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奇怪,那穆哈爾什麽時候這麽不辭勞苦了,一天都不停留。
隻是他也沒多想,因爲,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蘇暖中的“斷魂”上。
他的解毒丸沒送出去,到了皇宮他才知道,她自己已經在給自己解毒了。
也是這時宇文墨才知道,她竟然有着不俗的醫術。
也不知道她究竟還有多少驚喜等着被發掘。
蘇暖将宇文化簡單粗暴的剔除出去,卻對宇文墨還算溫和,面對宇文墨的好心,她也沒有太過冷苛。
于是,一連三日停朝,宇文墨就在飛雲殿中呆了三日,早來晚歸,比上朝還準點。
起初,逐風破月他們對他很是冷漠,根本不給他和蘇暖單獨呆在一起的機會,對他送來的各種藥材也是表面收下,轉身就丢了的。
三日後,他們看出來,宇文墨似乎暫時沒有要搞事的打算,對他的态度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雖然還是不會真正接受他的東西,隻是在面對他的時候,客氣溫和了不少。
宇文墨懂一些醫術,能幫上一些,蘇暖也不用再浸藥浴了,于是,一連幾日,她披着大氅靠坐在那裏,一邊解毒,一邊思索着要如何應對江北叛軍。
宇文墨則是坐在一旁,将葵兒寫的橫七豎八的藥方一副副抄錄下來留做記錄。
葵兒在旁邊伺候着,看到宇文墨格外隽秀的字迹,再對比自己,臊的臉紅。
抄藥方的間隙,宇文墨擡頭看過去,就看到,面色蒼白一臉病容的女子,披着狐裘大氅靠坐在床邊,神情專注看着手中關于江北狀況的密信,時而微微蹙眉。
白色狐裘襯得她墨發黑眸,分明是素淨至極的顔色,淡漠的神态,卻似乎又帶着能沖破一切的豔色,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這時候,寒鴉正在一輛馬車内。
不像公主府那高調的鎏金香車,這馬車外邊看起來極不起眼,可内裏卻被精心布置的舒适之極,而且隻有寒鴉一個人。
寒鴉眉頭緊蹙着,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
頭一天,他全身緊繃,腦中不停的思索着,一旦那木蛤蟆敢對他起什麽心思,要如何應對。
他身上有綠蔥給的好幾瓶毒藥,還有兩副袖箭,最開始,他好好藏了一副袖箭和兩瓶毒藥,打算如果被搜身的話,把其餘的交出去掩人耳目。
卻沒想到,那木蛤蟆非但沒有搜身,而且,也沒有再靠近過他一次。
除了第一天招呼他上馬車的以外,其餘幾次,都是站在馬車外邊,隔着道簾子跟他說話,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殷勤。
寒鴉甚至能感覺到,木蛤蟆像是有些怕他,有種想躲着他的架勢。
既然如此,那爲何又非要要他!
他剛開始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可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确定。
木蛤蟆不但在躲着他,甚至還有些怕他,每日定時來問候,問候完後就把一應事宜扔給那兩個漂亮侍女,然後再也沒露面過。
寒鴉心裏滿是狐疑,不知道這木蛤蟆爲什麽要千方百計要個人回來當祖宗供着。
就在他正想着要怎麽試探一下,馬車外忽然響起吵雜的聲音,緊接着就是刀劍撞擊和厮殺聲。
有人襲擊。
寒鴉蹙眉,正想查看,就聽到咚得一聲響……有人跳上了馬車,然後,一把掀開了車簾。
他蹭的擡手,手腕上袖箭直指對方,然後就看到是穆哈爾那張胖臉。
平日裏,穆哈爾總是一副粗鄙模樣,此刻,卻是神情凝重滿身鐵血煞氣,總算有了幾分武将的影子。
“寒……寒公子,我們遇襲了,不能再坐馬車,請跟我走吧。”
寒鴉冷冷看着他,沒有動彈。
第一瞬,他幾乎想要趁亂把這個木蛤蟆殺了,可轉眼又一想,如果穆哈爾現在死了,那肯定會給暖暖添麻煩。
他不能給她添亂。
“解藥給我,我保你不死!”寒鴉淡淡出聲。
穆哈爾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幹脆至極從懷裏掏出個瓶子扔給他……
片刻後,寒鴉一手拎着穆哈爾飛身上了馬背,打馬朝旁邊的山林中沖了出去。
對方來勢洶洶,明顯是想殺了大元使臣,他得保住這隻木蛤蟆的狗命。
對方人多,他隻能選擇遁入叢林,躲進山林,就是他的天下,對方人再多也不用擔心。
寒鴉帶着穆哈爾離開,那些黑衣殺手就要追上來,可下一瞬,另一隊黑衣人鬼魅般出現,手中具是一根細細的鋒利鐵釺。
那些襲擊者見狀就想遁走,可根本來不及逃遠,就被籠罩在一片寒光之中,片刻後,就被殺了個一幹二淨。
看了眼寒鴉和穆哈爾消失的方向,後邊出現的黑人做了個手勢,随即再度消失……
長安城,宇文府,宇文化的書房中……一地狼藉!
