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的意思乞兒是懂的,但其實強者站着也不是那麽高。
并非巅峰,甚至更像是别人的手下,算是一個……“打工者”。
這樣的人按理說應該是最輕松的,勞力不勞心,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反而變成了世界山最脆弱的一群人。
這種事情很奇怪,奇怪的讓人有些無奈。
就像那個白發少年,乞兒至始至終沒有問他的名字,也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他身上那股強悍的能量,還有隻有五界中才有的氣勢,并非是三生界可以随便擁有的。
但即便是聽到他要毀滅世界,乞兒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甚至沒有想辦法去阻止他。
爲什麽?
乞兒覺得他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因爲孤獨的,壓力巨大的,承受太多的人,到了地球上,融入世界中,就會發現……他們會愛上這裏的。
愛上這裏的善良有趣,愛上這裏的邪惡自私,愛上這裏的人性複雜,愛上這裏的永無休止。
他下不去手的。
作爲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耍一些小心思,也不會生氣,甚至會覺得有些可愛,比如對面那些女孩子看重了他的相貌,或許看中了他的财富,這都顯得可愛。
因爲他們并沒有那麽多的損失。
就如同一頭牛被殺了,被欺騙,會讓牛本身極爲憤怒,但如果一個人偷偷的從它身上拔一根毛,它也就最多會轉過頭去看一眼,看到對方謹小慎微的樣子,隻會覺得……還挺有趣的。
白發少年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他所見一切都會是美好有趣。
讓他動手毀掉世界?那麽就相當于毀掉他自己心中的美好,那是悲劇,而沒有人喜歡悲劇。
至于命令什麽的……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關鍵是他能拖,并且他會認爲能拖一時是一時。
光看他坐在小河邊楊柳下,望古波而不驚,吹涼風而不争,乞兒就知道他原本就是打算要拖的。
在經過如今這樣的接觸,他就會沉澱自己的想法,并且持之以恒,而随着他跟這個世界接觸的時間越長,那麽……他就越發的不舍的去毀滅它了。
事情就是這樣,乞兒現在警告自己,并且嚴格的把控自己,不讓自己變得那麽沖動,要從辯證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并且八荒陣盤上來傳來的絲絲感悟也在告訴他,面前的這個翩翩少年人,不是給自己帶來危險的源頭。
一邊想着,腳步就變得更加的輕松。
乞兒現在更像是一個遊子,虛假的把自己僞裝成一個遊俠,在世間來回行走,沒有目的也沒有概念,就這樣走,仿佛走到天荒地老,仿佛走到海枯石爛。
街邊的每一家店鋪,地面上每一株小草,仿佛都是欣喜,都是感悟,也都是樂趣。
走着走着,從白天走到黑夜,從黑夜走到白天。
很奇怪的舉動,卻又很尋常。
世上有多少人,曾經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
或者是失戀之後,或者什麽都不想,或者就是想要出去走一走,求什麽?不知道。等什麽?不知道。
反正就是要走一走,走到哪裏去?不知道,走到什麽時候才停?也不知道。
但往往這樣的走,總會在一個地方停下來,并非是家,也并非港灣,而一定是一個看起來可愛的小店,陌生的店,走進去,選擇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坐下來,看着菜單,點一份最有眼緣的套餐,然後面帶微笑的去跟這個世界相處。
乞兒也是這樣,找了一家店,坐在最靠裏面的角落,點了這裏最貴的菜,然後擡起頭看着整個店鋪的客人,他們聊天着,或者玩着手機,或者刷着新聞,或者明明都已經點完餐了,卻還看着菜譜,也不知道他是在後悔自己的選擇,還是爲了下一次做準備。
小小的飯館,僅僅是吃一頓飯,竟然就是人間百态。
飲食并不是那麽可口。
對于現在的乞兒來說,飲食是可有可無的。
吃了并不會覺得什麽好處,不吃也不會有什麽壞處,隻不過因爲太久不吃東西,吃什麽都覺得有些幹,味道變得很輕,就像是舌頭已經開始麻木,不知道香辛料所帶來的氣息一般。
