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裏’就是賭場。
‘分号’就是吃份子飯。
對方有反應,證明他真的就像乞兒算出來的一樣。
乞兒呵呵一笑,并不生氣,反而是問道:“我很好奇,像你這種人,算得上是大流氓了,按道理應該會被賭場供養,有它一天買賣,就有你一天吃食,怎麽卻落得如今這種田地?”
那瘸子再次擡起頭,眼皮微微跳動兩下,說道:“流氓?你是在罵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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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搖頭道:“不是不是,流,乃是居無定所之人,氓,亡國之民,亡地之民,本來就是指或有仇怨,或者離開故地到一個陌生地方尋求發展之人。到春秋戰國,流氓這個詞指代的是兩種人,一是儒家,四方遊學之人,一是墨家,遊俠劍客之人……隻是到了今時今日,這一類人卻失了‘思想’,成爲單純的擾亂社會治安的存在,倒是愧對了這個詞彙了。”
瘸子眼睛一亮,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啪!~
拍了下桌子,大聲喝道:“好!說得好!看你年紀輕輕,不但知道那些道上的老話,竟然還懂得這些祖輩上的學問,很好很好,不過你叫我過來,到底是爲什麽什麽?”
他這就算是承認了。
乞兒呵呵一笑道:“我還是那句話,我真的隻是好奇而已。”
瘸子嘴角露出一陣苦澀的笑意,很痛快的,就把他過往的經曆講了出來。
他曾經是一個大流氓,祖上也是。
在他太祖爺爺那輩,吃的還都是皇糧。
他長到三十歲那年,自己一個人跑到澳門一家賭場。
那家賭場是一個四八年跑到澳門的内地富豪開的,祖上也曾出過大官,還守着一些古老的規矩。
瘸子本不是瘸子,那一天,他懷揣着一把尖刀,便走進了這家很氣派的賭場。
找了一個一個最高級無上限賭資的桌子,大喝一聲‘都躲開,老子要賭!’。
衆人紛紛避讓,他直接撸起褲腿,腳踏在桌子上,懷裏拿出尖刀,用力往桌子上一插。
四周護店打手就出來了,顧客也都躲開了,就看這貨要被怎麽打。
正這時,一個懂得規矩的現在叫經理,以前叫‘整堂’的人站了出來,立在桌子後頭,呵呵一笑,直接問‘你想怎麽賭。’
瘸子二話不說,小刀子割肉。
從自己的小腿上,直接割下一大塊肉來。
首先,要‘足斤足兩’,一斤六七兩,不能少喽。
攥一團,要比一個拳頭大才行。
而刀,這世界上就沒有輕輕一刀就能割下大塊肉的家夥。
‘割’不是一下,而是前後來回拉,出了口子,出了血,血染了手,落到地上噼裏啪啦作響,刀還不能停。
也不能太快。
慢慢的,均勻的速度,從上到下把這塊肉割下來,直接扔到桌子上。
期間咬緊了牙關,不能叫,不能流眼淚。
一旦洩了氣,喊出來,哭出來,那那些護店打手上來就是一通亂棒,打出去丢到當街上,沒準還得被警察抓了去。
肉割完,大喊一聲‘就賭這個!’
‘整堂’的叫一聲好,說一聲‘壯士’,然後就吩咐手下那治傷的藥。
随後,手下就推出來一個爐子,裏面放着一塊燒紅的鐵塊。
‘整堂’笑臉指了指,‘藥來了,請用。’
嫌太熱?不行,拿個火鉗子?也不行。
要用手!
徒手将鐵塊拿起來,在自己傷口上用力一按。
呲!~
滿屋飄香。
不能喊,更不能白眼一瞪就暈過去。
挺住了,臨了還得說一句‘藥還湊合,就是藥勁不夠。’
‘整堂’再喊一聲‘好’,說‘後堂療傷!’
來兩個夥計左右攙扶着瘸子,也不真的送到後堂,就在桌子後面。
瘸子直接側躺在地上,一手要支着自己腦袋,一手捂住自己的裆,喊一聲‘來吧!’
那些打手就上前來,亂棒下去,要打一個‘四面平整’,見紅不行,要見血。
但不能動要害,避開着。
一面打完,一聲不能坑,然後等人住手,自個兒轉過身去,露出另一面,再打。
又是皮開肉綻。
‘整堂’再喊一聲好,再讓人來治傷。
還真有醫生過來,也給上藥。
但那藥卻是辣椒面鹽巴,厚厚的在傷口上塗上一層。
等上兩個鍾頭,瘸子一聲沒吭。
‘整堂’最後喊了一聲好,吩咐醫生治療。
這次是真的治療,清水洗幹淨傷口,塗抹各種止痛藥膏。
這事就算完了。
從此之後,但凡這賭場開一天買賣,就得養瘸子一天,養到他死爲止。
而瘸子也不是白得好處,但凡有想打這家賭場主意的人,都得先來找他,能把他折騰服了,才能去動那賭場。
但一般人都甯可先去賭場鬧騰,也不願意去得罪瘸子。
不怕死的人,有。
但能有這種耐性的人,就太少了。
殺個人?從裏到外剁成肉餡子,包成了包子自己蒸了吃了,人家心髒都不會多跳一下,這誰敢惹?
