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會化形的妖物,像是充當裝飾品的雕塑一般,以各種形态分布在牢獄四周,盡量擺出最優美的形态。
其餘的妖則都是已經化爲人形,有的在忙着打掃牢獄裏面的衛生,有的正在中間打掃出來的空地上搔首弄姿一邊唱小曲兒一邊跳舞,大部分的妖坐的整整齊齊在周圍看着,而那處原本總是栖息着那幾隻大妖的台子上,那道紅影懶洋洋倚靠在一頭皮毛烏黑的龐然大物身上。
坐姿極爲悠閑,支起一條腿,手肘搭在膝蓋上,另一側,臂彎裏攬着一名面容陰柔俊美的妖,下面還有兩隻嬌媚的女妖在捶腿。
端的是享受至極。
而那正在唱曲兒的妖唱的,竟是些梵音有些印象的淫詞浪調。
蘇暖懷裏攬着的是雕鹘,還别說,這家夥惡心是惡心了些,可模樣卻實實在在是這裏面生的最好的。
偏生還體溫低,身上涼快……她這幾日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熱的慌,索性便抱着這隻大鳥權當降溫了。
被她當成靠枕靠在身後的陸吾滿眼委屈,尤其是對上縮在蘇暖懷裏的雕鹘時,看到雕鹘眼裏的得意和炫耀,更是氣的龇牙。
然後就見雕鹘那賤鳥往教主懷裏一縮,作弱不禁風的模樣,瑟瑟發抖裝可憐道:“教主,陸吾又瞪我。”
蘇暖低頭看雕鹘那隐含戾氣的陰柔眉眼,勾唇輕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心肝兒,别勾引教主,不然教主一個忍不住把你辦了。”
雕鹘頓時一臉嬌羞,陰柔冷峻的面上泛起絲絲紅暈,嬌嗔一聲往她懷裏鑽:“教主就會騙人。”
蘇暖頓時一個激靈,差點起一身雞皮疙瘩。
比起不要臉來,她還是比不過這群沒有節操的妖……被她挨個兒揍過去一遍後,原本殺氣騰騰的大妖現在都成了争風吃醋的小媳婦兒。
啧,甜蜜的負擔啊!
梵音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一臉“甜蜜負擔”的樣子,揉捏把玩着雕鹘的肩膀,沒骨頭一樣靠在那裏。
倒是惬意!
梵音冷哼一聲。
就是不知道等到受雷刑的時候,這孽障還能不能這麽悠閑。
終于,那孽障總算是看到他了,挑了挑眉,拍了拍懷裏那鳥妖,然後便是拍拍屁股起身朝他這邊走過來,隔着栅欄笑嘻嘻:“聖僧,好久不見啊。”
說着,一雙手便是伸出栅欄捏住他衣角晃了晃,笑嘻嘻:“這幾日不見,我想你想的緊,聖僧你想我沒?”
話音落下,牢獄裏面那群妖具是妖軀一震,不敢置信。
不愧是一來就成扛把子的教主啊,連這和尚都敢調戲……真應該讓他去看看那隻蛇妖如今的下場。
那可憐的蛇妖不過是給這和尚飛了個媚眼,就落到那般可憐地步,眼下,教主可是拽着這和尚的衣服呢。
所有妖都等着看新任老大被和尚打的屁滾尿流哭爹喊娘威嚴掃地,可下一瞬,他們就驚駭的發現,那和尚竟然沒有動手,隻是冷冷看着自家新老大,涼涼道:“我看你倒是過的很惬意……那是第一百幾十号小妾了?”
說着便是擡擡下颔示意那雕鹘。
雕鹘頓時愣住,滿眼不敢置信:在他前邊,還有一百多号排着?
蘇暖卻是笑嘻嘻混當沒聽到,隻顧拽着他衣角晃着耍無賴:“聖僧,你看這都到了你家了,你也不說帶我四處看看。”
說着便又是附身湊過去滿眼亮光低聲道:“要不,你帶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嘛……我想看看。”
說話間,手一晃,碰到栅欄上,頓時就是嗤得一聲,她疼的蹭的縮回手,手背上卻是已經被燙傷了一大片,紅腫可怖。
她嘶嘶倒吸氣吹着手,朝梵音咬牙低咒:“這什麽鬼,好疼啊。”
梵音悠悠瞥了她一眼,眼中意味分明:活該!
确定了牢獄裏面沒問題,梵音悠悠收回視線轉身離開,端的是高冷凜然至極。
沒走出幾步,梵音便聽到身後的淫詞浪調再度響起,一片旖旎淩亂……他眉頭蹙了蹙,神态微寒,然後便是冷哼一聲。
果然是活該!
