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那年,嫁給了縣裏的一個國企工人,丈夫的模樣不咋地,個子也不高,但是好歹也算是吃商品糧的,不需要種地,這對孫豔玲來說就足夠了。
雖然日子過得有些捉襟見肘,不過因爲娘家有地,結婚後的這些年他們家就沒有買個幾回面粉,都是吃着婆家的,哪怕她的丈夫比她大十四歲,孫豔玲也願意。
面對爹媽和弟弟哭喪着臉來家裏求幫忙,孫豔玲是不樂意幫的,她打心眼裏就瞧不起劉月香母子。
孫豔玲的兒子頗有幾分親媽的性子,心裏對在農村裏種地的外公外婆也隻是維持着表面的尊重,哪怕偶爾去孫家莊走親戚,自認比孫大寶要高貴很多,讓他滿意的是每次自己去孫家,外婆待他比親孫子還要好,這才是正确的走親戚方式。
今天外公外婆唉聲歎氣的來他們家,羅剛隻是打了一聲招呼就回自己屋了。
“媽,您可别哭了,不是我說,弟妹這是想幹什麽?怎麽能跑到人家的地界去打人呢?你是不知道當初她家廠子開業的時候,鎮政府可是去了好幾個領導,連我都沒有上門去找不自在,弟妹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許杏芳心虛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兒媳婦去縣裏找秦雪娟,也是和她說過的,得知許家居然還開起了工廠,她如何能不眼饞,這可不是外人,是他們老許家的廠子,身爲他們的姑姑,自己這邊上門去找個活兒或者借點錢花花,咋就不行了?
中午兒媳婦帶着孫子回來,她得知倆人居然把秦雪娟打了,許杏芳也沒有當回事,打了就打了,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許家居然敢報警,兒媳婦和孫子居然當着全村的面被警察給帶走了,這他們老孫家以後在村子裏可咋過啊,一點臉都沒有了。
家裏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隻能來找嫁到縣裏的閨女想想辦法了,好歹孫豔玲在縣裏也待了十幾年,怎麽也能有點人脈吧?萬一真的坐了牢,他們家恐怕就要搬地方住了,背後裏不知道被人把脊梁骨戳的多碎呢。
尤其是她的寶貝孫子,現在可是在上高中啊,出了這種事兒,估計學校也要将他給開除了。
“豔玲啊,你可得幫媽想想辦法啊,你弟妹和侄子可絕對不能坐牢。”許杏芳現在完全就是六神無主。
孫豔玲心裏這個煩啊,她是一點都不樂意幫忙,娘家遇到這種事情,她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可現在爹媽都找到家裏來了,她也不能躲出去不是。
可她也就是個小老百姓,看到警察也會腿肚子打轉,平時回家各種吹噓不過就是好面子,真的到了這種事情,她也是兩眼一抹黑,現在這種情況讓她咋整,真恨不得把這一家子給扔出去。
“好啦爸媽,你們别急,等他爸下班回來,我讓他去打聽打聽。”孫豔玲頭都大了,隻能先用緩兵之計。
工廠裏,謝铮帶着許甯和許銳回來,等許甯做了點飯菜後,他帶着飯菜返回醫院,在那邊吃完後,再和于春花一起回來,晚上許建軍在那邊守着。
縣裏目前沒有出租車,不過在醫院門口卻有小三輪停着拉客,價格倒也公道。
“铮哥,孫家的事兒怎麽處理的?”飯桌上,許甯邊喂弟弟邊問道。
謝铮想了想後,說道:“應該是賠償咱們的醫療費,然後拘留十五天。”
老太太則闆着臉說道:“便宜他們了。”
因爲秦雪娟需要在醫院裏觀察幾天,所以許甯和謝铮留在了這裏,工廠裏最近訂單又多了好幾天,平均每天都有人上門來取貨。
許甯一個人無法應付,謝铮在這邊幫忙,可謂是大材小用。
孫家人得知劉月香和孫大寶被拘留十五天已經是幾天後了,聽到這個消息,許杏芳直接氣勢洶洶的就沖到了香山村,勢要和于春花當面說道說道。
這個時候于春花正在廚房裏收拾碗筷,家裏就她和孫子,吃飯也就比較随便點,孫子正是好動的年紀,吃個飯也能在屋子裏面亂竄,甚至還要顧及這小灰灰,簡直一刻都不安生。
“于春花,你給我滾出來。”一道尖銳的怒吼在院子裏炸開。
隔壁的高秀蘭也聽到了,這聲音哪怕是過去幾十年,她也知道是誰。
趕忙下炕,邊穿鞋邊對老伴道:“我過去看看。”
于春花從廚房裏出來,看到一臉怒色的許杏芳,翻了一個白眼兒,語氣不急不緩的道:“我還以爲是誰呢,你來我家幹啥?”
