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孩子急切的眼神,喬心唯心頭隐隐地一抽,晞寶還不知道,他的爸爸因爲工作的關系,可能會突然消失,他們不能問更不能打聽,什麽時候能回來隻有等他回來了才能确定。
“爸爸呢?他昨天答應我跟我一起拼圖的。”晞寶又追問。
喬心唯沒有辦法,隻好說:“爸爸說晚上就回來。”
“啊,要晚上啊!”晞寶掩不住的失落,連早餐都沒心情吃了,他撅着嘴吧問,“那是不是都不能去公園踢球了?”
喬心唯指了指外面說:“下大雪怎麽踢球?你感冒才剛開始好轉,爸爸特意交待了,不能出去玩。”
晞寶倔強地說:“我不信,我要爸爸親口跟我說,當面跟我說。”
“晞寶,你不相信媽媽?”
“那我要爸爸陪我玩嘛。”
喬心唯既無奈又心痛,江浩整天寵着孩子,孩子就跟他比較親了,一天見不到,孩子就要找。她收下不滿和抱怨,耐心地勸道:“晞寶,爸爸他真的有事情,媽媽陪你玩不是一樣嗎?”
“可是媽媽沒有爸爸聰明啊。”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喬心唯無語凝咽,隻好嚴肅地說:“吃飯,把雞蛋羹吃完,不然呆會兒連巧虎都不給你看。”
晞寶更不高興了,很不情願地拿起勺子在碗裏攪來攪去的,“哼,爸爸才不會這麽兇我呢。”
“……”喬心唯都想哭了,從江浩離開到現在,她整個就成了玻璃心。可她不知道,此時的江浩正在水深火熱之中飽受着煎熬。
江浩趕到部隊,小方就把詳細的情況告訴了他,郭學言這次是主動請纓去參加實戰演習的,部隊裏每年都會有不定期的演習,這很平常。演習是在雲南邊境的深山密林裏,就在演習快要結束的時候,突然來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物。我在明敵在暗,戰士們連續七天的野外演習,睡不好吃不好,已經精疲力盡,而敵方卻是帶着先進的武器和充足的彈藥有備而來。
郭學言所帶領的一個排,一共三十四名特種兵,全部都中了埋伏,然後被敵軍殘忍地掃射而死,沒有一個人生還。
這一事件轟動了全國,震驚了全世界。
軍區内部高度重視,湯旅長親自坐鎮指揮,這是軍人的尊嚴,更是國家的尊嚴。
“現已知入侵我方的是一支國際雇傭兵組織,他們一共十來個人,事發後逃進了越南。”
“郭首長新官上任卻慘遭毒手,這一團團長的位置又要懸空了,這個仇,這個恨,我們一定要報,不然那枉死的三十四個戰士,豈不冤枉?!”
“可恨,可恨,可恨,這分明是對中國軍隊的一種挑釁,明目張膽的挑釁。我們絕不能任人宰割,這是關系到國本的大事。”
會議室裏,大家都怒不可遏,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着自己的憤怒,湯旅長也是萬分沉痛,他看看坐在角落裏一語不發的江浩,便問:“江浩,你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江浩已經轉業,說白了就是一個外人,但通知江浩,讓江浩參與讨論,正是湯旅長的意思。江浩還沉浸在深深的悲痛當中,雙眼都因爲憤怒而漲得通紅,他說:“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湯旅長拍案而起,“好,這正是我的意思!江浩,我知道你已經轉業,但是,你依然希望你好好想想,這種時候你能做什麽,你應該做什麽,明天,我希望你明天能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答複。”
所有的眼神,齊刷刷地看着江浩,江浩帶領的隊伍是特種兵當中的精英,郭學言曾是江浩的副部,現在郭學言犧牲了,下面還有誰有這個能力和資格去挑起“爲戰友報仇,爲捍衛祖國尊嚴而戰”的重擔呢?隻有江浩。
隻有江浩!!!
會議從六點開到了中午十二點半,大家都在商讨對策,江浩隻聽,不發表任何言論,他現在沒有這個資格。從會議室出來,江浩步履沉重,湯旅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考慮清楚,如果今天江浩還在崗位上,他可以直接下令,但無奈的是江浩已經轉業,“回去跟江老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江浩點點頭,沙啞地吐出一個字,“好。”
找到小方,江浩急着問:“郭首長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小方說:“已經派專機去運了,計劃下午一點回來,可是都城大雪,難說。”
“全部?”
“人數太多,郭首長和陳排長先回,其他人會陸續運回來。”
“通知家屬了嗎?”
“都通知下去了,隻有郭首長的家人在都城,已經派人去接,其他的家屬都分布在外地,大概明天才能到。”
“追悼會什麽時候?”
