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但空間裏卻彌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我盯着眼前問我賣什麽東西的‘人’,隻覺得嗓子有些發幹,一瞬間仿佛都不會說中文了一樣,完全無法組織出語言來。
眼前這個穿着蟲族服飾的人,臉上的表情非常僵硬,仿佛在念台詞似的,一對眼珠子雖然盯着我,視線卻顯得十分飄忽。
我沒回話,于是他又問了一句:“你賣什麽。”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空,就像有人拿着紙,卷成紙筒放在嘴邊說話一樣,但他手裏沒有卷什麽紙筒,所以這個聲音,就是他自己的喉嚨發出來的。
我腦子裏猛地蹦出兩個字兒‘鬼市’。
民間的鬼市有很多種說法,比如蒲松齡的《聊齋》裏,記載了一則叫‘山市’的故事,也就是鬼市,是指一些離奇出現的市場,比如有些突然出現在山裏,有些突然出現在沙漠,有些突然出現在空中。
現代人認爲,古時候所說的‘鬼市’,其實是海市蜃樓的一種。
蒲松齡記載的鬼市中,描寫的是荒山野嶺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熱鬧的集市,集市中人來人往,交頭接耳,互相貿易,穿着奇裝異服,卻不發出絲毫聲音。用現代的觀點來看,就是海市蜃樓,将遠處的一些集市的場景給折射過來了,之所以穿着奇裝異服,很可能是一些少數民族或者異國人的集市。
當然,海市蜃樓是現代的說法,而古代人,認爲鬼市隻出現在陰陽交彙的地帶,是死去的牛鬼蛇神做交易的場所,活人如果誤入了鬼市,就得入市随俗,千萬不能大驚小怪的讓鬼市的人發現你是外來的活人,否則他們就會勾走你的魂魄,不讓你離開。
等到陰陽交彙之氣一收,也就是黎明時分,鬼市就會散市,被扣下魂魄的人,也就死翹翹了。
眼前的場景,怎麽看也不像海市蜃樓,沒聽說過海市蜃樓能發出聲音,而且還能拍人肩膀的。
難道民間傳說中的鬼市是真有其事?
那我該怎麽辦?
小齊等人不敢發出絲毫聲音,生怕引起其餘‘人’的注意,一個個目光緊張的盯着我的表現。我心裏一邊狂呼倒黴,一邊兒給自己做心裏建設:入市随俗,入市随俗,不能讓對方發現不對勁。
于是我盡量也模仿那種又輕又低的聲音,道:“你……要……買……什……麽……”
眼前的‘人’,将目光看向了我的裝備包,我會意,将裝備包解下來,打開。
我和靳樂的裝備包裏,東西比較單一,是帳篷和日常物資,老變态根本不如我們碰武器醫藥和食水。我打開裝備包示意對方自己挑,也不敢多說,有道是說的多,錯的多。
這下子我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麽剛才我們發現的石案上,會有那幾個包丢下的吃食了。八成是上一批進來的人和我們差不多倒黴,也遇上了這個鬼市,所以就把那些食物給‘賣出去’了。
這人盯着我打開的裝備包,不言不語,神情僵硬,目光空洞,鬼氣森森的,我幾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在這瞬間就下降了不少。
他不說話,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在這一片沉默中,我猛地發現,周圍的其餘‘人’,似乎被我倆給吸引過來,離的比較近的幾個‘蟲族人’,開始朝着我這邊湊近,臉上的神情是統一的僵硬,仿佛肌肉已經完全失去了彈性似的,有些木然着,有些挂着僵硬而顯得古怪微笑。
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越來越多的‘人’靠過來,馬上就要将我們包圍了,他們的速度不疾不徐,不像是要發難,但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中,被一幫牛鬼蛇神圍着,心理壓力别提多大了。
而就在這時,我旁邊的老變态,竟然從我身後,開始悄悄的往外移動。
我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他的動作,不遠處的小齊等人,也小心翼翼打着手勢,示意衆人往門口的位置撤,看樣子,他們是打算在我吸引這幫‘人’注意的時候,先自行撤退出去。
爲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還逐一熄滅了手裏的光源,将原本的白色光線,又調回了橘黃色的暖色系光線,并且隻留下了一盞,一行人開始慢慢的往門口移動。
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隻能用眼角的餘光瞥着他們,因此很快,這幫人就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之内。
希望他們能安全撤出去吧。
當然,不是因爲我舍己爲人,爲這幫人着想,而是這幫人裏,還有靳樂,不爲别人想,也得爲靳樂考慮。鬼市隻出現在民間傳說之中,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會帶來什麽,在這種不确定的情況下,能撤一個是一個,靳樂跟着撤出去,總比跟我一起杵在這兒強。
很快,我被一幫‘人’給圍住了。
我前面是石案,石案上擺着我的裝備包,裝備包的口敞開着,露出裏面的東西,全是一些野外需要使用的雜物,有這包東西,我們在外的生活質量會好上許多,沒有這包東西也無所謂,重要性比不上武器醫藥和食物等。
這些‘人’圍過來之後,我的視線就徹底被擋住了,除了身後是空蕩蕩的黑暗外,左右前方,都圍滿了人。這些僵硬木然的臉孔,空洞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正在被一群活死人圍觀。
僵持之中,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一看時間,我就覺得絕望,因爲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到達幹涸的瀑布口時,才剛入夜而已,因此這會兒才晚上的九點鍾、
按照民間,鬼市黎明自散的說法,在我已經引起這裏‘人’注意的情況下,我至少還得熬上七八個小時,鬼市才會消散。
又或者,我該賣一點東西給他們,讓他們别再圍觀我?
想到此處,我開始慢慢的将裝備包裏的東西往外掏,一一擺在了石案上,試探着介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