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完這些,他道:“那股力量,不知道會不會對我們造成其它幹擾,記錄器工作的時間越久,數據越精準,我看咱們再在這兒待兩天,然後就回程吧。”
對于他的提議,我沒有反對,這已經比我們計劃中的時間要多出幾倍了。事實上,我們最初商議時,覺得能記錄六個小時,就已經很難得了。
但現在由于我們提前探測到了古城,因此使得我們有更多的時間,進行數據記錄。
接下來沒我們什麽事了,記錄器安靜的工作着,發出一種類似老磁帶運轉時的沙沙聲,這種聲音很細,在呼啦啦的寒風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爲了安全起見,我們将營地搬的近了一些,記錄器旁邊,則随時有兩個人輪守着。
巴圖爾被救出來後,大腦的影響還是沒有解除,苦惱的捂着耳朵,時不時的搖頭,似乎在驅趕什麽東西。由于天寒地凍,因此衆人沒事兒幹的時候,便都躲在帳篷裏避寒,打打牌什麽的。
巴圖爾産生了‘幻聽’,用新疆醫生熱合曼的話來說,就是大腦聽覺神經受到了某種刺激,所以巴圖爾現在處于一種痛苦的幻聽狀态。
這種情況,會使得人時刻處于一種難以安甯的狀态中,嚴重的話,根本無法入睡。靳樂跟我說過,在精神病醫院裏,有一些精神病患者,出現嚴重幻聽時,甚至需要打針才能入睡。
巴圖爾現在的狀态就是如此,在帳篷裏翻來覆去,捂着耳朵,時不時的搖頭,一副被折磨的難受不已的模樣。
我悄悄問庫爾班:“他不會被刺激成精神病吧?”幻聽這種情況,大部分時間,出現在精神有問題的人身上,而這部分人,有些是遺傳性,有些是因爲基因突變,有些是大腦内分泌故障,當然,也有一些是受到外部刺激。
我現在特别擔心,巴圖爾會因爲那股力量的刺激,精神狀況受到傷害,畢竟瘋了的許開熠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庫爾班搖了搖頭,道:“不确定,但願不會,他的意識很清楚,隻是幻聽,一直聽到腳步聲。”
我覺得奇怪,心說:爲什麽他聽到的會是腳步聲呢?
之前那黃沙會突然下陷,是巧合嗎?
說話間,庫爾班嘴角動了動,聲音渾厚,說道:“你的錢可真不容易賺。”
我摸了摸鼻子,幹笑道:“怎麽,後悔了?”
庫爾班在帳篷裏坐下,閉目養神,說:“沒什麽後悔的,都是自己選的路。”頓了頓,他忽然調轉了話題,道:“卡迪爾不适合幹我們這一行。”我不知道他爲什麽會突然說起死去的卡迪爾,事實上我也覺得,那個年輕人,不該成爲一個亡命之徒。
庫爾班這夥人,一個個都是硬漢型的,一臉的滄桑,幾乎很少玩笑。
卡迪爾是他們這個隊伍中最年輕的,特别喜歡玩兒,時不時的就喜歡捉弄一下别人,也隻有卡迪爾捉弄人的時候,這群嚴肅滄桑的漢子,才會跟着笑鬧一會兒。
庫爾班接着道:“沒有人願意把命拴在褲腰帶上,會來幹我們這行的,背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得已之處。卡迪爾的父母很早之前,去外地打工,失蹤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沉默的聽着,沒有接話。
庫爾班接着道:“他是爺爺帶大的,老爺子生了重病,在醫院等醫藥費,所以他就來泰若賣命了。我當時不想收他,他還年輕,不适合幹這個,但那孩子求了我很久。”頓了頓,庫爾班歎了口氣,疲憊的揉着自己的額頭,道:“我當初不該答應他。”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能沉默。
我出錢,他們賣命,這是一場交易。
沒有強迫。
按照幹他們這行的規矩,我付給他們的‘高薪’,就是買命錢,即便死在接活的過程中,也與我無關。
可即便如此,此刻,我的心裏,還是充滿了一種沉甸甸的情緒,難怪、愧疚、不安、感慨。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太多事,每個人的生活、經曆,都千差萬别。
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隻值十五萬。
庫爾班說完,睜開眼看向我,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應該對你說這些。”
我忍不住搓了搓手,道:“我也很遺憾,抱歉。”
庫爾班難得笑了一下,道:“沒什麽好抱歉的,都是命。”
我看着他,忍不住問道:“你爲什麽要幹這一行呢?恕我直言,你的漢語很流利,而且懂的很多,其實,像你這種漢文化優秀的少數民族,是有優勢的,爲什麽不離開這裏,去外面闖一闖呢?”
庫爾班眯了眯眼,嘴裏冒着白氣:“我不能離開這裏,我曾經犯過一些錯,很大的錯誤,我隻能選擇現在這種生活。”他并沒有把話說明,但已經很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了。
就像他說的,會做這種要命營生的人,背後多多少少都有‘故事’,想來必定是個心酸的故事,這種事,恐怕沒有幾個人願意提起。
我突然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一直以來,我不甘于平凡,總覺得自己太過于普通。我羨慕過各種人,聰明人、富二代、帥哥、有錢人。我也嫉妒過許開熠,爲什麽同樣是一起長大的人,他牛逼哄哄的,我卻普普通通的。
誰都希望自己可以像電影裏的主角一樣,有一種不一樣的人生。
遺憾的是,我的人生,卻和大多數人一模一樣。
但此刻,我卻有了另外一種明悟:有的時候,普通也是一種幸運,因爲當你過着所謂的‘普通’生活時,還有更多的人,在經曆着不幸,掙紮在痛苦之中。
能夠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也是一種境界,而我們大多數人,卻容易忽略自己身邊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