“幹啥?你說幹啥,你陪我大孫子。”許杏芳插着水桶腰,指着于春花破口大罵,“你這個喪門星,我們老許家把你娶進門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克死我哥,克死我爹媽,現在又可我大孫子,你怎麽不去死?你這個殺千刀的喪門星……”
老太太倒是真想抄起地上的棍子,上去打死許杏芳,可是前頭自家剛把大人的劉月香和孫大寶告進去,她這邊再動手,那可不行,以前是不懂法,現在多少知道點,也不能犯那種錯誤。
“許杏芳,你都嫁出去了,不是我們老許家的人。”老太太看到孫子從屋子裏出來,身邊小灰灰搖晃着尾巴興奮的跟着,上前準備把孫子送到隔壁。
她怕待會兒自己和面前這個賊婆娘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吓到自己的寶貝孫孫。
畢竟她也好久沒有動動嘴皮子了,說實話,于春花心裏真他媽的煩躁,他們一家日子過得好好的,讓這群傻逼給纏上了,多少年前就斷絕了關系,這得多他媽的不要臉還能往跟前湊。
小灰灰大概是聞到了許杏芳身上陌生的味道,尾巴豎起來,沖到對方面前兩步遠,用奶萌奶萌的聲音沖着對方“汪汪汪”的叫喚着,意思很明顯,你是陌生人,滾。
許杏芳低頭望着那小狗,本身就煩躁,擡腳就準備踢過去。
“你敢動它一下,老娘砍斷你的腿。”于春花眼神陰鸷的看着對方。
許杏芳到底是沒有敢下腳,她在閨中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人下起手來可是真的狠。
但是她依舊來了,想罵于春花是一方面,也是想着讓于春花忍不住動手,然後就輪到她報警了。
“你這條賤命,可比不上我們家的小灰灰值錢。”于春花冷哼一聲,抱着孫子就準備往外走,在門口碰到了高秀蘭,“你咋過來了?”
“你家院子裏這麽大的動靜,我不放心,可不就得過來看看。”高秀蘭嗔怪的沖着于春花身後使了一個眼色,“這邊咋樣?”
“我能應付的過來。”将孫子塞到高秀蘭懷裏,“把銳銳帶去你家。”
“行,我送過去就回來。”高秀蘭哄着許銳,“其實你可以打電話報警的,告她私闖民宅。”
“我是讓這臭娘們給鬧騰煩了。”老太太揮揮手讓高秀蘭回去,她扭頭回來招呼許杏芳進門,在院子吵鬧,左鄰右舍還不得看戲?她可不想許杏芳這麽臉皮厚。
“有話就說,有屁趕緊放,鬧騰完了你就給我滾,我們全家就膈應你,你心裏也有數,這次你兒媳婦和大孫子遭了罪,那也是他們自找的,當年你都不管我們娘幾個死活,你以爲我會管你孫子咋樣?你心疼你那個不成器的孫子,我更心疼我兒媳婦。現在你這個賊婆子舔着臉來我家裏鬧騰,誰給你的膽子?”
