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厚厚的雲層,在那浩瀚的宇宙之中,九顆距離地球最近的星辰連成一條直線。
很多天文愛好者在罵着賊老天,爲什麽在這麽重要的日子裏,讓整個國家超過十五個省出現大規模降雨?
同樣咒罵這老天的,還有高速路上開着車的司機。
他着急,因爲後車座上他的妻子正捂着肚子,奮力的深呼吸着。
臨盆在即。
一個彎道,吱吱吱一陣刺耳的輪胎打滑聲,帶着驚叫和怒吼,車子翻滾下山,一縷青煙直上,汽油在雨水中映襯出七色光華。
妻子由于沒有系安全帶,被甩出老遠,頭撞在樹幹上,當場死亡。
胯下殷紅一片,血液和羊水,與那汽油混合在一起,泛出一種妖豔的紅。
一個老乞丐頂着一個紙殼箱,草草的擦了兩下屁股,趕忙沖了過來,看到此情此景,正要哀歎兩聲,卻突然聽到孕婦身下傳來一響哭聲。
一道驚雷,從天空中直劈下來,照亮了整個世界,仿佛直達那宇宙的最深處,讓人間與虛無短暫的連接起來。
老乞丐急忙伸出黝黑的手掌,拇指在各個指節上碰觸了幾下,猛地大驚失色,趕忙跑到孕婦身邊,撩開衣裙一瞧,一個幹癟黝黑的小腦袋正露了出來,脖子卡在那裏,卻奮力的哭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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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間,九道星光垂墜而下,化作一道玄之又玄,肉眼不可見的光束,在嬰兒身上彙集,形成一個九星圓盤,隻一閃,就隐了下去。
老乞丐将嬰兒拽了出來,食指中指一晃,便‘剪’斷了臍帶,簡單打了一個結。
正要将嬰兒小心的揣在懷裏,就聽轟隆一聲巨響,車子爆炸的熱浪直接把老乞丐掀了一個跟頭。
火光中,嬰兒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短小的四肢不停的向天空夠着、指着,仿佛是在控訴,仿佛是在怒罵,悲戚的哭聲,好似比那雷霆,比那火焰更爲響亮。
五年後,落英市的街頭上便出現了一對奇怪的乞丐組合,一老一少,老的沒事隻顧睡覺,小的,由于營養不良看起來隻有三四歲大小的五歲小男孩,則是又會哭又會說‘甜話’,總能讨要些零錢或者零食。
小男孩長得并不算可愛,但總算有小孩子的憨厚。
隻是在白天乞讨工作結束後,這個被老乞丐稱作‘乞兒’的小家夥,還需要進行一項很隐秘很奇怪的工作。
落英市是一個不大的小城市,離市區大約十幾公裏就是一片森林和山崗。
尤其這裏是一片巨大的公墓,很多周邊市縣的人都會葬在這裏。
乞兒要做的有兩個不同的工作。
第一個就是撿一些貢品來吃,畢竟光靠他乞讨的數量,滿足不了兩個人的嘴。
尤其在老乞丐隻喝酒的情況下。
老乞丐的酒從來不是喝的,而是灌。
一碗酒,大約三四兩,直接從喉嚨倒進腸胃,然後再填滿,一句話不說,僅僅搖頭晃腦一陣,就再灌下去。
所以他會咳嗽,劇烈的咳嗽,好似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讓人懷疑他會突然一口氣上不來,就此死于路邊。
而‘咳嗽’,就是乞兒的第二個工作。
他要撐着小小的身體,拿着一個比他身體還要高上近一倍的奇怪鐵鍬,在地面上挖洞。
鐵鍬有着黑色的木柄,表面透着絲絲油光,前方的鍬頭窄細刃長,中間有一個凹陷,隻要插進去,再一轉,一塊土疙瘩就能被‘提’起來。
說是鐵鍬,其實到應該說是‘銅鍬’,前面整個鍬頭都是一種古色的銅打造的,看似脆弱,但乞兒用了這麽長時間,期間也總是磕磕碰碰,卻從未出現過一絲傷痕。
而這把‘銅鍬’整個有三十多斤重,很難想像它能在一個看似隻有三四歲的小孩子手中上下翻騰,并不如何吃力的樣子。
用它,按照一定的角度在某個老乞丐指定的墳邊,斜斜挖出一個洞口,洞口隻有三十多厘米直徑,看起來倒像是兔洞。
乞兒就會進入到洞中,然後抹黑從棺木裏面拿出一種東西來。
骨頭。
骶骨。
連接人體脊椎和腰盤的一塊三角形,四面通氣的骨頭。
206塊骨頭,這塊骨頭最爲奇特,不變如山,不動如鍾,氣起中平,轉生陰陽,全在這一塊骨頭上。
随後乞兒就要用老乞丐給他的一把二十多厘米長的小锉刀,将骶骨從尾椎開始向上研磨成粉末,位置、方向、角度都不能錯。
一塊拳頭大的骶骨研磨後,骨灰竟然少到隻能裝滿一個‘百粒甘草片’的小塑料瓶。
而那把小锉刀,與其說是锉刀,倒不如說它就是一把匕首,最完美的尖刺,也是青銅質地,隻是在刀身上有很多奇形怪狀有美麗異常的深深花紋,可以輕易的把不管是骨頭還是石頭,都磨成粉末。
至于骶骨的骨粉,就是治療老乞丐咳嗽的良藥。
他會用一種帶有紅色紋理的黃紙,将骨粉像煙卷一樣卷起來,随後徒手招出一道火焰,點燃‘煙卷’,隻要抽上兩口,老乞丐就能轉好,并且會有一整天的時間不再咳嗽。
那火苗,從食指與拇指捏合的夾縫中晃悠悠飄出來,風起而不滅,雨淋而不歇。
乞兒很羨慕,曾幾次要求老乞丐把這手教給他,但老乞丐卻不幹,隻說等他死了,你才能會這一手,當時乞兒并不明白老乞丐說的是什麽意思。