晚上,蘇暖閉眼仰面躺在台子上,擡手看着手背上的傷。
這栅欄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燙出來的傷即便是用妖法,也沒辦法快速自愈,火辣辣的疼着,想到那和尚,她撇撇嘴,然後便是捏着嗓子喊起來。
“聖僧……”
梵音正在瀑布前打坐,耳尖便是一動,就聽到一道聲音輕飄飄的響起,帶着小鈎子一樣喚他。
“聖僧……”
等那熟悉的聲音落下,下一瞬,那牢獄中的數百隻妖齊聲學那道沒骨頭一樣的聲音,捏着嗓子齊齊喊了聲:“聖僧……”
幾百道千奇百怪的聲音,故意捏着拖着調調,聽起來滑稽至極。
梵音眉心跳了跳,閉上眼不予理會,然而,片刻後,那道聲音再度響起。
酥麻麻的,輕飄飄的,那聲音喊一聲,那群妖便是有樣學樣喊一聲……終于,梵音蹭的睜開眼,眉間一片陰沉。
等到他再出現在牢獄外邊的時候,牢獄裏面,那群妖都是向後縮起來,然後又是滿臉同情看着自家新老大。
瞧瞧,給和尚惹火了吧,這下有的玩兒了。
要不怎麽說自己作死呢!
看着梵音冷冰冰的面色,蘇暖捧着手上前給他看,可憐巴巴:“疼的很,你幫我瞧瞧嘛。”
梵音視線落到那隻手上,頓時也是微微一愣。
之前還隻是紅腫的手現在已經破爛了,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外邊都開始腐爛了,襯着周圍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觸目驚心。
他眉頭微蹙看過去:“你自己弄的?”
除了苦肉計,他不作他想。
蘇暖頓時急了:“怎麽可能,我什麽時候自虐過……”
說着又是捧着爪子吸氣,委屈巴巴:“可疼了呢!”
梵音也覺得這孽障不像是能對自己下手的人,看了看,下一瞬,忽的伸手,然後便是将那孽障一把扯到了牢獄外邊。
撞向栅欄的時候蘇暖還驚了一瞬,以爲自己要被串到燒烤架上了,可一眨眼,就安然無恙的站到了外邊。
梵音轉身朝外走去,她連忙跟上去,繼續捧着手吹氣:“聖僧,你再看看,真的疼的很。”
梵音沒有理會,走到那瀑布邊,然後便是指着瀑布下的水潭淡淡道:“浸入水中。”
蘇暖将信将疑,把手伸了進去,立刻的,冰涼的水流沖刷走了那火辣辣的疼,她頓時舒服的眯着眼睛一聲歎息,然後就是看着梵音笑嘻嘻:“聖僧,你真好。”
梵音冷冷看了她一眼,輕飄飄飛身掠到那平石上繼續閉眼打坐。
看了看,蘇暖便是也跟了過去,梵音蓦然睜眼,她連忙舉手保證:“我就是覺得這中間的水可能效果更好,聖僧你繼續,我絕對不打擾……”
梵音靜靜看着她,片刻後,緩緩閉上眼睛。
蘇暖乖乖伏在石頭上,将手伸進水裏浸泡着……泡的惬意,她索性換了個姿勢趴躺在石頭上。
趴會兒,又覺得硌得不舒服,擡起頭來,看了看已經入定的梵音,然後便是小心翼翼的,将腦袋輕輕得、輕輕得枕了上去,一點點壓實……見梵音沒有反應,她終于放心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梵音睜開眼,睜眼的一瞬便是已經低頭看去,入眼就看到,那孽障膽大妄爲的枕在他腿上,黑發紅衣散落在平石上,一隻手還浸在水裏,卻是已經閉眼沉沉入睡。
睡着的時候,沒了那份輕佻桀骜,竟是露出幾分乖巧溫順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陰影,臉很小,下巴尖尖的,似乎兩指便能捏住……往上,紅唇豐潤。
梵音的視線忽然就落到泡在水裏的那隻手上,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水波中泛着如玉冷光,一如那那時意亂情迷時,她所看到那般好看的驚心。
深深看了眼躺在他膝上的妖孽,梵音再度緩緩閉眼。
圓月離得極盡,投下皎潔光芒,瀑布旁,巨大的平石上,雪衣聖僧盤膝入定,他的膝上,枕躺着的紅衣少年黑發披散睡得香甜……山風陣陣,伴随着淡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