這還是劉秀珍潑辣能幹,蘇廣志也維護自己老大一家孤兒寡母的,要不然這一家子肯定更艱難。蘇雅狠狠地咬了一口發糕,用力嚼着,一邊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以後再也不受人欺負。

一家子正默默地吃飯,大門又開了,一家子現在都條件反射了,聽見大門開阖的聲音都緊張,生怕曹玲去而複返,再來搶吃的。

蘇雅擡頭,卻見這次推開大門的是一個健壯的青年男子,剛二十出頭,相貌雖然不是很出衆,但很沉穩,有一種超越年紀的成熟穩重。

他個子很高,隻是有些消瘦,肩膀上還背着半袋子面,衣服都白了一片。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蘇雅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大哥蘇晨了。

“媽,我回來了。”

蘇雅還沒有所行動,蘇娥和蘇浩卻已經驚喜的站了起來,一起迎了上去。蘇娥拉着蘇晨,喜滋滋的說話,蘇浩卻已經接過了哥哥肩膀上的半袋子面。

劉秀珍連忙放下碗筷,帶着蘇浩去上屋放糧食,蘇晨已經被蘇娥拽了進來。雖然知道是自己的兄長,但蘇雅也不知該如何相處,便靜靜地站在一邊。

蘇晨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道:“小雅,你沒事吧,我聽說你落水,可把大哥吓壞了,你沒事就好了。大哥帶回來了白面,讓咱媽給你做好吃的,呐,還有白糖,可甜了。”

蘇晨說着,還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大包白糖,塞給蘇雅。現在買什麽東西都要票,買糖要糖票,即便有糖票,也不一定能買得到這麽緊俏的東西,一定是蘇晨聽說蘇雅落水,所以找工友借的。

這在後世微不足道的東西,在現如今卻是彌足珍貴,蘇晨都不舍得吃一點,都給她帶回來了。

蘇雅鼻子有些發酸,默默地接了過來:“謝謝大哥。”

蘇晨又在她頭頂揉了一把,笑呵呵的道:“我是你大哥,應該照顧你們的,是我沒本事,讓你到海裏冒險。以後别去了,沒吃的,大哥來想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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