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落英市一個普通的小區中,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
隻有客廳很好。
下面是起碼六七厘米厚的實木地闆,表面已經被踩的變色。
進門是兩個很大的盆栽,應該是熱帶的厚葉植物,郁郁蔥蔥佳氣浮。
再往裏,是一個精品印花的地毯,上面放着一個長條桌,四角镂空雕刻,上面卷雲雕紋。
之上,放着文房四寶,一排毛筆懸挂在筆架上,一張宣紙被鎮紙壓着。
乞兒走上前看了一眼,上書‘虎卧雲端龍卷風,日月忽轉從頭過。’
下兩句隻有一個點,仿佛寫到這裏,不知道該怎麽繼續,筆尖不經意的在宣紙上漏了一滴墨,想要擦拭卻抹花了一片。
桌子的後面,是一個镂空的櫃子。
上面放着一些古玩還有一些線裝書。
再靠旁邊,是一排深灰色的皮沙發,上面蓋上白色的遮塵布。
總體來說,這裏顯得‘舊’,卻是一塵不染。
乞兒身處玄門,其實更多的都是接觸這樣的風格,隻是他卻不喜歡,他還是欣賞自己的那個玻璃罩的篝火。
沙發前面是一個矮桌,上面放着水杯和茶壺。
乞兒将硯台放在上面,靜靜的等着嶽啓發來拿。
嶽啓發這個人,看起來很普通,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氣質,甚至連身高都是一米七出頭,身材也是微胖,配上那身老氣橫秋的馬甲襯衫,仿佛就是普通的代名詞。
隻是,乞兒發現在他的眉宇之間,竟然透着一些霸氣。
時不時流露出來,好似指點江山。
但再一瞧,卻又是普通的老頭。
嶽啓發先是沖着乞兒點了點頭,然後從馬甲的小口袋中拿出一個眼鏡盒,掏出一個老花鏡,戴上之後微微将那硯台舉起,眯着眼睛仔細的看着。
看着……每一毫米。
突然,他眼睛一亮,趕忙走到桌子旁邊。
小心的将硯台擺在桌子上,用一個奇怪的勺子從一個圓形的缽裏面舀出一點清水,就要往硯台裏面倒。
卻被王慈佛一下攔住。
嶽啓發一愣,随後呵呵一笑,轉頭對乞兒說道:“這位小兄弟,你不會介意吧?”
乞兒也是笑了笑,說道:“這東西本就是這個作用,隻是我不會寫幾個字,倒是沒用過罷了,反倒是污了它。”
嶽啓發聽完便是爽朗一笑,直接倒入一些水。
然後鄭重其事的從長條桌的下面拿出一個木盒子。
木盒打開,裏面放着四塊長條的‘老墨’,其上都有金字雕龍。
是真的金沙書畫,也是真的曾經帝王之物。
嶽啓發小心的伸手拿起一塊,放在眼下找好了角度,然後輕輕用一個‘邊’貼在硯台之上,輕輕推出,速度極爲緩慢,再拉回。
此過程墨塊的角度一點都沒改變。
來回幾下,一股桂花香氣突然飄了出來。
竟是上好的桂花熏的老墨。
大約五六分鍾,嶽啓發将模塊擡起,輕輕放在一塊白色絹布上,讓它吸幹上面的墨水,随後放在桌子一角,蘸水的一面微微高氣。
是在‘晾幹’。
他在筆架上選了半天,才選了一根‘金竹狼毫’。
乞兒眼睛一抖,忍不住搖頭苦笑起來。
這人不是愛好,簡直是癡迷。
金竹,便是灰金竹,本不算昂貴,但卻是‘竹中非直’,想找出一個适合做筆杆的竹段相當不易,所以便相當的昂貴。
而狼毫,光聽其名,想來應該是選用‘狼’的毛發制作而成。
但實際上近代或者現代的狼毫,用的卻是黃鼠狼的毛。
而真正要用到狼毛,便隻能取項背毫毛制成,對現代來說,更見珍貴。
嶽啓發輕輕在硯台上沾了一下,提起筆來,卻遲遲沒有落手,最終歎了口氣,隻下了‘江河’二字。
随後輕輕一笑,轉頭對乞兒說道:“小兄弟此物……卻是真的歐陽親做。”
他女兒卻是一愣,直接問道:“爸,不對啊,這個硯台跟那些存世的,根本就不同啊。”
嶽啓發笑道:“不同,就對了。”
“不同反而對?”