生活就是這樣往複。
乞兒乞讨,換來老乞丐的酒錢,然後自己去吃墳上的貢品,如果自己買來東西吃,會被老乞丐打。
幾乎每三天的時間,就要去挖墳掏骨,也萬幸這裏仿佛有挖不完的墳。
到了乞兒六歲那年,老乞丐身體越發的差了,便開始教他‘尋墳’,說是要他去‘看’一種‘氣’,就可以看出這墳裏埋得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孩子,是精壯還是孱弱。
當乞兒很好奇的問,爲什麽不直接去看墓碑的時候,他又被打了。
乞兒覺得是老乞丐惱羞成怒,被他自己的愚蠢給氣到的。
但就是這樣,乞兒學會了‘尋龍點穴’和‘觀氣’兩**門,幾乎是自通。
老乞丐也曾想過,乞兒這身具‘九星結印’,如果盡數開啓那該是何等景象,怕是逆天改命的本事也能掌握了吧。
仿佛……生活就會這樣無限的往複了。
直到有一天,乞兒在夜晚的墳地中聽到了嬰孩的哭聲。
他跑過去,發現在一個新墳旁邊,放着一個襁褓,裏面有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嬰孩,唯獨那雙眼睛很大很亮,隻是淚眼朦胧,哭聲震天。
不知爲何,乞兒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嬰孩。
對于乞丐來說,無主之物便是自己的,嬰孩也是。
乞兒将嬰孩抱到老乞丐身邊,說自己要養活她,卻被老乞丐暴打了一頓。
這是乞兒有記憶以來,老乞丐打的最兇的一回,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隻是乞兒死活不撒手,死命抱着嬰孩,仿佛扔掉了,就會扔掉自己的世界。
老乞丐最終還是停下了手,歎了口氣,對他說,你若養她也是可以,但你必須付出代價。
于是,按照老乞丐的吩咐,乞兒用青銅匕首斬斷了自己左手的小手指,切成細碎的肉泥,喂到小嬰孩的口中,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
疼,比身上被打的傷痕還要疼,但乞兒心中卻有着無比的快樂。
說來也是奇怪,本來十分孱弱的嬰孩,在此之後竟然很健康的長大了。
隻是有點醜,或者在某些人眼裏,是非常醜。
很多人甚至都不明白,爲何這女孩臉上的零部件哪個拿出來都算得上标緻、驚豔,可揉在一起就那麽醜陋?
應該是因爲黑,黑的嗚嗚氣氣,一點健康的油光都看不到,好似一件閑置了很久的家具,落上一層怎麽都抹不去的灰塵。
于是,她被叫做了‘醜兒’。
本就奇怪的二人組合,變成了更加奇怪的三人組。
那一年,乞兒九歲,醜兒三歲。
又是幾年過去了,老乞丐的酒越發的勤了,雖然不用什麽好酒,但度數一定要高,六十三度的悶倒驢,三斤下去,也不見老乞丐打一個擺子。
乞兒十四歲了,雖然看起來還像十二歲的孩子,但已經很難讨到錢财了,而且醜兒的飯量也與日俱增。
說來奇怪,不知道爲什麽,乞兒從來沒有讓醜兒去吃哪怕一口墳地的貢品,即便有時有雞腿有豬頭,隻要看到醜兒望着他流口水,他甯可把雞腿扔到地上踩的稀巴爛,也不會給她吃。
所以乞兒學會了偷,學會了騙。
最開始還擔心老乞丐打罵他,結果聽到乞兒幹出這些事情後,不怒反喜,哈哈大笑了好一陣。
隻對乞兒說,這輩子你如果幹哪怕一件正當的事,那也是對不起我。
又過一年,老乞丐死了。
死的很突然,他坐在一座大橋下面,望着面前野草叢生腥臭難耐的河流,說了一句我要死了,便真的就死了。
死前,他把乞兒拉到身邊,對他說了三句遺言。
‘你一生莫入正途,來則避,去則留,拒财,禁欲,不與人善,方可活。’
‘你一生莫深交人,入仕則禍國,行腳則惹怨,親人……必害命,醜兒食你尾指,享你精血,才能在你身邊保得性命。’
‘我這一生,起起伏伏大喜大悲,享盡人間繁華,吃盡人世凄苦,本來心已經死了,卻偶然遇到了你,又再活這十幾年光陰,賺了,大大的賺了!還有,我給你的月鏟和日刃你輕易勿要示人,否則招來殺身之禍,至于你念念不忘的徒手取火……該死,呵呵,時間不夠了……’
一聲笑,一聲埋怨,老乞丐就緩緩閉上了眼睛。
随後一陣怪風吹來,老乞丐屍身在風中竟是燃燒起來,不消幾分鍾時間,便消失的一幹二淨。
來的幹淨,去的幹淨。
隻是有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六角銅盤,卻在老乞丐坐化之時直接鑽進乞兒的小腹,在整個身體從腳尖至頭頂旋轉一周後,再次回到小腹,沉寂了下來。
而乞兒的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種玄乎其玄的感覺,唯一能清晰的隻有四個大字和兩項技法。
‘八荒陣盤’。
‘尋龍點穴、觀星望氣’。
之後,乞兒沒有遠行,繼續在這座大橋附近乞讨,每天也照例跑到墳地吃喝,并且每天買來酒水,灑在這自從老乞丐死後,從來沒有落過一絲灰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