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就看到裴邵近在咫尺的睡顔。
他睫毛很長,卷翹着根根分明,睡顔恬靜……蘇暖剛想動,就看到他勾唇,伸手把她按進懷裏輕笑着聲音低啞:“醒啦?”
蘇暖便是往他懷裏又鑽了鑽。
又在床上賴了會兒,等到她要穿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裴邵把她貼身的衣服,全在他身後的被子裏塞着給她暖着,衣服往身上穿的時候熱騰騰的沒有半點涼意。
她心裏忍不住滿是甜蜜。
“怎麽會有這麽貼心還好看的小哥哥啊!”
裴邵微怔,原本還正常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深起來:“再叫一遍。”
蘇暖穿着毛衣又鑽回被窩裏繼續捂熱,眨眼看着他,笑嘻嘻:“小哥哥……”
下一瞬,就看到小結巴兩眼冒着灼灼火光俯身下來,鑽進了她被子裏!
等到再起來的時候,蘇暖已經滿心的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小哥哥”幾個字撩撥到他哪根神經了,大早上又是一通胡來。
一切都很正常,甚至甜蜜到讓她不敢置信,直到吃飯的時候。
“站裏有點事,我要出去幾天。”裴邵一邊給她夾菜一邊笑着開口,說的雲淡風輕:“你乖乖呆着,天冷,不要出門,我忙完盡快回來。”
蘇暖眼底的笑意一滞,心裏那股被她壓着的不安終于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一瞬間她就知道,那劫數在這裏了。
之前的處分、外調,根本都隻是暴風雨前的預兆而已,現在,才是真正的危機。
她的手指僵了僵,垂眸看着桌上的菜,輕聲問道:“不去不行嗎?”
沒有得到回應,她擡頭,就對上裴邵柔軟成一灘水的雙眼。
裴邵自己也知道這次九死一生,他不是個臨陣退縮的人,也知道自己職責所在……如果不是她,他之前答應的時候,就不會有那片刻的沉默。
此刻,看着這個等了自己三年,全心全意信任,如今又千裏迢迢陪他到這裏的姑娘……裴邵的心疼的抽抽!
怎麽可以再扔下她!
冥冥之中,這一幕竟是有種讓他心驚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這麽扔下過她一樣。
裴邵手指不斷收緊,就在這時,蘇暖忽然出聲。
“你去吧……”她給他夾菜,然後微笑看着他:“但是你得說話算數,快點回來。”
裴邵心裏重重一跳,放下筷子輕輕把她的手握住:“好,我保證!”
裴邵吃完飯就離開了,蘇暖回到房間,一顆心砰砰跳着無法安靜下來。
石林縣外國道上,因爲大雪,路上的車都少了許多,車輪上都裝着防滑鏈,行駛過去叮當響着。
一亮黑色的車停在路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司機站在路上一邊攔車一邊跺腳,要是再找不到個車把人捎走,說不準一晚上就給凍死在這國道上了。
這時,一輛吉普車從遠處駛來,看到那攔車的人,緩緩将車速降了下來,搖下車窗,吉普車司機看起來五大三粗,心卻善良,看着年輕小夥子冷的面色慘白,就問他:“兄弟去哪兒,順路的話我給你送過去。”
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滿臉感激朝大漢笑着道謝:“勞煩大哥了,随便給我找個有熱氣兒的地兒就行。”
年輕人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很是讨喜。
大漢開了鎖:“上車吧。”
小虎牙笑的更開:“哎……大哥人真好。”
他拉開副駕駛車門,卻沒關門,那大漢正要讓他關車門,就看到那小虎牙笑嘻嘻朝他靠過來:“大哥人好,下輩子一定交好運……别再碰上我了!”
