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看到他的弟子都是面面相觑忌憚着避開,畢竟,府君向來行事溫和,就是前天聖子鬧着要和那個女妖在一起,府君的面色也沒有這般難看。
這又是發生什麽事了?
太華府君沉沉坐在那裏,眼底滿是驚天巨浪。
他完全不敢相信,剛剛看到的那個,和紅衣女妖唇齒糾纏的人,是他太華府的守鏡聖僧,那個他覺得即便是他太華府君堕落,那個人都永遠不會堕落的人。
如果說風逐月和那個半妖的事情是讓他惱火,那麽,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就是完完全全讓他驚駭了。
因爲他知道,梵音與逐月絕不相同。
風逐月原本就有着離經叛道的天性,他就是胡作非爲的要把天捅個窟窿出來都不奇怪,可梵音不是。
這一百多年來,這半仙聖僧是如何不食人間煙火氣,他從頭到尾看在眼裏。
在他心中,梵音就像他身上雪色僧衣一般,永遠不會沾染上半點俗塵。
那是心中隻有菩提明鏡,一心向佛的聖僧啊……
可正是因此,太華府君的心中才尤爲驚駭。
要在那如雪的僧衣上塗抹上濃墨重彩,非錐心刻骨之力而不能,若說風逐月是離經叛道肆意妄爲,那梵音……這便是神佛難阻的堕落九天!
這……可還有挽回的餘地?
從未有過這一刻,太華府君竟是覺得連自己都是渺小的。
鳳泗正在教重靈修行,就察覺到府君氣息靠近,他捏了捏重靈的耳朵,讓他先行避開,然後便是斂了心神迎接府君。
看到太華府君的一瞬,鳳泗便是有些詫異的發現,府君竟像是極爲焦慮的模樣。
鳳泗隻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風逐月因爲那隻半妖和府君鬧騰。
鳳泗垂眸,睫毛顫了顫,替府君倒了杯茶後便是靜靜坐在對面。半晌,太華府君才是長長籲了口氣。
“鳳兒……也隻有你最讓本君省心了。”
鳳泗頓時微怔,這話,聽起來好像可不止風逐月那件事啊,難道還有别的什麽事情?
頓了頓,他便是恭敬朝府君道:“若是府君有何爲難之事,不妨講出來,隻要鳳泗力所能及,必替府排憂解難。”
太華府君聞言便是苦笑着搖搖頭:“這件事我還沒想好,别的人大抵也是幫不上忙的。”
看到府君史無前例的憂慮神情,鳳泗嘴唇動了動,終是将自己原本想要攤開的話收了回去。
府君明顯正遇到了極爲緊要的事情,他無法替府君分憂解難已是過失,如何能在這時将自己與重靈的事情說出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府君長長籲了口氣,然後便是強撐着笑道:“說起來,咱們太華府中也數十年沒有過喜事了,本君聽聞青秀峰的漣漪仙子對你很是鍾情,好幾次托人探口風……你心裏是如何想的?”
鳳泗頓時一愣,外邊院子角落裏,正在有一搭沒一搭掃地的重靈頓時身形一僵。
“鳳兒?”府君蹙眉喚了聲。
鳳泗猛地回過神來,就看到府君眼底深處的濃郁的化不開的疑慮,他睫毛顫了顫,然後便是緩緩道:“府君,鳳泗心中,尚未有兒女私情……”
正在說話間,他瞳孔驟縮。
原本在院子角落的重靈忽然扔了掃把,垂首握拳走過來。
走過來後,他撲通一聲就朝府君跪了下去,沉聲開口。
“啓禀府君,小妖重靈有話要說……”
太華府君頓時愣住,眉頭微蹙,但重靈畢竟是鳳泗院子裏的妖,算是正名了的,他便是溫和道:“何事?”
重靈握拳,緩緩擡頭,直直對上鳳泗驟然緊縮的眼睛,看到鳳泗朝他幾不可察搖頭,重靈眼底閃過狠光,随即便是咬牙開口:“府君,我與……”
他話沒說完,忽然便被一股勁風掀飛出去,轟然砸到院子裏的牆上……
鳳泗收回手,面色有些泛白,神情卻是一片沉郁,冷聲道:“府君面前,有你區區一隻小妖說話的份麽,還不滾下去!”