“我不管,你把我大孫子放出來,不然我就賴在你家裏不走了,我撞死在你家,讓你們家也在村裏過不下去。”許杏芳罵人的話翻來覆去的就是那麽幾句,她知道于春花不疼不癢的,根本就不在乎,心裏難受的火燒火燎的,恨不得上前去撕了于春花,可想到大孫子,也隻能忍着。
“你想死就死呗,最好是趕緊死,别活着來惡心我了。”于春花喝着茶水,哪管跳腳的許杏芳,“我們和你有啥關系?早在當年那老虔婆死了之後,咱們兩家就斷親了,現在看着我家日子好過了,還想着來打秋風?呵,想的還真他娘的美,現在可不是那個年代了,我也不是個哪個被你們娘倆罵的狗血淋頭的壞地主家的閨女,你讓我放你家孫子?腦子有病吧,那是公安同志帶走的,想要你去求公安同志啊?”
許杏芳被她給氣的都喘不過起來,“你放不放?不放我真的要撞死在你家。”
“……”這娘們真的神經病了吧?她都說趕緊撞死了,咋還一遍遍的重複?
“趕緊的,你他娘的磨蹭啥呢。”于春花指着院子裏的豬圈,“你還覺得倒黴?我才倒黴呢,怎麽有你這種胡攪蠻纏的小姑子,你和你那倆爹娘一樣樣的,都不是個好東西。”
“你罵誰呢?于春花你給我說清楚,你罵誰呢?”
“罵你怎麽了?在我的地盤上你還敢和我橫,别不是瘋了吧?”
“我跟你拼了。”許杏芳倒不是因爲于春花罵她爹娘,而是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于春花見她撲過來,擡手正反兩下,啪啪就是倆巴掌,下手可是挺重的,可惜許杏芳臉皮厚,又黑又糙,打兩下也看不出什麽來。
許杏芳這下子被打蒙了,臉皮上火辣辣的,等反應過來之後,扭頭就往外跑。
不是别的,現在她讓于春花給打了,她得去報警,讓警察同志也罷于春花給抓起來。
望着被自己打跑的賊婆娘,于春花好一會兒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随後她也不在意了,收拾了一下就來到了隔壁。
“人走了?”高秀蘭看到她問道。
“讓我揍了倆巴掌就走了,這次倒是有點怪,以前不知道咋哭天搶地呢。”于春花根本就不在乎,走了就好。
其實她真的希望那賊婆娘可趕緊死了吧,有這種親戚心裏怎麽可能舒坦。
不過這種事情并不是隻有他們家遇到,村裏有這種親戚的可不少,還有丈母娘家裏缺吃少喝的,讓閨女給忘家裏送,有戶人家愣是差點沒兒媳婦給搬空了,那婆娘一門心思的想着娘家的爹娘和兄弟,根本就不顧慮自己老頭子和兒女,最後倆人鬧騰離婚,女的娘家人過來,兩家就打起來了,差點沒鬧出人命。
想想那家,自己這邊似乎也算不得什麽了。
隻是讓于春花哭笑不得的是,一個小時後,就有公安來到了他們家,于春花正和孫子在堂屋說話。
看到警察同志進來,于春花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聽到對方的來意,她的心情和吞了蒼蠅似的,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被打了要報警?
這賊婆娘看來腦子真的裝的都是大糞,她這好好的,身上也沒破皮,站在警察同志旁邊嘴皮子嘚吧嘚吧的,說的唾沫橫飛的,哪裏是受傷了?
