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自己不甘心就這麽過一生吧,可能是他也覺得自己是時候該找個人組建一個家庭吧,他就這麽拽着李倩薇的手腕,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她看。
“啊什麽啊?回來,開着門不冷嗎?”
說着,朱子睿用力地将她拉回了座位上,還俯身去拉車門。他坐在駕駛室,要去關副駕駛室的車門,可想而知,這個過程中必定有一段時間,他倆之間的距離會很貼近。
“你身上還有酒味,能開車嗎?”李倩薇提醒了句。
“不能開也開了這麽長的路了。”
“我是說,你開回去的路上萬一查酒駕怎麽辦?”
朱子睿笑了一下,本來已經拉遠的距離,他又湊近過去,比之前更近,“那我不回了?”
李倩薇又傻愣住了,她不知道今天朱子睿是怎麽了,這跟平時嚴肅冷漠的他完全不像。此刻,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遠看令她着迷,近看令她呼吸都困難了。
這是她暗戀了七年的男人啊,她每天都跟着他工作,她一度以爲自己就是他的工作機器。她也曾幾次想辭職逃走,但每一次她都因爲心裏的這份執念而默默地将離職報告撕毀。
她告訴自己,隻要他還是單身,那她就有機會。
于是,一年又一年,一晃就是七年的光陰,他一直是單身,而她亦然。
她有一次在公司的洗手間裏,聽到兩個年輕的女同事談論朱子睿,“小梅,你說朱部長正值壯年,身邊又沒有女人,他想要的時候是怎麽解決的?”
“還能怎麽解決,要麽炮友要麽手呗。”
要麽炮友要麽手,這句話令她深記至今。
想着,李倩薇臉紅起來,幸好這是晚上,幸好車裏的光線很暗。
“那我不回了,”朱子睿見她不說話,又重複了句,還試探地說,“我不回了,住你那裏?”
“啊?”李倩薇本能地發出一聲問号。
朱子睿又笑,他一笑,那迷惑的眼神真叫她心跳加速,她有點兒坐不住了,帶着怒氣說:“部長,您沒喝醉吧?!明天年會上您還得講話,講話稿寫好了嗎?!”
“你幾時看見我講話用講話稿了?我那都是臨場發揮的。”
“您要是開不了車就叫代駕,别在這裏取笑我,我隻是你的下屬而已,不負責逗你開心。”
“你真生氣了?”
李倩薇能不氣麽,這個男人毒舌得很,一刀不夠再補一刀,刀刀刺痛她的軟肋,“部長,您不知道說年齡是女人的大忌嗎?”
“都用上‘您’了啊,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嘿你真夠小氣的,你們女人是不是年紀越大,心眼越小啊?”
“??”這人簡直,沒法跟他說話!李倩薇二話不說,雙手猛地朝他胸口一推,直接将他推開了。
朱子睿還是笑,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今天真是沖動了,但顯然,沖動的程度還不夠。
“好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私下裏不是很會說話的,這你應該了解,我并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也不能亂說話啊!”她的心,還在因爲他的那句“住你那裏”而砰砰亂跳。
“好,我再也不說你年紀大了行不?”
“你??”朱子睿以爲她還在因爲他說她年紀大這件事而生氣,這下再一說,等于又給了她一刀,她憤憤地說,“你真是一個補刀大王,我下車了,你開慢點。”
“诶,诶,真走了?路上有交警查酒駕怎麽辦?喂,我被抓了怎麽辦?”
李倩薇下了車,看他還在車裏叫喚,便問:“那你想怎麽辦?”
“我想住你那裏啊,我認真的。”沒錯,他的表情是很認真,第二次說了,并不是沖動。
要麽炮友要麽手,要麽炮友要麽手,要麽炮友,要麽手!