可是……他明明即便是呼吸空氣,都會覺得那自然的氣息有些甜。
口味變了?這是他對自己的疑惑。
至于到底會不會變成一個餐風飲露的人,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吃飽喝足,結了賬,走出門,看着外面并沒有太大變化的景緻,乞兒就知道自己應該回去了。
世界都是一樣的,不管走多遠,不過見到多麽新奇的東西,終究會很快變得一樣,起碼在心中的感覺是一樣的。
那就是……普通。
一個傲視神墓,帝臨三生界的家夥,其實算起來也僅僅對得起這“普通”二字。
簡單來說就是社會分工不同,他不覺得自己比街邊賣貨的小販,工廠中辛勤的工人,穿着筆挺西裝跑來跑去的業務……高出多少,或者說有什麽比人家更爲高級的地方。
不過就是都有自己的追求,都有自己的生活,心中感悟到的也隻有悲歡離合,多不出什麽奇異的思想來。
說實話,他有些羨慕佛門。
聽說佛門之中有大快樂,有這世上無法體會到的感情,更高級,更美妙,脫離于食色,高于滿足喜樂,處于絕高點的情緒。
那是什麽東西?乞兒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騙人,還是真有這麽個東西存在。
但起碼從俊和尚那裏,乞兒是沒有感覺到對方有什麽高級的地方,俊和尚也會因爲利益而工作,也會因爲仇恨而失态,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那也是一種病态的奇怪,而非是“高級”。
出了城市,原本是準備走回頭路,但走着走着,乞兒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荒漠。
短短的時間,就從萬安市出來,跑到這片荒漠之中,真的是讓乞兒愣了一下。
他自己并不知道,之前那種行走,那種表面上漫無目的的旅行,對于他的修爲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就是這種普通的事情,卻讓他處于一種絕對不普通的狀态,讓他的整個修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
可以說是從五界現代的修煉标準中脫離出來,回歸到最原始的那種修煉之中,更加簡單,更爲純粹。
如同是編程軟件的C語言突然“退化”成了彙編語言。
這種變化極爲神奇。
用一句簡單的話來概括,就是其他人修煉的時候,跟世界溝通的時候,需要用到“功法”作爲媒介,才能進行溝通。而乞兒現在的修煉,已經變得原始到直接去溝通世界的本源。
爲什麽會有功法的出現?是效率提升的結果,是邏輯哲學極度發達的結果,比之利用本源的方法修煉要提升無數倍的結果。而通過直接與世界本源對話這種形式來修煉,就太原始,太緩慢了。
這是最大的缺點,卻也擁有着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直接!
多年的修爲,多種知識的繁雜,微觀控物之法,對世界本源的領悟,對世界模式的猜想,還有神魂的強大,閱曆的增長……多種多樣的條件,讓乞兒變成了一個極爲複雜的人,而這個屬性又讓他有了接觸到世界本源的機會。
所以……自然而然,他掌握了最古老的修煉法門。
甚至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來這裏,是突然就過來的,是橫跨了空間的局限,從一個原點,走到了另一個原點,整個由物質和時間構成的世界,在這一刻出現了一個“漏洞”,而乞兒便在這漏洞之中緩步而行。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出現在這裏了。
爲什麽是這裏?而不是其他的地方?
因爲命運!
因爲相師的天性,八荒陣盤的推算,世界規律的行進,讓他自然而然的出現在這裏。
極爲巧合的。
是的,巧合。
正如面前兩個人驚訝的看向他的目光一樣。
“你怎麽……怎麽來的?怎麽突然就……你爲什麽來這裏?”
荒漠之中,一團淡抹黑霧凝成人形,在空中呆呆看着乞兒,忍不住驚訝的問了出來,顯示出她此時的不平靜。
而她的對面,還有一個同樣驚愕的目光,那人沉聲說道:“咱們不是之前說好的嗎?互相不幹擾,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來這裏是什麽意思?而且……你是怎麽突然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