嶽啓發說道:“沒錯,正因爲與之前不同,才是真品。”
他仔細将那硯台清洗出來,又用絹布擦幹,才戀戀不舍的放在乞兒面前,說道:“當初有一個傳聞,明朝歐陽五十四歲,便不再制硯,獨居山林,遇到前去求硯的,便掃把打出,漸漸的也沒有人去找,世人都說他厭世嫉俗,大師不在。
但卻有另外一個說法,說他制了一輩子的硯台,臨老了,突然發現自己錯了,從頭到尾徹徹底底的錯了,他所遵循的理論都不對了,到了極限了,再也不能将硯台的制作更進一步了。
所以便隐居山林,用餘生的時間傾心專研,可惜卻一直沒有一件作品來證實這種說法,直到……”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硯台,說道:“這個硯台,從石頭的取材,還有取型的紋理,打磨的方法,都與之前大相徑庭,表面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但是隻有用過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一種跟這整個天地徹底融爲一體的感覺,那便是書法的最高境界——自然之道。
隻是……呵呵,我得造詣還沒有那種境界,領會半響,卻隻能寫下那平平無奇的兩個字,倒是……污了這完美的硯台了。”
現在,所有人都聽懂了。
這件硯台是真品,不但是真品,更是孤品。
其實……它不但是孤品那麽簡單了,它的存在,直接解決了一個千古之謎,解釋了明朝歐陽大師晚期的真正追求,不但是絕品,更是一種超越,改革……
意義非凡。
但凡擁有‘真正考古價值’,可以佐證曆史的物件,那便是真正的國寶。
就是這樣一個東西,一個被放在小小古玩店中,被當作赝品放在那裏落灰,被無數專家認定了是假貨的……真正的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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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呵呵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可算是把它給驗證了,是真品就好,我就說嘛,我那家店怎麽可能會賣假的東西?笑話,當真是大笑話!”
笑了幾聲,然後伸出自己的手,沖着那嶽啓發的女婿說道:“拿來啊,還愣着幹什麽?”
女婿呆了呆,問道:“拿……拿什麽啊?”
乞兒鼻子一挑,眼睛一瞪,怒道:“靠!買東西你想不給錢呐?!”
女婿瞬間恍然,連忙從自己的包裏又把那兩萬塊錢拿了出來,直接塞到乞兒的手中。
塞的過程還在迷茫的問道:“你……你真的要賣?”
乞兒歪着頭道:“你這人真有趣,我不賣,費這麽大勁非要驗證它是真品幹什麽?”
女婿吞了口口水,錯愕道:“可是……可是它的價值……”
乞兒說道:“多又怎麽樣?少又怎麽樣?我說過兩萬賣你,便是它價值兩萬萬,我便就是買了,就這麽簡單而已。”
女婿大是激動,直接走到矮桌旁邊,将那個硯台拿了起來。
正這時。
嶽啓發突然冷聲喝道:“放下!”
這一下,差點把女婿吓的松了手,把硯台給摔了。
随後趕忙又放下。
嶽啓發拿起硯台,走到乞兒身邊,伸手遞給他說道:“我嶽啓發一生從未占過别人的便宜,我認爲……占便宜便是吃虧,這方硯台是國寶級别的東西,兩萬塊錢?我們嶽家不占這個便宜。”
乞兒卻沒有去接,呵呵一笑說道:“我管你占不占便宜,怎麽?買了東西想退貨?别的什麽東西都行,但你聽說過買了古玩還能退貨的嗎?‘交手易主’,這是千年行規,這硯台便是你的了,想退貨?沒門!”
嶽啓發眉頭一皺,随後呵呵一笑,說道:“那好,既然現在這東西是我的,那麽……我再用兩萬塊賣給你。”
乞兒攤手道:“你想賣我就買啊?我偏不買,你能把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