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灌醉了,拎着酒瓶滿大街的走,看到表面幸福的人們,恨不得上去殺了幾個報複社會。
結果卻遇到了一對乞丐。
男孩差不多十四五歲,女孩不到十歲,一身藍縷,手中拿着白淨的碗在讨飯。
讓他注意到的是,那一對乞丐太怪,沒有任何卑躬屈膝,而且還有很多大叔大媽從街頭跑過來,塞給他們倆小錢,臨走還沖着他們笑。
衣着雖然破舊,但他們走起路來卻英姿飒爽的,仿佛某家的大少爺在逛着自己的後花園。
他忍不住看了好久,也發現,有很多人從那一對乞丐兄妹面前經過,他們卻不上錢乞讨。
反而是到了自己這裏,那小乞丐就走了上來,說道:“餓肚子,打賞點吧。”
平靜的讓人想打人。
尤其那個碗裏面……分明有四五塊錢了吧,不至于餓肚子了吧?
可不知道爲什麽秦秘書心中卻是一動。
他想到自己,又看了看乞丐,好像兩個人……也并沒有差太多,一樣的祈求着生計。
歎了口氣,很豪爽的将懷中的皮夾拿了出來,直接扔到那乞丐的碗裏。
而那乞丐卻做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直接把錢夾給拿了出來,還給了他。
秦秘書當時很錯愕,問道:“爲什麽要還給我?我的錢臭是怎麽的?”
他很氣憤。
而那小乞丐卻笑了笑說道:“任何在酒醉的時候做出來的事,都帶着那麽一點沖動,而沖動有時讓人得到好處,有時卻讓人後悔,既然這錢早晚成爲你的後悔,我還是不要的好。”
秦秘書當時就懵了。
之前被公司辭退,就是因爲一次醉酒,狂性大發,當着領導的面數落了公司的幾個不是。
那乞丐又說道:“如果你非要給我東西,便把這酒給我吧,它對你而言僅僅是試圖逃避現實的毒藥,但現實就在這裏,即便你死了,也逃避不了。而對于我,這酒卻能滿足我對一位長輩的承諾。”
秦秘書呆呆的把手中的酒瓶給了小乞丐,等到兩個乞丐走遠,他突然感覺到全身一陣清爽。
酒……醒了,仿佛整個人生……也醒了。
回到家,補了個覺,第二天大清早,一位遠房阿姨就來了個電話,問他有個給公安局副局長開車的活去不去幹,如果要去,拿二十萬打通一下關節就行。
他沒跟父母要錢,直接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換來了這份工作。
時隔三年,他已經在落英市小有名氣了。
雖然偶爾還會應酬的喝酒,但身爲‘司機’本就可以避免更多的一些。
而每次喝酒,他都會想起那個乞丐,不知道爲什麽,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因爲他而改變了。
若是那天錢包被拿走,身份證和銀行卡都會沒有,他就不能去銀行提款。
如果酒瓶沒有被拿走,那天說不定他會倒在哪裏就睡了,也不會在第二天的大清早接到親屬的電話。
一切……都是那麽巧,那麽自然而然。
直到今天,當乞兒說出這件事的時候,秦秘書把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秦秘書突然一躬到底,激動的說道:“謝謝乞大師當日指路之恩!”
事到如今,看着乞兒坐在趙局家裏,被奉爲上賓,他又如何不明白,自己是遇到了高人了。
乞兒哈哈一笑,說道:“不用謝我,半瓶酒,換一個機會,這本身就是很公平的買賣,你本就是能夠當機立斷的人,便不要這種小女兒模樣了。”
秦秘書激動的臉色有些*,重重的點了點頭後,又坐回到凳子上。
趙局卻滿臉奇怪,問道:“小秦呐,你們認識?”
秦秘書趕忙說道:“三年前我出了一點事情,多虧乞大師指點迷經,這才讓生活步入正軌,他與我有恩呐!”
趙局眼睛一亮,突然笑道:“哈哈哈,乞大師啊,要不說我們兩個就是有緣,當初也是我母親得到了你的指點,如今這才……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咱們邊吃邊聊吧,别讓菜涼了,那便不好吃了。”
乞兒笑着站了起來,拉着醜兒的手掌,就來到了桌子前面。
對于乞兒和醜兒,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連趙局這個人精也看不出來,若說是兄妹,這也太寵着點了,從進門到現在,不管是坐立站行,兩人的手就沒有分開過。
而且他也能看出,是醜兒想留下,乞兒是看着她的面子才留下的。
坐上餐桌,果然是豐盛的一桌子菜。
乞兒突然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無奈笑了笑。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上桌吃飯。
醜兒向他靠近了一點,小聲喊了句:“風……”
乞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在一盤剁椒魚頭上紮了一下,把魚眼扣了出來,扔到嘴裏小心的咀嚼着。
他終于動了,别人也就敢動了。
“哈哈哈,來來來,大家動筷子吧!”