有了鐵飯碗,瘸子倒真是享受了一些時日。
但好景不長,賭場的老東家去了,換了新一輩的人,根本不在乎這古時的條條框框,直接把瘸子給轟了出來。
落魄無奈之下,隻能又跑回這台島之地,打一些零工養活自己。
說完,瘸子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拿起一塊雞排重重的咬了幾口。
苦笑一聲,說道:“這人呐,一輩子還不是爲了這一口吃食?”
乞兒卻留了心思,皺眉問道:“那家賭場姓什麽?”
瘸子道:“陸。”
賭場有姓氏,行裏人不會去看賭坊的牌子。
乞兒點了點頭,心裏便有了計較。
而反之那個混混,聽完了重重吞了一口口水。
合着……自己幹的收保護費這種事,原來是從這種‘行爲藝術’演變過來的啊。
那現在……社會果然人性化好多啊。
慶幸。
但也不太相信。
上下打量了瘸子幾眼,忍不住嘟囔道:“真的假的啊?說的跟真事似得,你要是真的……敢脫了外套給我看看嗎?”
瘸子哈哈一笑,厭惡的看了混混一眼,突然一擡手,身上的寬松襯衫就脫了下來。
手臂往上一伸,從手肘一直到腰帶的地方,坑坑窪窪橫肉堆積。
看起來好像撒尿和泥的孩子,拿起泥巴壘成的牆壁。
說不出的猙獰與惡心。
瘸子揮手又把外衣套上了,嘴角一咧,冷聲說道:“小子,時代雖然變了,但出來混的,必須要講究個心性,正不正無所謂,倒要堅韌,有擔當,而你們?呵呵,如果說今天我要把這整個場子砸了,你們準備怎麽做?”
混混一愣,警惕的退後一步。
如果這個瘸子要砸場子……那他果斷是有多遠跑多遠呐!
可轉念一想,這裏畢竟供自己吃喝,這樣就走了好像又沒什麽道義,難道……真的要用自己的命去拼?他又覺得虧得慌。
瘸子見那混混竟然在思索,忍不住點了點頭。
笑了笑說道:“其實出來混,要表現出不怕死,隻有這樣,反而才能留得住性命,話就說到這裏了,你能理解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随後瘸子又對乞兒說道:“現在……你想說的,可以說了嗎?”
乞兒哈哈一笑,指了指宋百斤說道:“他缺一個保镖,不知道你能不能來。”
宋百斤一愣,剛要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身邊要是跟着這樣一個狠角色,倒是……滿拉風的樣子。
可随即又擔心對方會不答應,一時間倒是有些患得患失。
不料那瘸子突然說道:“隻要有肉有酒,每天再有些零花錢,就成。”
乞兒笑道:“何止酒肉?跟着他,怕是你連女人都能很快有!”
瘸子眼睛一亮,吃掉手上最後一塊雞排,拍着桌子笑道:“那就這麽定了!”
一下子,乞兒滿足了自己口腹之欲,觀光了台島夜市,還順便的給宋百斤找了個保镖,很好,不錯。
醜兒把乞兒攙扶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出走,留下那幾個混混呆呆的看着離去的四個人。
最先那混混直接感歎道:“高人呐!今天算是遇見高人了!”
身邊小弟趕忙說道:“那爲什麽大哥不好好跟他們結交結交?”
混混突然一臉氣憤,直接轉頭就是抽了他一個嘴巴。
怒道:“屁話!老子要是能結交上,還能放過?沒看瘸子那麽大的氣勢,都直接老老實實跟人走了嗎?那個一身名牌的大少爺先不要說,尤其是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子,太詭異了,高山仰止啊,這種人也是我們能結交的上的?他娘的!”
……
離開夜市,一行人反而沒了方向,不知道該去哪裏。
回家?宋家是不能回去了。
又沒有了車子,真不知道還能到哪裏去。
宋百斤突然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大師,不如……到夜總會裏面坐一坐?那裏有很多漂亮的小女孩哦~”
話說到這,别說,乞兒還真有點興趣。
畢竟自己曾經就是乞丐身份,那些出出入入盡是美女的地方還真沒去過。
什麽樣呐?到底有多好玩?爲什麽那麽多人要往裏進?而且玩到後半夜都不覺得累?
但心動不代表行動,畢竟……醜兒邁前一步,突然擡起自己的小腳丫,在宋百斤的腳上重重的踩了下去。
一群人……當作沒看見。
“哎呦!~”
受痛之人還敢怒不敢言。
心中還納悶:“你說你一個妹妹,犯得着把自己哥哥看得那麽緊嗎?真是的。”
而就在同一時間,整個世界卻發生了兩件說不上是大事還是小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