截殺失敗……截殺失敗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個黃毛丫頭滿肚子的壞水,滿肚子的壞水!
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她身邊那個不起眼的男寵,竟然是大元朝武後十幾年前失散的唯一的皇子。
大元幾乎可以說是元帝和武後雙聖統治的,元帝與武後感情極深,當初,那個孩子出生後就要被封太子,還是武後攔住了,說要等他長大後再看。
可沒幾年,不知因何,那孩子竟是丢了……當初,武後因爲這件事,殺了不少人,鬧得好一場血雨腥風!
所有人都以爲,那孩子必定早就死了的,卻沒想到,竟是就在長安城,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了這麽久!
可恨他知道的太晚,否則,将那大元皇子攥在手裏,還怕什麽事做不成!
難怪那穆哈爾非要要他,難怪他們連夜就往回趕,原來,根本不是什麽貪圖男色,而是想不動聲色把他們的皇子迎回去。
想想,要是大元武後的獨子落在他手中,那豈不是等于整個大元都要受他制衡……那他還用忌憚一個黃毛丫頭!
也是因此,宇文化才是不顧一切派出了殺手,哪怕冒着和大元反目成仇的風險,也要把那皇子給搶回來。
可是,還是失敗了,派出去了那麽多殺手,還是失敗了,讓那寒鴉帶着穆哈爾逃匿進了山林之中。
宇文化氣的反手又砸了個花瓶,花瓶碎裂一地,他胸口劇烈起伏着,就看到宇文墨從外邊走了進來。
“父親。”宇文墨神情有些無奈,眼底滿是不贊成,隻是沒有說什麽。
看到他,宇文化總算是勉強壓住了情緒,冷笑一聲:“現在知道了,你在心疼那黃毛丫頭中毒的時候,又被人家擺了一道,感覺如何,嗯?”
他們都知道,女帝之所以一反常态那麽幹脆的将寒鴉給了穆哈爾,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甚至,他們懷疑,這根本是女帝和大元武後之間的一場交易……
“把那寒鴉攥在手裏,照樣可以讓大元退兵,可她沒有,她選擇把他送回去……墨兒,這女人對那寒鴉如此死心塌地,什麽都替他着想,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宇文化沉沉歎息。
宇文墨苦笑着搖搖頭,沒有接話,而是問他:“父親,您派了殺手去,就不擔心萬一失手傷了或者殺了那寒鴉會引起兩國戰亂嗎?”
宇文化砰的扔了手邊茶杯,冷笑:“戰亂就戰亂,我倒要看看,那臭丫頭又多大本事,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父親!”宇文墨的聲音提高了,等到他父親看過來,他又是苦笑着搖頭:“如果連黎民百姓的生死都不顧,要引來戰亂爲我們創造機會,父親……我們與九王爺豈非一丘之貉!”
宇文墨看着他父親,緩緩說道:“父親,孩兒還記得,當初您說,若是您來做皇帝,必定不會大興土木四處征戰,您要輕搖賦稅,讓百姓安居樂業……”
宇文墨有些恍惚:“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忘記了那些話,眼睛蒙上了黃金枷鎖,隻看得見那一把椅子了呢……父親?”
宇文化胸砰得一拍桌子:“是你太天真,你當這一介婦孺做了女帝就能讓國家安穩,讓百姓安康了?”