下一瞬,笑嘻嘻的小虎牙忽然伸手……秀氣的手指闆住大漢的頭,嘎嘣一聲響,前一刻還在爽朗說話的大漢就歪了下去。
那小虎牙聳聳肩,下車,從駕駛室把大漢搬到後座,然後摁了摁車喇叭……下一瞬,原本停在路邊的車上下來三個人,兩個人中間夾着一個,被夾着的那個眼鏡男滿臉青白腳步踉跄,分明是被挾持的。
被塞到後座,看到座椅上的屍體,眼鏡男就是一聲驚叫,整個人哆嗦的更厲害了。
小虎牙回頭看了眼,笑嘻嘻:“換輛車,總不好把司機大哥扔着不管吧,他是好人,剛好給你做個伴兒!”
說着,發車朝前駛去。
眼鏡男整個人哆嗦的像是在打擺子,另外兩人卻分明已經習慣了一般,隻是看小虎牙的眼神還有些敬畏,卻又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這家夥殺起人來都是笑嘻嘻的眼都不眨,即便是同伴,可遇到這樣的人,還是有些心裏發憷。
汽車一路往前,快要沒油的時候,終于,在荒蕪布滿積雪的國道旁看到了一處建築……破舊的兩層小樓,後邊是個圍欄圍起來的院子,狗吠聲此起彼伏。
是個養狗場!
小虎牙拿出地圖看了看,最後無奈聳肩:“晚上就住這兒吧,還有狗肉吃。”
将車停到狗場外,依舊是另外三人在車上等,小虎牙去拍栅欄門,拍的咣咣響……半晌,才看到一個穿着大皮襖,臉上煤灰摸得髒兮兮的男人走出來,隔着栅欄門警惕的看着他:“幹、幹什麽?”
小虎牙吹了聲口哨:“啧,還是個結巴。”
面上卻是真摯誠懇的笑:“大哥,我們兄弟幾個趕路回老家,到這兒天黑了,天寒地凍的,求收留一晚!”
話音剛落,那結巴就是擺擺手冷巴巴拒絕:“沒、沒地方住、走、走吧……”
眼看那結巴轉身就要離開,小虎牙眼裏露出陰測測的笑,面上卻越發真摯:“大哥,大哥行行好,前面真沒地方落腳了,這天氣人可不禁凍啊……”
對方壓根不理。
小虎牙蹭的從兜裏掏出錢:“大哥,給錢,給錢,我們住一晚,給五十塊……”
這可是不小的數字,果然,就見那結巴停下來,回頭,像是有些猶豫,然後就試探着:“一百,給、給一百、住、住一晚……”
小虎牙連忙點頭:“行,多謝大哥!”
面上笑眯眯,心裏卻是悠悠吹着口哨。
反正也是個死人了,走的時候給這結巴剁碎了喂狗……敲詐到他頭上來了。
後邊,車上三人下車,依舊是二夾一,旁邊一個冷臉的朝那眼鏡男壓低聲音開口:“上邊雖然要你活着,可兄弟們自己命比你貴重……你識相點,要是敢耍花招或者趁亂逃走,仔細你的小命。”
眼鏡男連忙點頭不敢出聲。
四人跟着前邊那看狗場的結巴朝裏面走去,看着那結巴的背影和看着一個死人沒有半點區别。
他們一路上換了數次車,改了幾次方向,應該沒有被盯上,一天,隻要一天,他們就能出境……
因爲有牛肉,所以倒沒發生吃狗肉的事情,二樓房間裏,鍋裏的土豆燒牛肉被爐子的火炖的香味撲鼻……結巴揭開鍋蓋,用筷子戳了下:“熟、熟了。”
那三人餓的前胸貼後背,卻都沒動手,結巴也沒理會,自顧自盛走了一大半,端着一邊吃一邊朝後邊廚房走去,根本沒打算理會他們。
看着鍋裏剩下的一小半,兩個冷面男眉頭皺起,那小虎牙卻是倏地笑了,拿起旁邊的手套,一邊帶上一邊起身笑嘻嘻:“我去把狗喂了……還能省份飯。”
說着,就跟在結巴後邊朝廚房走去。
那兩個冷面人這才開始動筷子,知道小虎牙那份不用管了,兩人自顧自吃起來,旁邊的眼鏡男面色鐵青,咬牙滿是驚恐的看了眼廚房方向,替那看狗的結巴默哀。
那小虎牙就是個變态……他剛說要把那結巴喂狗,肯定就會把他殺死後剁碎了喂狗的!