趙局招呼了一下,随後又說道:“這有菜無酒,倒是一件不太美的事了,媳婦啊,去,把我櫃子裏那瓶好酒拿出來。”
趙局媳婦就是一愣,也有些遲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麽了,今天一直就怪怪的。
她并不知道乞兒所做的一切,正暗自納悶爲什麽趙局會對乞兒如此‘厚愛’,此時又聽到要她拿那瓶酒……
趙局家的能稱得上好酒的,隻有一瓶,被牢牢的鎖在酒櫃中,一年到頭又要濕度又要溫度,講究的不行去侍候它。
那是趙局的驕傲,但凡家裏來人,他都要跟人吹噓一番,自己是如何得到如此寶貝的。
喝?同僚來家裏想要打開櫃子拿出來看一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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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的媳婦半天沒動彈,趙局的臉就拉下來了,剛要喊一嘴,卻慢了。
趙家老太太猛地喝道:“傻坐着幹什麽?讓你去拿你就去拿,莫要怠慢了大師!一瓶酒算什麽?就算今天要把我這身老骨頭給大師下酒,老婆子我都不眨一下眼睛!”
老太太突然激動了,瞪着眼睛把趙家媳婦吓得夠嗆。
自從進門以來,她何時見過老太太發這麽大火?
其實老太太也是人精,這樣的遲疑,不管在哪個理上都是怠慢客人了。
乞兒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不麻煩了,我本來也不會喝酒,再說,也不喜。”
他說的是實話,可趙局還以爲他是生氣了。
突然站了起來,悶聲不吭的走到自己的房間,就聽咔吧一聲響,那酒櫃竟然被他一腳踹爛,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他那個一天擦兩遍的寶貝了。
伸手從裏面拿出一瓶帶着些許泥胚的小酒壇,直接走了回來,往桌子上一放。
轟的一聲,趙家媳婦的眼淚就滴下來了。
但她卻不敢哭出聲,死命低着頭。
“哈哈!”趙局大聲一笑,說道:“這乞大師就見外了不是?不能喝酒?沒關系,聞聞酒香也是好的,這種老汾酒,到就是氣味有趣些!”
伸手在壇口一拍,一層泥就被拍了下來,這塵封就算是破了,不喝再放起來,也不如以前了。
他不心疼?他真的不心疼!
爲官之道最講究兩個字。
一個舍,一個得,舍得舍得,其中奧秘絕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掌握的。
封泥開了,伸手再在酒壇上一擰,由于内壓不同,發出‘噗’的一聲輕響。
同時,一股子奇異的酒香就飄了出來。
乞兒輕輕一聞,眉頭微微一皺,也是哈哈一笑,說道:“沒想到我們趙局家裏,還真是有這麽一件寶貝啊。”
趙局眼睛一亮,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明珠暗投,怕乞兒不懂,那自己就真的會有點心疼了,牛嚼牡丹誰看到都上火。
“哦?乞大師也懂得酒道?”
乞兒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酒道不敢當,不過這酒實在是太過明顯,實在是沒有辦法不認識啊……”
他伸出手,越過桌子在那酒壇的口抹了一把,回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微微琥珀光。
笑道:“世間之酒,先有高粱,後有窖藏,随後才有這汾酒,汾酒制作最是簡易,卻同樣最是難放,三十年便是一關,稍微差些的,窖藏三十年便爲極限,再放,反而酒香有失,再十年,便不是酒了。
再好一些,六十年是一關,六十年開壇十裏飄香,非宮廷王府之地不敢私藏。
更好一些,便可到一百年,百年五代人,風雲一壇酒,想要保留下來本就是千難萬難,世上罕有。
而最好的……卻有永世之能,隻要悉心打理,小心照料,每三十年一蒸,每五十年一洗,可流傳萬世,所謂愈久彌香便是指的這點。
你這壇酒,便是那永世之選,到了現在顯然有四百年光景,光是這壇子,怕是放到拍賣行也能賣出個高價,至于這酒,還保存的如此周到規整,卻是千年難求之物啊!”
趙局險些拍大腿叫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