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很像是偷懶,但這也是乞兒的規矩。
乞兒就是這樣,總是遵守着自己的規矩,有時候這些規矩顯得奇奇怪怪。
焦老大在一旁看着,雖然五十多年沒見,但他同樣知道乞兒的那些怪規矩。
尤其想到之前十七刃那種咄咄逼人的态度,最終乞兒竟然還放過了其中的小姑娘。
這一切都是規矩。
這讓焦老大感覺到很奇怪。
他自問,如果自己擁有像乞兒那種力量的話,自己肯定會生活的更輕松更潇灑一些,起碼不會自己給自己定下什麽古怪的規矩。
今天看到乞兒這樣,倒認爲是個機會。
“那個……大師啊,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想要問您。大師您平日裏總說規矩規矩的,有些規矩在我們看來是有些……嗯,奇怪的,有些則是即便在我們看來對您也是苛責的,但爲什麽您總要去守那些規矩?這規矩莫非不是大師您定下來的,而是别人定的,需要您去遵守?”
乞兒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然後說道:“很多規矩,我總說是天道之類的,但說白了也都是我自己定下來的,一方面是領悟自然,另一方面是暗合天地,就是這樣。”
“那不遵守的話會怎麽樣?”
這才是焦老大最關心的問題。
乞兒聳了聳肩膀說道:“不遵守能怎麽樣?當然不能怎麽樣了,規矩都是我自己說的。”
“那……爲什麽還要遵守?”
乞兒伸出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幾乎已經看不到的掌紋,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很強,對吧?”
“很強!我見過最強的。”
“是啊,很強,我也很少能見到比我自己還強的家夥。從很早以前,我就發現自己好像……越發的不像人類了,力量,速度,所能使用的能量,所能做到的事情,等等等等,很多東西都算不得人類這個稱呼,你說這是進化也罷,是修行也好,但終歸是脫離了,對吧?”
焦老大點頭道:“若您開壇立廟,做一名神明也是可以的,事實上武國現在真的有您的廟。”
乞兒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所以說,當我發現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之後,就驚訝的發現,我看待人類,跟看待其他生靈,妖魔鬼怪小貓小狗,亦或者是小樹小蟲,好像都沒有太大的區别了。漸漸的我便将世界分成兩類,似我,非我。”
乞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道:“是的,我擁有肆意妄爲的力量,如果别人肆意妄爲的話,我可以選擇漠視,也可以選擇去管,但終究能去管,對吧?我有這份能力。”
“是的,這一點絕對沒錯!”
“可就是這樣我才害怕……”
“害怕?您會害怕?”
“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錯了……我自認爲正确的,做着真正的錯事,對我是錯的,對這世間是錯的,甚至作惡,那麽……誰能來管我?”
“這……”
焦老大的瞳孔猛地縮成一團。
乞兒淡然道:“人之初,食色性也,本源的欲望大于一切,因爲有制約,才有了理性,因爲偷東西會被抓,所以看到櫥窗中的美食不會去随便拿,因爲打人了會被打被抓被罵,所以即便是被人氣到了,也不會上前跟人拼命,打傷對方什麽殺掉對方……所謂道德,所謂理性,所謂應該的一切,不該的一切,都是因爲有制約的存在而存在的,沒有人不生活在制約之下。但……我卻有能力身處毫無制約的領地。”
乞兒轉過頭看向焦老大,然後很認真的問他:“我存于世,誰來制約我?若我錯了,誰來懲罰我?”