小虎牙進去的時候,反手關上的廚房門,外邊兩人看都沒看,緊接着,就聽到廚房裏響起砰砰的聲音……分明是動手了!
裏面的動靜有點大,兩個冷臉的一邊吃一邊回頭看了眼,嗤笑:“不就是一百塊錢,至于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嗎!”
另一個冷哼:“吃你的,那就是個神經病瘋子。”
眼鏡男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看着放到他面前的幾塊土豆……他很餓,可一想到廚房裏面正在殺人分屍,他怎麽都下不了口。
而此時,外邊三人以爲在殺人分屍的廚房裏,裴邵緩緩松開捂住小虎牙嘴巴的手,另一隻手上握着的匕首從小虎牙脖子裏拔出來……小虎牙脖子上三個血洞,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還帶着死前的狠戾和些許茫然。
臨到死,他都沒想到,近身格鬥自己還會有輸得一天,更不明白,對方再被他先一刀刺入腹中後,是怎麽忍着劇痛捂住他的嘴然後把匕首刺進了他的脖子……
這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比他下手還要狠的人,對别人狠,對自己也狠,所以……這次終于輪到他死了!
剛動了動,裴邵就是倒吸一口冷氣,低頭,看着紮在他腹部的匕首,咬牙……緩緩将那匕首拔了出來。
他牙關緊咬着,額頭青筋畢露,短短幾秒鍾,就已經疼出了滿身冷汗。
這個小虎牙是記了檔的危險叛國份子,這次的任務必須要保證人質活着,所以必須要小心謹慎。
要是對方察覺到危險,知道已經被盯上,一定會爲了不讓關鍵人物被救走而殺人滅口……隻有這一次機會,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的機會隻有一瞬,容不得任何閃失,所以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快速有效,卻也最有生命危險的近身戰!
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的小虎牙死了,他還活着,這就是第一步勝利。
裴邵喘了口氣,咬牙緩緩站起來,從廚房抽屜下邊拿出傷藥和繃帶……沒有時間,隻能囫囵把不斷朝外湧出暗紅血液的傷口纏緊裹住,可繃帶纏上去一層就會被血液迅速浸透,他咬着牙繼續纏。
半晌,他悶聲低喘着扶牆站穩,緩了緩神,然後,換上那小虎牙的衣服……
外邊兩人正吃的熱火,忽然聽不到裏面的聲響了,頓時有些奇怪,正想着去看看,就看到廚房門打開,小虎牙背對着他們,把那結巴的屍體拖了出來。
鮮血從結巴的破皮襖上流到地上,被這麽一拖,在地上劃出一道血迹……那兩人頓時跳腳了。
“你幹嘛呢,飯還吃不吃了,你把那死人拖出來幹嘛,不是說剁碎了喂狗嗎?”
小虎牙冷哼一聲沒說話,繼續把屍體朝他們這邊拖過來,兩人無語,放下碗筷就要過去制止,還沒走近,兩人蓦然停下來……
石林縣軍資供應處,夜晚,大雪!
沒有暖氣的房間,又少了那火熱的身體,蘇暖有些冷,睡得不太安穩……就在這時,外邊忽然響起吵雜聲。
她猛地驚醒,本來就沒脫毛衣,爬起來顧不上穿棉襖就下床開門朝外撲出去。
是不是裴邵回來了……
院子裏很吵,接着她就看到羅山從樓下上來,走到她面前,面色有些難看。
“弟妹,小裴他……傷重緊急送醫,部隊派人來接你……”