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重靈滿目陰沉,深深看了眼鳳泗,随即轉身走出院子。
太華府君心裏有事,沒有發覺鳳泗的神情不對,隻是有些詫異,怎麽平日裏素來溫和寬厚的鳳泗也有這麽疾聲厲色的時候。
他壓根沒去想,自己座下最得意的三個人,竟然都與妖族攪合在了一起。
重靈離開後半晌,太華府君都在那裏走神想着梵音的事情,末了,他便是忽然開口:“鳳兒,明日子時,梵音帶回來的鳳凰要被施以雷刑,就由你來監刑吧。”
鳳泗面色還有些難看,強行分散心神問道:“鳳凰?既是神獸鳳凰,爲何會犯戒要被刑罰?”
“一隻沒有被教化,業障加身的鳳凰而已……”府君的面色有些難看,緩緩道:“不過一隻孽障。”
鳳泗沒有多想,隻是有些奇怪,以往,監刑的不都是掌刑司的守鏡聖僧嘛。
隻是自己心裏也有事,他沒有多問,送走府君後便是出去尋找重靈,奈何,這太華峰太大,那小妖又是刻意躲避,一時半會兒尋找不到,隻好獨自回來。
想到重靈離開前的目光,鳳泗便是滿心苦澀。
他沒辦法給府君雪上加霜,隻能暫時委屈重靈,反正……他們以後終歸會永遠在一起的,他總會光明正大的牽着重靈的手,走到所有人面前的。
第二天晚上子時,蘇暖的雷刑終于到了。
牢獄裏面那些二傻子們七嘴八舌的給她傳授經驗。
“哎,其實就第一道比較疼,後邊的好像都會輕一些,這其實也就是那和尚的下馬威,想恐吓讓我們乖乖聽話。”
“屁,我怎麽覺得是越來越疼,最後一下直接給我都劈焦了,我的毛過了半年才長出來。”
“你要放松,越放松越不疼,越緊張越疼……”
雕鹘抱臂站在旁邊懶懶道:“啧,你要是被劈的半死不活了,我就有的吃了。”
蘇暖龇牙:“你提醒我了,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我讓你吃……”
雕鹘頓時炸毛看着她:“喂,我說你都成女人了,還這麽暴戾真的好嗎,以後找不到公鳥要你……”
說着又是不自然咳了聲:“那什麽,我也是禽類,你看看,這牢獄裏面,還有比我強大比我長得好的禽類嗎?”
說着便是一臉恩賜狀:“以後要是沒公鳥要你,我可以大發善心,在你求偶的時候安慰你。”
陸吾在旁邊甕聲甕氣:“禽類有什麽好,扁毛畜生而已,來,你看看我,這裏沒有比我更強大的雄性了,我……”
話沒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措辭有問題,陸吾連忙改正:“我說的扁毛畜生不包括你。”
蘇暖:謝謝哦。
終于,被那群歪瓜裂棗啥二愣子目送着走出牢獄朝行邢台走去,行邢台邊,已經站了兩列白衣飄飄的太華府弟子。
行邢台旁邊是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朝她淡淡示意,她便是挑眉,然後朝四周看了看。
和尚不在……
心裏知道梵音要替她擔雷刑,必定不能在場中,她收回視線後便是奕奕然走向行邢台。
而同一時間,鎮妖峰中,靈鏡前,梵音靜靜站在那裏,身後是太華府君。
“我會暫時封了這處山洞,避免雷劫氣息傳出……”頓了頓,府君又是緩緩道:“你可以利用靈境看到那鳳凰受刑的場景。”
說這句話的時候,太華府君語調中沉靜而滿含深意,隻是梵音卻沒聽出來,視線死死看着靈鏡中那襲站到行刑台上的紅色身影。
府君暗暗眯眼,随即轉身出去,頭也不回,反手封了這處山洞。
除非他親自開,梵音畢生也無法走出去這裏。
下一瞬,雷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