李倩薇深呼吸了兩下,說:“我跟我爸媽住,恐怕不方便,我走了,好冷。”說完,她用力地關上了門,穿上外套,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朱子睿看着後視鏡,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開着車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自卑。
他出生在一個西部偏遠的小山村,老家兄弟姐妹很多,一大家子都是靠着大山吃飯的農民,他是村裏唯一一個在都城紮穩腳跟的人,他是全家人的驕傲。用一個現在很流行的詞,他就是一個标準的鳳凰男,還是單親家庭的鳳凰男。
都城是一個外地人遠多于本地人的城市,本地人有着一種與身居來的優越感,他們一面享受着外地人對這個城市的付出,一面卻控訴着外地人對這個城市的侵占。對于本地人和外地人,永遠都是雙标政策。
談了感情,勢必會談到婚姻,談到婚姻,勢必會談到家庭,他的家庭令他難以啓齒。
小時候,滿身是傷的母親終于忍受不住身體和精神的摧殘,狠下心來丢下三個兒子,與酗酒家暴的父親離了婚。
父親沒有再婚,因爲他的壞性格和臭脾氣,沒有女人願意跟他,況且還有三個兒子。
母親很快嫁了人,那是一個平庸而又老實的木匠,他們的日子雖然清苦,但木匠對母親不錯,他們後來又生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所以,他的兄弟姐妹特别多,最大的哥哥已經快四十歲了,而最小的弟弟,還在念初中。
這樣的家庭,令他自卑,哪怕在事業有成的今天,這種自卑感依舊存在。
他曾經向江浩傾訴過,江浩隻說,人的出生是改變不了的,可以改變的,是你的未來。
是啊,他一直不斷地在爲自己的未來而奮鬥,他不想以後結了婚還要離婚,更不想自己的孩子經曆他小時候所經曆的那些無助和痛苦。
所以,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想随随便便地開始一段感情。
至于李倩薇,他不是沒有想過,共事了這麽多年,與她的關系,甚至比自己的兩個妹妹還要親近,可隻要一想到她或她的家人可能會介意他的家庭背景,他就不敢妄想了。
李倩薇的父母都是國家公務員,她還是家裏的獨女,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嬌生慣養着。
他還記得她剛進公司的時候,說句話都會臉紅,就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單純,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庭出生的孩子。
越是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她的父母就越挑剔,要把自己的心頭肉給人家啊,還不得挑個門當戶對的?!
看喬心唯,她家雖然是重組家庭,但好在也是和睦美滿的家庭。喬心唯善良正直、勤奮努力,不計較不争搶,離婚的時候還不要江家一分錢,她這樣的性格和條件,都令江浩的母親百般嫌棄啊。
那個時候,兩人一邊喝着酒一邊聊天,他說:“浩哥,嫂子這樣的條件都讓你媽這樣嫌棄,我看我以後找老婆,肯定不能找本地人。”
“呵呵,你先找到哪個人願意當你老婆再說吧。”
是啊,找不到那個人,什麽都是白搭。
通暢的馬路上,他開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但始終沒有結果,在感情方面,他就是一個智商爲負的人。
忽然,手機進來了一條信息,他瞄了一眼,看到是喬心唯發來的,字不多,全都顯示出來了,她說——“部長,明天年會我不想去了,行嗎?”
他放慢了車速,拿起手機編輯了一個字——“好。”
很快,喬心唯又回——“謝謝。”
漆黑的夜,冰冷的家,喬心唯坐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坐在暖氣片的邊上,身體烤着暖,但心裏,卻陣陣發涼。
她伸出手,手掌扒着玻璃,外冷内熱,玻璃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她用手指擦幹淨一塊,看出去,那萬家燈火比天上的星空都要亮堂。快要過年了,有好多戶人家的窗戶上都挂着紅燈籠,也貼着喜慶的大紅窗花。
她的眼淚又開始決堤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着江浩在什麽地方,江浩是否安然無恙。
她深愛這個男人,哪怕她被他抛棄過,哪怕他視軍令爲最重,她想,如果再重新來一次,重新回到臨州的時候,隻要他來找,她肯定還是會原諒他的,這是命,命運由天定,半點不由人。
很累,但就是睡不着,她起身走到梳妝台,從抽屜裏拿出了相冊,細細翻看。這是江浩讓影樓印的照片書,他說照片放在電腦裏不方便,多了就打印出來,經常翻翻看看才有意思。
确實,照片就是要經常翻看的。
這一本照片書,搜集了三百張照片,每一張都經過江浩的親自把關,大多數都是晞寶的,也有她的,和家人的。
她還記得他在電腦前整理照片的時候,一邊看一邊說,我兒子就是天生的大明星,照片不用修就能入冊。
他還說,心唯啊,我把整理過的照片放一個包,新拍的放在另一個包裏,等多了,再去印,到時候給我爸媽一本,給你爸媽一本,老人家看到照片肯定開心。
想得多了,眼淚都流幹了,思念又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