兩位警察其中就有之前于春花見過的那位女同志,看着對方那無奈的表情,于春花趕忙請人坐下。
“辛苦兩位同志了,快坐下喝點水吧。”
倆人坐下後,女公安同志小微臉上的笑容都要僵了,“大娘,我們接到電話,就隻能出警了,隻是這……”她示意一下許杏芳,繼續說道:“例行的公事,您别見怪。”
“不會,我也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兒。”于春花小微和淮哥倒上水,“喝吧,我家的水特别好喝。”
倆人也沒有咋樣,端起茶杯喝了起來,現在天兒可是秋老虎,在車裏的時候有風倒是涼快,一停下來就覺得全身熱的發癢,而許家的水也的确好喝,甘甜甘甜的,還有種微微沁涼,喝下去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
村裏來了警車,還是直奔許建軍家,不少的村民都過來看熱鬧,村支書更是穿過人群走了進來。
“五嬸子,這是咋回事啊?”于春花的丈夫在家族裏行五,村裏一些人也就是這麽叫着。
“雙全過來了,坐吧。”于春花招呼村支書坐下,“也沒啥事,就是這婆娘打電話說我打她。”
許杏芳一聽,把一張大餅臉往衆人跟前一伸,“你沒打我嗎?”
“打了!”于春花點點頭,“你能把我怎麽地吧。”
“……”許杏芳被噎了一下,“我不能把你怎麽地,我讓警察同志給我做主。”
村支書望着啥事都沒有的許杏芳,腦仁都疼,他龇着牙說道:“我說杏芳姑,您差不多點就行了,這麽大歲數自己不嫌害臊,怎麽着也得爲家裏的爺們孩子考慮一下吧?五嬸子都和你們斷了親了,你們咋還上門來鬧事兒啊?當年你們一家子拖家帶口來五嬸子家裏又是吃又是拿的,分家的時候更是除了這棟破的漏風漏雨的茅草屋,連一粒米都沒給五嬸和倆孩子留下,現在怎麽人家日子好不容易舒坦些,你們又鬧氣幺蛾子來了?”
村支書坐在凳子上,對兩位警察同志說道:“警察同志,真的不是我誇張啊,當初還是生産隊的時候,許家這上上下下七八口人,就隻有五嬸子一個人掙工分養活着一大家子,生病發燒也不能歇着。後來五嬸的公婆沒了,家裏的東西全部都讓杏芳姑給帶走了,不是我誇張,真的是一粒米都沒留下啊,都是隔壁的江叔幫襯着,後來建軍考上了大學,回來後就去了鎮政府工作,家裏的日子才算好過了起來,之前家裏稍微有點存糧,杏芳姑就帶着兒子孫子的過來有吃有喝,臨走再次把五嬸子家裏搜刮一個幹淨,那可真的是狂風過境,寸草不留啊,沒辦法隻能斷了親。之前十好幾年沒聯系了,這倆年可能是看到五嬸子家裏好過了,再次起了壞心思,你們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許杏芳縱使臉皮再厚,聽到許雙全的這番話,也覺得臉皮發燙,可惜她的皮膚黢黑,根本就看不出來。
“你這殺千刀的,瞎說什麽呢?”許杏芳一下子從馬紮上跳起來,若不是礙着身邊有警察同志,她肯定得上去撕扯許雙全。
兩位警察同志聽了這番話,還真的是不知道該說啥了。
這幾天的工作,還真的是有點雞飛狗跳,這孫家人咋就沒一個省心的,專門給他們的工作增加難度。
于春花望着他們道:“警察同志,我是真的打了她兩巴掌,不過下手不重,村子裏有點摩擦,偶爾動個手腳也是難免的,犯不着報警,這和我媳婦的性質不一樣,不過你們過來我也不能讓你們就這麽回去,你們可以把許杏芳帶走,我可以告她一個私闖民宅,這個我隔壁的人家可以作證。”
“……啥?”許杏芳徹底的懵逼了。
感情那兩巴掌她是白打了?警察不管?
可是不對啊,她寶貝孫子打了秦雪娟咋就被拘留,而且他們家還得賠償人家醫藥費?
自己這邊,警察同志憑啥不管啊?
同樣都是挨打,可不能這麽區别對待啊。
另外,私闖民宅是什麽鬼?
她來許家那是想來就來,怎麽就叫私闖民宅了,這裏也是她的家啊,好歹也生活了快二十年呢。
許杏芳看到兩位警察同志那凝重的臉色,覺得面前的情況不對。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嗷的一嗓子,撒腿就往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