“暫時安排在後天。”
江浩默默地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那麽,郭學言就快回來了,他又折了回來,叮囑道:“安撫好家屬。”
“是,首長。”
小方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江浩心裏一陣抽痛,他不配啊。
諾大的停機坪上,積雪已經清除幹淨,戰士們一個個穿戴整齊,恭敬而又肅穆,江浩的黑色西裝在一片墨綠色的軍裝裏面顯得十分顯眼,迎着冷風,他隐約能聽到微弱的抽泣聲,來自周圍的四面八方。
忽然,一陣哀嚎從後面傳來,衆人轉頭看去,是郭學言的父母和妻女,互相攙扶着而來。兩位老人已是兩鬓斑白,接到兒子去世的消息時,直接暈了過去,醒來之後,不管惡劣的天氣和虛弱的身體,他們都堅持要來接兒子。
郭學言的妻子,臉上有着異于常人的冷靜,她一邊扶着年邁的婆婆,一邊還拉着年幼的女兒,這個家失去了頂梁柱,從此就得她支撐起來了。她臉上的那種壓抑和冷靜,叫人看了越發的痛心。
一聲喊,陣陣淚,戰士們再也壓抑不住悲痛,一個兩個都輕聲抽泣起來。
江浩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他想,如果他接受了這次任務,很不幸地,他将不再回來,那麽心唯是否會像郭學言的妻子這般鎮定和堅強?
兩點十分,直升機在部隊上空盤旋,“敬禮!”一個厚實的聲音劃破天際,戰士們整齊劃一地面朝直升機敬禮。
直升機緩緩降落,巨大的旋風吹幹了戰士們臉上的淚水,巨大的噪音掩蓋了悲痛的哭聲。
直升機平穩地降落在地面上,兩具棺材被相繼擡出,上面蓋着國旗。戰士們脫下帽子敬禮,郭學言的家人悲痛欲絕,哭了一路。
可以想象,等到了追悼會,所有犧牲戰士的家人來到部隊,那是怎樣的情景?江浩不敢想,閉眼就是兩顆豆大的淚珠,年邁的父母将好好的兒子交給了他,而他還給他們的,卻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他内心的煎熬和愧疚,何人能知?
下午三點,晞寶還沒有醒,喬心唯一覺醒來已無睡意,她看晞寶還睡得香甜,便自顧自地起床下樓了。
雪徹底停了,都市的喧嚣在大雪之後得到了緩解,喬心唯站在落地窗前看出去,都城真不愧是繁華之城,即便大雪覆蓋,也覆蓋不了繁忙的車流和匆忙的行人,都城的節奏,絲毫沒有因爲這場雪而變慢。
她百般無聊地打開電視,拿着遙控器按住音量鍵将聲音開到最小,此刻,幾乎所有電視台都在播報雲南邊境特種部隊遇襲遇難的新聞,那帶着沉痛氣氛的大标題字幕一下子跳進了她的眼簾。
刹那間,她打了一個寒戰,心髒也突突突地明顯加快了,她慌亂地按着加音量的按鈕,卻一個不慎遙控器脫手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拾起遙控器,雙腿發軟再也站不起來了,她幹脆直接坐在地上,拿住遙控器一下一下按響了音量。
後來,不知道坐了多久,晞寶揉着眼睛下樓了,喬心唯這才回過神來,可她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麻得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她的肉一樣。
“媽媽,爸爸回來了嗎?”
“沒……沒有。”
“爸爸怎麽還不回來啊?”晞寶不太高興了,撅着嘴去扶媽媽,“媽媽,你給爸爸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好不好?我想吃他做的雞腿和蝦。”
喬心唯艱難地站起來,一股腦跌坐進沙發裏,她抱着晞寶,手掌不停地撫摸着他的腦袋。
“媽媽,你聽到沒有?你怎麽了?”
“沒沒事,沒事……”
“我要爸爸回來給我做雞腿和蝦蝦。”
喬心唯盡量保持着冷靜,說:“媽媽給你做好不好?”
“不要,你做的沒爸爸做的好吃。”
“爸爸他可能不回來了。”其實她也不确定,很多事情,她都不确定,她突然變得十分迷茫,比四年前逃離都城的時候,還要迷茫。
晞寶還小,什麽都不知道,他擡起頭看着媽媽的眼睛,問:“那爸爸什麽時候能回來?”
喬心唯慌慌張張地摸着兒子的小臉,她也不知道江浩什麽時候回來,但她知道,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去影響了江浩,她不會忘記早上江浩接到部隊電話時候的樣子。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她雖然無法認同他,但是,她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