宇文墨低低開口:“我不知道她能做到哪一步,可我看到的是,她一直在努力。
她不惜身負罵名,拼盡全力在彌補她父親犯下的錯,她不顧身爲皇帝威嚴,下罪己诏,公然在全天下面前對長甯侯府道歉……她不在意個人生死,爲與大元修好,毫不猶豫飲下毒酒,父親……她做的還不夠好麽……”
“閉嘴!”宇文化沉聲咬牙:“你已經被她灌了迷魂湯了!”
宇文墨沉默下去,滿心苦笑。
他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他還會有這樣心動的時候。
每當他以爲他已經看到了她最美的模樣時,她總會有新的驚喜給他。
她知道那個寒鴉的身份,她可以利用他,讓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變得簡單許多。
可她沒有。
宇文墨甚至不用想都能猜到她的打算。
她不願那個人成爲夾在兩國之間的交換條件,不願用他逼大元就範……
“鴨鴨那麽久都流落在外,回到大元皇宮還不知道會是什麽處境,如果他成爲大唐用來要挾大元的人質,那他以後的處境隻會更難……”蘇暖輕笑着說道。
逐風在旁邊冷哼一聲:“是啊,所以你就自己喝毒酒呗,呵,真是感人肺腑呢……”
聽到他語氣中滿滿的嘲諷,蘇暖有些無奈放下手裏的書,無辜道:“是你讓我解釋,我解釋了你又冷嘲熱諷!”
逐風啪得甩了手裏的抹布回頭,狠狠咬牙:“我就是不明白,一個寒鴉,有什麽好的,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值得你這麽殚精竭慮替他打算?”
看到逐風是真的生氣了,蘇暖吐了吐舌頭,笑嘻嘻:“自然是值得的我才會去做。”
逐風眼中滿是怒其不争的惱意,蘇暖沖他眨眨眼:“其實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對他好呢,是因爲上輩子他對我好,還有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上上上上輩子……他都對我好,這輩子好不容易輪到我對他好了,那當然要對他很好很好……”
逐風呵呵冷笑。
蘇暖睜大眼:“真的,我沒騙你……上輩子呢,他是我繼兄,叫我兔子,什麽時候都護着我,表面上是大佬,其實還因爲不能和我在一起偷偷掉眼淚,後來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照顧了我一輩子……”
逐風呵呵:“你繼續編!”
蘇暖笑眯眯:“還有啊,以前他是個和尚,我是個妖怪……就覺得這和尚看着太正經了,不行,我得把他帶壞了,後來,結果真就把他帶壞了,他也不怪我……”
逐風冷笑着打斷:“那麽容易就被帶壞,可見也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蘇暖便是笑起來,正笑着,就聽到宇文墨的聲音從外邊進來。
“陛下把自己前世的事情都記得這麽清楚,不知道,前世,微臣又是陛下什麽人呢?”
宇文墨淡笑着緩步走進來。
逐風便是一記眼刀飛過去,宇文墨渾不在意,自顧自走近。
蘇暖看着他,皺眉做苦思冥想狀:“前世啊,我想想……前世好像沒見過你,真不好意思,也可能我沒留意。”
宇文墨挑眉,随即輕笑出聲:“那定然是陛下沒留意了,前世我們必定無數次擦肩而過,所以,這一世微臣才能有幸與陛下熟識,不是嗎?”
蘇暖聳聳肩:好吧你赢了。
原本也是故意逗逐風的話,她沒再繼續下去,趁機轉移話題:“宇文愛卿來找朕所爲何事啊?”
宇文墨依舊輕笑着:“就不能隻是單單來看看陛下嗎?”
逐風手裏的抹布一甩,轉身眉頭緊皺就準備趕人了。
走了個寒鴉又來了個宇文墨,不給他們破月和綠蔥活路了這是!
蘇暖笑着搖頭:“沒想到,宇文愛卿竟然也會說笑了。”
宇文墨深深看着她沒有說話,直到看得蘇暖都覺得不自在了,他才是輕笑一聲:“被陛下發現了……”
他話鋒一轉:“其實微臣是爲了陛下禦駕親征的事情來的。”
蘇暖擡擡下巴:“宇文愛卿有什麽見地?”
宇文墨笑了笑:“微臣就是想問一句,陛下禦駕親征,身邊需不需要個軍師,微臣打算毛遂自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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