“這……”
焦老大回答不上來,額頭的冷汗在不停的往下滴落。
乞兒突然輕松起來,攤了攤手說道:“所以我必須遵守自己的規矩,找到這些規矩其實挺難的,遵守它們,也同樣很難。”
焦老大看着乞兒,肅然起敬。
“我曾經以爲自己很了解你,但現在看來,其實我根本不了解你。”
“别氣餒,其實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乞兒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知道自己,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每一分鍾每一秒鍾都被外事影響,改變着自己的世界觀。
世上怕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他經曆的複雜多樣。
所以……他覺得自己沒瘋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事情了。
當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個瘋子,沒法定義。
但宋百斤到底跑哪去了?又是爲了什麽?這個就有點奇怪了。
一邊想着,一邊休息,還要聊天,乞兒也算是比較忙。
而時間在這樣的情況下過去的很快。
甚至惜月身上的傷勢都已經恢複了,現在正在睡覺,明顯是元界神髓發揮了它的效果,并且乞兒給的真的太多了,惜月又比較貪嘴,分了一些給流花之後,就全部吃了。
現在的睡眠正是她吸收能量的時候,自然也睡得踏實。
而流花之所以睡着……也是因爲她在這點上,跟惜月有點半斤八兩,也是把元界神髓都給喝掉了。
乞兒把她們兩個安排好,便站起身走出了指揮車。
因爲就在剛才,下面的人已經給焦老大傳了消息……
墓穴,挖開了!
沙漠之中,挖開可以流動的沙子,将整個墓穴暴露在太陽之下,這算是一種壯舉了。
如果是在五十年前,怕是需要千人花費數十天的時間才能做到。
而現在,僅僅用了兩三百人,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一切就都解決了。
科技的力量,再次給乞兒一定的震撼。
其實乞兒是可以自己來弄,用儲物空間加上控物之法,肯定是一瞬間就能解決這件事。
但他卻沒有這麽做,也不能這麽做。
不管下面是什麽,他都不想驚擾對方,也想要讓這裏變得“平常”,他就可以作爲一個“非常”在這種“平常”之中去尋找機會。
簡單來說,乞兒要把自己當做一個“變數”。
“将軍,地方我們已經打開了,但裏面跟想象的好像有點不同。”
副官跑到焦老大身邊,面色爲難的說着。
焦老大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按理說一般這樣的墓穴,隻要打開上面的屏障,下面就應該像是城市一般,起碼還有很多個房間。從上面開啓,其實就是把屋頂給打開,去看屋子的結構。但這個……我們明明已經将頂層打開了,裏面卻還有一層金屬的膜……要知道,但凡墓穴就不能用金屬封頂的。”
金屬,造價高,不防水土侵蝕,橫生鐵氣。更重要的是金屬壓頂在風水上來講,也并不算什麽吉利的事。即便是作爲一個封印……金屬永遠是封印之中最弱的一個環節。
焦老大隻是稍微懂一些,已經知道這件事情透着古怪。
他看向乞兒,小聲問道:“大師,現在應該怎麽辦?”
“我……還得再等等,你們辛苦一些,争取把那個金屬殼子給打開,當一定要小心,說不定什麽東西就會從其中沖出來。”
“能是什麽?”
“這誰能知道。”
乞兒輕輕一笑,便一個翻身坐在了指揮車的頂部,向着墓穴的方向看。
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市!
被一層奇怪的金屬罩子給蓋住,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之内。
看起來……很像是那種蔬菜大棚。
幾名士兵過去,興許是乞兒的提醒起了作用,他們的動作極爲小心謹慎。
金屬的薄膜,是一種很怪異的金屬,摸起來就像是塑料,但卻給人一種金屬質感,刀子劃上去會有吱吱的聲響,刺耳,并且毫發無傷。
隻有用激光切割,才能在上面挖開一個口子,以這個口子爲契機,向四面延伸,争取掏出一個寬敞點的洞,好讓人看清裏面的情況,或者下去,或者做一些其他的安排。
兩個人固定邊緣,一個人拿着激光切割機在上面輕輕劃過。
一種奇怪的燒灼的味道飄了出來,不像是燒金屬,倒像是燒蛋白質的東西,就是有一股子烤豬毛的味道。
“啊!”
突然一聲驚叫,那個手持激光切割器的士兵猛地跳了起來,瘋狂向後跑了幾步。
因爲就在他剛才挖出的洞口處,正有無數黑色的“饅頭蟲子”正沖出來,黑壓壓的一大片,皮殼反光,層巒疊嶂,很像是顔色很深的一串葡萄,卻在不停蠕動翻滾,如同浪潮一樣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